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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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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爱以后,李舒窈有一些惊喜的发现。

    比如和郑煜住在一起之后,她彻底不需要夜灯。

    又比如郑煜在西安有一间私人收藏室,陈列很多不甚有名却别有风格的字画,这简直太对李舒窈的胃口。

    他说这个地方是唐代开元年间的“永乐里”,前些年父亲因为觉得这个名字吉利而买下——送给他做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李舒窈的名声也因为郑老板的一次如此大规模的购入而打响。

    她的下一场个人画展将会开在民生现代。

    这是一年以前李舒窈想都不能想的事情。

    “我给奶奶看了我们的合影。”

    假日,两个人贴在沙发上,只是安静地呆着。

    他们都很忙,在一起的休息日总是弥足珍贵。

    “嗯?”李舒窈懒洋洋地搭话。

    “她说我们的面相很和,”他的声音很轻,就落在李舒窈耳畔。

    “奶奶这么厉害?”李舒窈坐直了,睁圆了眼睛。

    “谁知道呢?”郑煜笑笑,“她说一看就是会互相旺的姻缘。”

    李舒窈也笑起来,“我的画最近很畅销,”她道,“郑老板呢?却忙得脚不沾地。”

    “不能看这一时,”郑煜轻轻摇头,“咱们的日子还长呢。”

    李舒窈心念微动,像是被触动了最脆弱的一根心弦。

    她手有些抖,抚上郑煜的面颊。

    郑煜低头,碰到她的唇。

    他手上发力,将小姑娘揣进怀里。

    他们陷在沙发里。

    你和我的界限,模糊不清。

    ……

    李舒窈很欣赏自己的男朋友。

    字面意义上的“欣赏”。

    可能是爱意太深,就算只是看到他,都能收获足够令人满足的心安。

    又或者……

    她常常有一种莫名的焦虑、莫名的感伤、莫名的害怕来不及。

    是什么呢?

    别样一种哀恸。

    他们牵手和拥吻,他们爱恋、他们终成眷属。

    无数次他们看进彼此的眼睛,其中的悲凉和炽热像海水一样快要把对方淹没。

    就这样吧。

    就这样……彼此沉沦。

    你说生生世世。

    于是坐透轮回。

    走涸忘川。

    踏遍三生石畔。

    于是一直爱、一直爱。

    ……

    至德二年,李太白五十二岁。

    时永王的部队驻扎在江陵九江,他怀揣一腔报国志,就这样以文人之身,一头扎进了永王麾下威武雄师之中。

    “子熙啊,”李太白推门而入,小友正在窗边,对月独酌。

    “哎呦呵,”太白挥挥手驱散面前的烟雾,看到氤氲香炉中自己小友朦胧的泪眼。

    郑将军今日没有披甲,他身着斓衫时就是个十足的文人,也不知道他在战场上那不要命的威名是如何拼杀出来的。

    太白喜欢有故事的人,这小友可太有故事了。

    “咳咳咳……你这是发什么疯,熏这样浓的香!”太白上前将香炉微微盖上了,“放这么多檀香?子熙你没钱了?”

    浓吗?

    郑煜微怔。

    在军营日久,住惯了行军帐篷,夜里寒凉没有暖被,他的鼻子被冻得很不灵光。到现在吃饭都快品不出味道了。

    只有这香……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疯魔了。

    有这味道在,便能叫他觉得自己还在灵州,她还在不远处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写公文,他能嘲笑她制香的手艺太差,配比完全不对头。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曾经那一手织造锦绣文章的手艺了。

    他的手指皲裂开来,指腹上全是老茧。

    就连握笔,都因为拿惯了重剑而不由自主地手抖。

    “……喝酒,”被人从梦境中生硬地拉扯出来,郑煜只好拿着酒盏对一直以来倾慕的偶像太白说,“喝酒。”

    “哈哈哈哈!”太白是不顾的,太白可太喜欢酒了,“豪爽、子熙、豪爽!咱们喝个痛快!”

    郑煜靠在椅背上,透过桌上微亮的烛火看满头白发,却仍意气风发的太白。

    他才是少年。

    郑煜觉得。

    自己只像是个垂垂老矣的暮年人,行尸走肉般地战斗和生活,只是在等一个了结。

    “咱们写诗、子熙、喝酒怎么能不写诗!”太白来了兴致,拿来纸笔。

    郑煜摆摆手。

    他早把韵脚忘到脑后,如今他满心满眼,能放下的不过“杀敌”两个字。

    “你在长安的诗作,我可是看到过的,”太白道,“有几分才情啊!”

    被太白夸有才情,郑煜勉强一笑。

    这一牵扯嘴角,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来。

    泪滴晶莹,映照了烛火的影子。

    太白看得神情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相思啊子熙,你在相思!”

    郑煜举杯去碰太白的酒。

    “相思,”他说,“思得要死了。”

    一阵昏天黑地的对饮。

    郑煜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好像是太白在大笑和说话,这小老翁常常这样神情激昂。

    又好像是……她在说话。

    她说自己的簪子好看,琴弹得也不错,打扮好了的时候叫人移不开眼睛,就是马术太一般。

    他笑着说你看,咱们分开太久了,你都不了解我了。

    我不再戴玉簪,怕在马上折断;我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过古琴,也从未打扮。可是我马骑得极好,日行四百里不是问题,如今黑骢跟我一条心,要是能跟你再打场马球,别说乐康公主加一个沈绩,就是八百个沈绩一起上都不成问题……

    笑着笑着,郑煜又哭了。

    哭着哭着,郑煜又笑了。

    直到阳光洒在脑袋上,新的一天就这样来了。

    函清推开门被眼前景象吓得够呛,冲过来摇郑煜的肩膀问他是不是还活着。

    郑煜被摇得烦了,伸手去拉人,却碰到了桌上的纸笔。

    原来昨夜太白真的来过,这不是虚幻。

    洁白宣旨上挥毫泼墨,太白的书道如他本人一般,豪情恣意,自由自在。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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