第2章 录像厅
王小东初中毕业没考上中专，家里也没钱供他上高中。王小东家里排行老六，只要知道这个排名，你就能想到，家里肯定是穷得叮当响了。那时的人，好多都是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走入这个无解的死循环。
“王小东，给我来一碗。”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手里夹着个黑色小手包，站在王小东的凉茶摊前。
“熊老板，这么热的天，大中午的，你还亲自来工地？”
王小东赶紧倒了一大碗凉茶，双手端给男人。
“火山爆发也要来，赶工呢，上头天天催，说要赶深圳速度。”
男子喝了一大口停下来。
包工头和民工喝水的区别就在于是一口气还是分几口喝完。
龙眼树的枝叶很密实，海边的风总是不缺，所以，只要不在太阳下直晒，阴凉处都是很舒服的。
此刻的熊老板并不急于离开。
“石头哥说做完这个工地你们要换地方啦？”
王小东担心这个事。石头哥一走，自己就没地方睡觉了。他虽然被踢出了民工队，但老板一直没撵他走，让他睡在原来的工棚里，这是看在石头的份上，如果他们走了，工棚一拆，就得另找地方了。
王小东家里分了五亩责任田，还有一亩多的自留地，田里种的粮食除了交公粮外，吃不完的卖给粮站一些余粮。
王小东的老爸王老杆是个老实人，没有手艺，只会侍弄几亩责任田，他种的田是全村亩产最高的。但这没用，田里薅食只能解决温饱。
好在姐姐们都勤快，地里红薯萝卜轮番地种，从来没让它有时间闲下来，红薯萝卜都是喂猪的好饲料，他们家每年养三头猪，过年杀一头，卖掉两头，靠着这点钱买盐买谷种，再给每个孩子买几尺布，做上一身衣服，剩下全给他交学费。
力大不发家，在家务农多努力都没有用，一年到头手上也没几块钱，有人劝王老杆去工地打工，因为村里男人出去干工地的过年回来都很风光，抽烟都是抽红塔山的。
王老杆打死也不愿意出去，他家里女孩都大了，不能没个男人在家，要不，肯定被人欺负。
村里那几个二流子，看个电影满场子找女孩，公然摸她们的胸。这些个眼睛不好，腿脚不便的光棍，做起这些事来手脚麻利的很。他得看着点，必要时出头找他们算账。
王老杆自己不去工地，也不让女儿们出去，女孩子和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几年下来名声都臭了，去工厂也不行，谁知道是在工厂做工还是做其他丢脸的营生，村里风言风语很多，王老杆祖孙几辈都注重门风。
王老杆不出门打工，但却希望儿子能出去闯荡一下。
同村的王石头拉王小东到工地干活，包工头嫌他个子小，身板太弱，干了两天把他踢了出来，工头要是不把他踢出来，其他民工就不干了。
大家拿同样的工钱，凭什么他王小东可以做那么点活？
“胡说八道，还早着呢，做完一期至少还要三个月。别听他瞎说，他懂还是我懂？甲方说二期地基挖好也开始往上建了，可以考虑继续交给我做。”
熊老板已经喝完一大碗凉茶，这么热的天，人体的水分蒸发严重，工地走上个来回，嗓子都能冒烟，凉茶正好可以解渴。
“还是熊老板有能力，工地一个接一个。”
王小东恭维着眼前的男人。
“叫你干这个，没害你吧，你现在挣得比他们搬砖的多多了。”
熊老板就是那个把他踢出工地的包工头，但考虑到石头的感受，给他指了条明路，让他在工地上卖凉茶。并且厨房免费让他用。
王石头借的钱给他买碗和烧水壶。
“谢谢熊老板照顾。”王小东掏出身上的红塔山香烟，递上一支给男子，又恭敬地给他点了烟。
王小东不抽烟，买烟带在身上就是孝敬熊老板这些人的。石头说，敬烟很重要，见了工头，监理这些都要敬烟，这样，人家才会帮你。
“你小子年纪轻轻，挺会来事的。别找了，明天我再来。”
男子拉开手包拉链，将一块钱递给王小东。
“熊老板，我哪敢收你的钱，我吃你的睡你的，凉茶还在你厨房烧的，没有你帮忙，我现在连活都没有干。”
王小东连连推却，坚决不肯收钱。
“工棚空着也是空着，你放心睡，没人赶你走，吃饭你们自己分伙食费，也不是吃我的，烧水的木板都是你在工地捡的，这些我都知道，也跟我没关系，我白喝你凉茶，传出去不好听，搞得我爱占便宜一样。”
男子将钱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王小东蹲下来，卑微地捡起地上的钱，这一刻的他和这张钱一样，卑微到了尘埃里。
他是来这一世赎罪的，在那两个跳楼的基民面前，所有的委屈和辛苦都不值一提。
工地上不时有跑过来喝凉茶的，五毛钱一碗，几百人的工地，王小东一天能卖出二三百碗。
卖凉茶的活很轻松，早上煮好一大锅，分装到一长嘴的铝壶里晾凉，中午出摊，十个壶摆在一块旧的三合板上，就可以卖一天了。
过了下午六点没有卖完的凉茶，王小东就不再卖，他会等放工的民工路过的时候喊他们免费喝掉。
王小东知道，这个时候收费不会有人买的，民工们回到工棚就有开水喝，他们宁可忍几分钟回去。省下五毛钱。
但是免费就不一样，凉茶始终比凉白开好些，解暑。
王小东年纪小，做人又实诚，包工头和民工们愿意照顾他的生意。
“小东，今天卖了多少钱？”石头回到工棚，看到王小东在洗凉茶壶，每天放工回来第一件事问他赚了多少钱是他这段时间的习惯性行为。
“一百三十五块五毛。”
王小东开心地回答他的老乡。
“今天比昨天多了三块。”石头说。
“是啊，石头哥，晚上我请你看录像吧。”
王小东两个月下来赚了不少钱，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没有石头哥带他出来就没有他的今天，他当然要报答他了。
“好，去天龙录像厅，看香港武打片。”和所有民工一样，王石头也喜欢看录像，录像节目都是香港武打片。那些年香港武打片的吸引力和前世的王者荣耀一样，在年轻人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被无数人喜爱。
天龙录像厅在广场东南角联华商场的天台，一边是舞厅，紧挨着的是录像厅。
王小东只去过录像厅，隔壁轻柔的舞曲激不起他的兴趣，他更喜欢武打片里的打斗声。石头不一样，每次来都往那边看，看那些进进出出妖冶的女孩。
录像厅门口贴着这几天放映的节目海报，今晚九点放“新碧血剑”，石头还想看十点半的《欲女疯情》问王小东是不是可以看连场，单场门票二元，连场只需要三元。看两场可以省一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