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晋江
路星星笑嘻嘻的, 连眼睛都倒映着金红色的光,闪亮亮的像是满天繁星。
他半跪在地面上,身后都是他一路滑行蹭出来的印子, 却没让怀里的宋辞被伤到半点。
明明他刚才还痛得龇牙咧嘴, 但在看到熟人的时候,第一反应却是炫耀自己刚刚的高难度操作,一副等夸又骄傲的小模样。
南天先是惊喜,随即被路星星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惊得愣了神, 好几秒钟才重新笑开了来。
“对对,路星星最帅。”
南天边夸着, 边朝路星星两人身后的房间看去“不过,你们是怎么出现的刚刚我去房间里看过,没看到你们啊”
虽然刚才南天为了躲避皮影的追赶而有些分神, 但是他还是看到了路星星抱着宋辞冲出来的地方, 正是他之前查看过的那间摆放着皮影道具和小戏台的房间。
而且看路星星两人的模样, 也不像是正常的走出来,反倒像是刚逃难成功。
这让南天有些诧异,不知道是自己眼睛不好使, 还是中间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路星星在听到南天说他去过房间的时候, 原本笑嘻嘻的脸顿时一肃, 连忙追问“你走的时候是不是没关房间门”
南天不明就里, 但还是点了点头。
“怪不得。”
路星星看着南天喃喃“原来那道突然出现的阳光, 是这么来的”
“兄弟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路星星兴奋道“要不是你把门打开了,我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出口, 那我和少爷可就真的被困死在里面了。”
他正说着, 就感觉被宋辞拧了一下腰间的软肉, 顿时“嗷”的一声痛苦到整张脸皱起来, 赶紧低头往下看。
一直被路星星只顾着向南天炫耀他的帅气,而被遗忘在怀里的宋辞,无语的扬手“啪啪”拍了拍路星星的头发。
好像是炸了毛的坏脾气猫主子。
“放我下来你觉得这个姿势我会舒服吗”
宋辞低喝道“你手不酸是吗”
两人的姿势确实比较怪异,要是路星星是站着的倒也还好,但他跪在地上,南天就站在他前面,不仅让宋辞的姿势很是难受,也让宋辞看起来像是被献佛的花。
也幸好没人看到现在这一幕,要不然宋辞打死路星星的心都有了。
他气呼呼的从路星星怀里挣脱站起来,不等向南天询问清楚外面的情况,就先发现自己裤腿上沾着鲜血。
宋辞疑惑的顺着血迹看去,忽然发现路星星的脚腕一直在哗啦啦的往外淌血。
像是被人拧到了最小水流忘了拧紧的水龙头,路星星脚腕上的那道伤口虽然不大,但血液却一直在往外冒,甚至染红了他身下的地砖。
但路星星竟然还傻乎乎的冲他说着好话,试图安慰他,还分出精力还边向南天了解情况,边笑嘻嘻的问他自己是不是超级帅。
这个傻子
宋辞勃然大怒,一把拽住路星星的衣领往上拎“你是傻子吗自己受伤了没发现”
路星星差点被衣领勒得喘不上来气,脸都憋红了。
他倒没生气,甚至心里还在想着,宋辞现在的力气是真的大,果然这里还不是真正的现实。
不过宋辞这么一提醒,倒是让路星星想起了之前被打岔忘记了的事。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本在他印象中是个小口子的伤口,竟然哗哗淌血,而且血液的颜色鲜红妖冶,一看便知这伤口来得不对劲。
路星星仰头思索,心里大概有了数。
估计他不是被湖面上的白纸划伤,而是湖水中的死尸伤了他,才导致血液的颜色不对,而且止血困难。
路星星还在出神的时候,宋辞都快要气死了。
小少爷赶快向南天询问有没有医药箱,他记得张无病准备了很多。
南天却声音发抖带着哭腔的告诉小少爷,别提医药箱了,所有人和东西都消失了。
宋辞恨恨的磨了磨牙,觉得路星星怕不是老天看他不顺眼,派来报复他的。
但不高兴归不高兴,他也不能就这么放任着路星星不管。要不是他发现了不对劲,这傻子怕不是等血流而死才能想起包扎。
小少爷一边咬牙切齿的低声骂着路星星,一边摘下了围巾重新蹲下来,拽过路星星的脚就开始缠圈。
他不会专业的包扎,身边也没有能止血的药,唯一仅剩的方法,就是拼了命的缠得紧紧的,压迫血管让血液无法流出来。
好在现在小少爷力气大得很,这一点倒是能做到。
也让路星星疼得龇牙咧嘴,赶紧回过神说让他自己来他会止血咒
这可是他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意识到的最实用的符咒,回海云观的时候,专门缠着他师父学会的呢
结果,当宋辞面色不虞的退开给他让出地方的时候,路星星冲着自己的伤口嘀嘀咕咕了半天,都毫无效果。
路星星当即傻了眼。
无论是南天还是宋辞,都见过燕时洵用止血咒的模样,符咒一出,血液立止,玄妙神奇得能够让最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符咒的效果。
但路星星
他怎么看,都像路边对着自己的脚说话的二傻子。
宋辞“他在干什么”
南天“不知道,可能孩子开心傻了吧。”
宋辞无语的走过去“行了打住吧,没燕哥的本事,就别学燕哥的事。”
路星星委委屈屈“我真的学会了,真的,我前一阵在海云观的时候还特意划了一手臂的口子试效果呢,真的你信我嗷”
宋辞拽着围巾的两端,手上猛地一用力,路星星顿时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不过被扎得紧紧的围巾虽然被血液浸透,却也肉眼可见的有了效果,血液流淌的速度变得缓慢。
宋辞拎着路星星的手臂将他搀扶着站起来,眉头却皱得紧紧的。
这只是应急的方法,但要还是无法找到根治的解决办法,时间一长,路星星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有危险。
况且还是在这样一切情况都无法确定的危急情形下。
宋辞想起之前在房间里时,砸碎玻璃却只看到了砖块的事,便赶紧向南天询问。
双方将彼此所知道的信息都说给了对方听,房间和院子里的异状逐渐清晰。
“我和路星星一直都在那个房间里,而且我后来想了想,很可能是我们一进那房间,就开始出问题了,只是最开始的时候被我们忽略掉了而已。”
宋辞皱着眉道“既然你说你那个房间也出了问题,而且谢麟还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这样的话,可能不仅是我们,而是所有房间都遭遇了危险。”
“不过我们现在得先活下来,然后才能去找其他人。”
路星星的声音在两人身边弱弱响起。
两人向他看去,就见恰好与他们站了反方向的路星星,在朝他们身后指着。
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
南天猛地的一转头,就正对上了不远处几张惨白的脸。
正是之前追着他的皮影。
在路星星两人从房间里跑出来之前,这些皮影就在追着他,伸着手臂似乎想要抓住他,让他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摆脱了这些皮影片刻。
但就在他们处理路星星的伤口时,这些皮影又找了上来。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在路星星两人出来的那间房间里,响起了“滴答”的水声。
有了南天的经历在前,路星星和宋辞对视了一眼,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该不会是
之前湖水里的那些死尸,追出来了吧
不需要他们过多的猜测,房间的门很快就被从里面缓缓推开,发出“吱嘎”的牙酸摩擦声。
几人看过去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沿着门槛流淌下来的水。
随即,一颗湿漉漉的头颅出现在门槛后面,黑色的头发尽数沾在青白僵硬的脸上,像是索命的水鬼。
路星星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该不会之前就追了我们半天的那堆尸体,又找上来了吧”
嘴上还带着些许残留的侥幸,但是路星星的手已经死死拽住了宋辞,随时准备拉着他就跑。
但很快,逐渐大开的房门后显露出来的景象,扑灭了路星星最后一点侥幸心理。
整个摆放着道具的房间,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南天曾经见过的那些皮影道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看不见边际的水面。
水面上到处飘洒着纸钱,丧乐从不远处隐约传来。
而在门槛后面,一具具死尸从水面下浮现出来,层层叠叠的堆在门槛上,赤红的眼珠透过黑色的湿发,直直的看向院子里的几人,视线冰冷而死寂。
南天被那些死尸看得打了抖,没想到路星星之前遇到的是这种东西,比较之下,顿时觉得好像自己的还好一点。
死尸从门槛后面缓缓伸出僵直的手臂,看上去想要抓住院子里仅有的几个生人。
它艰难的张开嘴巴,用早已经失去作用的声带发出声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发出了“嗬嗬”的气音,令人头皮发麻。
路星星看着身后围过来的皮影,还有左边逐渐在从门槛里出来的死尸,立刻拽起宋辞招呼着南天就往前跑。
边跑他还边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试图使出符咒来。
但是路星星却很快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他的经脉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感受不到。
修道之人长时间感悟天地和大道,冥冥之中与天地连接,就会感觉到“气”的存在,那种感觉妙不可言,玄之又玄,只有领悟过之后,才会知道原来真有这样的力量存在。
即便是路星星这样之前并不好学的人,也凭借着天赋感悟大道,体会过经脉身躯中有气流涌动的感觉。
但是现在,那种感觉消失了。
路星星一时愣住,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而原本还在期待着路星星用出符咒的宋辞“”
在看到路星星表情的时候,宋辞就懂了,这是翻车了。
“几秒钟之前还期待你的我,真是个傻子。”
宋辞面无表情的吐槽“信一只狗会拆家都比信你会符咒强。”
“不是,这不是我的错啊我绝对是学会了才离开观里的,为了这个我师父和好几位师叔道长差点没打死我。”
路星星赶忙解释,狼哭鬼嚎的道“是这里有问题我沟通不了天地了,一定是这里是哪个厉鬼的地盘,厉害到连天地都被屏蔽在外了。”
宋辞眼神死“哦。”
他转头就对南天说“指望不上这傻子了,我们来吧。南天你不是出身南溟山吗会些什么吗”
南天边奔跑着逃脱身后的皮影,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说是神婆血脉,出身南溟山其实我阿婆太早把我送走,我也没学到什么。”
“虽然之前身上还放着几张燕哥给的符咒,但我在房间里的时候就看了,已经变成一团灰烬了。”
南天这么说着,将一直被他紧握在手里的织物,展现给宋辞看“现在只剩下了这个,刚刚也是因为它,所以我才能从那房间里逃出来。”
宋辞在南天拿出织物的时候,神色有些动容。
路星星虽然被两人忽略在一旁,因为一条腿受伤,而不得不艰难的单脚跳着跑,嘴里还不断发出“嘶嘶”的疼痛抽冷声音。
但是,他却在思考之后,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证据之一,就是宋辞的力气。
要是没有宋辞即便无视他也不忘搀扶着他跑,就这么歪歪扭扭的蹦着,路星星一定会跌倒。
而原本,身娇肉贵的小少爷根本没有能够搀扶起他的力气。
要知道路星星虽然看着脸嫩年轻,天天笑嘻嘻没个正形,但他也是一米八个头七十一公斤体重的成年男性,想要搬动这一百多斤肉,可不是件容易事。
但宋辞做到了,而且轻松得像是根本没这回事一样。
再加上之前的止血符失效,现在的辟邪符驱鬼符也失效,就连他身体里的气流之感也消失不见。
还有变成纸人的谢麟,满院子失踪的众人
路星星觉得,他们现在根本没回到现实里,他和宋辞只是从一个空间跳到了另一层空间,但这远远不是现实。
而且还有其他人没有被找到,谢麟也不知去向,就连燕时洵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们连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
路星星不由得有些担忧,欲哭无泪的疯狂祈祷燕哥赶紧回来。
路星星心中暗道,要是燕哥能立刻就出现在他面前救出所有人,他甚至可以喊燕哥爸爸
而宋辞也在听南天详细的说明了那些皮影的来源之后,忧心忡忡的皱起了眉。
“虽然谢哥看起来是一张纸人,但是因为那个房间里全是皮影,我能对比,所以我是真的觉得,谢哥的纸人和那些皮影太像了,要是把纸换成皮子,那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南天诚恳的道“我不是抗拒否定鬼怪存在的人,毕竟我阿婆和祖上都是干这个的。我敢肯定,谢哥的出事,和那些皮影脱不了干系。”
宋辞叹了口气“就算确定和皮影有关系,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最起码在燕哥找到我们之前,我们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尽量找一找其他人在哪。”
他的唇瓣紧紧的抿着,失去了血色,显得小脸苍白而忧心。
身为宋家小少爷,还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忧心至此。
但是谢麟
宋辞想起,当年谢麟在丢了妹妹之后,是如何的歇斯底里,甚至数次想要自杀。
他抿着唇,在奔跑的途中回过身,看向身后追赶着他们的那些皮影。
“该不会”
南天犹豫着开口“谢哥变成了皮影人物吧”
“我忽然记起来,当时挂在房间墙上的皮影,可是一个都没有少,谢哥的纸人是凭空出现的。但是。”
出身南溟山的南天想起来南溟山的死人祭祀,那里遵循着古老的习俗,用的依旧是真正的死人头颅和尸骨。
但是在南溟山外,更加普及的祭祀,是用馒头来代替人头,用烤乳猪等等来代替死尸。
虽然用的东西不同,但在流程上来说,无论是死人头骨还是馒头,对神而言,都是一样的东西。
想到这里,南天沉声问道“如果是置换呢将墙上的皮影和活生生的谢哥调换了身份,谢哥成为了皮影,而皮影已经变成了谢哥。”
宋辞眼瞳紧缩。
谢麟觉得,自己仿佛难得睡了一场香甜舒服的长觉,大梦不愿醒。
自从他丢了妹妹之后,就再也没有睡过一场好觉。
几十年如一场噩梦,却没有逃避的路途可言。
他克制不住的一遍遍回想起妹妹丢失的那一天。
早上出门的时候,妹妹还抱着小熊玩偶,乖巧的向他挥手再见,说哥哥晚上见。
他被可爱得心都像是被热化了的棉花糖,晕乎乎的觉得自己的妹妹简直就是小天使,正因为有她在,才支撑着他努力赚钱,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妹妹。
谢麟确实做到了。
不过,快速上升直至顶峰的事业,却也带来了忙碌的副作用。
他注视着妹妹,心里甚至动摇,想着要不今天就不要出门工作了,反正是演唱会和电视采访,他应该可以推掉一天时间陪妹妹,亲自送妹妹去上学。
他在布置温馨的家门口半蹲下来,抱住妹妹好半天,却反而被妹妹拍了拍头安慰,奶声奶气的告诉他,要加油工作哦。
那时,谢麟蹭乱妹妹的头发,笑着应声说好。
然而,那却成为了他对妹妹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工作中,他接到了电话,对面急迫的告诉他,保姆和妹妹遭到了绑架,情况未知。
手机砸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那个时代最顶级的天王巨星,慌乱得眼前一片漆黑,站起身却踉跄跌倒,在旁边人的搀扶下起身,冲向事发地点。
从那一天起,谢麟就生活在地狱中。
他无限期推迟了所有工作,失去妹妹的每一天都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守着,哪怕最细微的进展和消息都能引起他的激动。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更深的噩梦。
保姆的尸体找到了。
同时找到的,还有绑匪的尸体。
郊外废弃的仓库中,刚一踏进去,就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
保姆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已经没了气息。
但是在她周围,绑匪的死状却要更加凄惨恐怖万分。
十几个男人,没有一个人留下了全尸。
最完整的一个,也只留下了头颅连着脖子下面的一片胸膛。
更多的,都已经变成了一堆碎肉沫。
血液在落满了粉尘的宽敞地面上流淌,同样也肆意涂抹在四周的墙壁上,粘在墙上的碎肉中,偶尔还混合着一颗半颗眼珠,死死的瞪着来人。
肠子被抛了上去,挂在棚顶上轻轻摇晃,破碎的人脸上还残留着惊恐。
还有人整具尸体都在从仓库的最深处逐渐向大门蔓延,先是脚,腿,然后是流淌了满地的内脏,肠子拖出去十几米远,他的颅骨被砸碎在门边,手还在努力向外伸去。
血迹在他身下拖行了几十米。
像是他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想要逃离,却被人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爬一下,就剁掉他的一块肉。
给他希望,然后再彻底打碎。当他以为自己能够爬出大门逃出生天的时候,却彻底死在了门里,永远的看着外面,却一步也走不出。
他的眼珠被抠了出来放在门槛上,最开始进来的人没注意,“噗呲”一声踩爆成两团血液。
简直就像是杀死他的人最畅快的嘲讽和复仇。
绑架的人自以为掌控一切,却没有想到,他也是其他人围猎场中被狩猎的猎物。
猎人哼着童谣,迈着轻快的步伐,不紧不慢追逐着猎物。
整个仓库,都是猎人盛大光荣的战利品,墙上涂抹的碎肉,就是猎人胜利的勋章,如同传统中挂在墙上的鹿头。
但最为诡异的却并非是这些。
而是仓库里的那些人体模特。
这里曾经是某个服装厂的仓库,后来废弃,就干脆将同样被淘汰下来没什么用的塑料人体模样,也都扔在了这里。
那些人体模特浑身惨白无色,脸上被刻出来的五官生硬,眼珠直愣愣的看向前方。
因为是被淘汰下来的,所以身上还多有裂缝和损伤,不少缺胳膊少腿,甚至干脆只剩下一半身体的。
而现在,那些原本被堆放在角落里的人体模特,却就站在仓库中央。
原本惨白的模特身上,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甚至有的模特身上还搭着绑匪们的碎肉块,还有的模特,塑料的手中抓着绑匪的器官。
模特的脸上也被溅上了血迹,配合着它们直楞生硬的视线,看起来诡异骇人。
乍一看,就像是杀了这些绑匪的,是这些没有生命的塑料模特一样。
整个仓库到处遍布着碎肉血液。
一些年纪小或者经验不足的经办人员,刚一看清这场面,当即就冲出去哇哇吐到连酸水都空了。
但是看到这场景的谢麟,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所有人都死了,那,他的妹妹呢
好在最后地毯式的进行化验,并没有发现他妹妹的dna,证明他妹妹并没有变成这堆碎肉的一员。
经办人员告诉谢麟,他们怀疑这是一起黑吃黑案件,合作的两方可能中途出现了什么差池,导致留在服装厂仓库的绑匪被灭口,并且试图将现场伪装成变态杀人狂魔犯案的情况,抹消了所有的证据,还装神弄鬼扰乱探查视线。
而谢麟的妹妹,则被另一方带走。
谢麟听到这话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在别人眼中,他的神情扭曲癫狂,已经彻底崩溃了。
立刻就知道的死亡结局,或是留下一线生的可能,让人苦苦盼望却不得。
不知道哪个更加悲惨。
谢麟想,只要绑匪给他打电话,他愿意掏出所有的财富,甚至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只要把妹妹还给他。
但是,他从未接到过等待的电话。
谢麟在巅峰时期宣布退圈,专心致志的耗费自己的全部的精力时间和财富,去寻找妹妹。
可是每一次,别人都是摇头叹气。
也有人看不过去谢麟一副疯癫落魄的模样,拍着他的肩膀,不忍心的劝他,不要再找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可是谢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很多年前,年仅十三岁的他,还是个在村庄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有一顿就吃一顿,从来不期待明天,也不觉得生命有什么美好可言。
就,只是活着而已。
但是,那个在农田里啼哭不止的小婴儿,却给了他新的信仰和梦想。
谢麟至今都无法忘记,当他俯下身将婴孩抱起来的时候,那小小一团的婴孩,看着他,甜滋滋的笑了起来。
可爱极了。
噗通,噗通。
小小的心脏在跳动,那是生命的脉搏。
小少年忽然间福至心灵,“啊这就是生命啊”的想法,油然而生。
从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和妹妹紧密相连在了一起。
与其说他们相依为命,不如说是妹妹给了他好好生活下去的动力。
也成就了如今的谢麟。
而失去了妹妹,他也就失去了一切。
谢麟游魂一样的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入目的一张张脸却看不清五官,连声音都渐渐从耳边远去。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之疯狂尖叫摇旗呐喊崇拜不已的歌神,开启了一个黄金时代的传奇人物,其实所需要的很少。
少到只需要一个人他的妹妹。
即便被宋辞救回来,又经过了漫长的治疗和康复时间,但谢麟却依旧没有放弃过寻找妹妹,每一夜都是躺在床上睁眼到天明,眼前的黑暗都出现了幻象,重新回到了当年的那天早上。
妹妹抱着小熊,乖乖的抬起肉乎乎的爪爪向他挥手告别。
谢麟总是愣愣的看着幻象,笑着笑着就有眼泪流下来,打湿了枕头。
“哥哥。”
妹妹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真让人放不下心呀,不是告诉你要加油工作嘛现在怎么这样一幅样子,噫你才不是皎皎的哥哥,皎皎的哥哥是大英雄。”
谢麟知道,自己又幻听了。
他竟然听到了妹妹的声音。
但即便如此,谢麟还是慌忙睁眼看去,不肯放弃一丝一毫看见妹妹的机会。
可这一次,眼前的景象却和往日的幻象不同。
妹妹穿着之前从未见过的漂亮小裙子,怀里抱着雕刻精美的木偶娃娃,笑眯眯的坐在火炉边,向他看来。
“哥哥早上好呀。”
妹妹欢快的向他说道“没想到还能再看到哥哥,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嘛”
谢麟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缓不过神来。
炉子里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砖石的房屋墙壁四处都被火焰熏得漆黑,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外面的村落景象,隐约还有深蓝色的湖水波荡。
而房屋里到处都打着木架子,上面搁置着不少雕刻到一半的木工作品,还有小小的木头人坐在木架上,细细的小木腿垂下来,小木头人的手臂撑着还没有被刻出脸的脑袋,朝谢麟看过来。
木架上摆放着的木雕人头和人形雕刻,整齐划一的扭过头,齐齐朝谢麟望去,黝黑的眼窝空洞,连注视都无声无息。
妹妹歪了歪头,她坐在比她还要高不少的椅子上晃荡着双腿,小小的一团可爱极了。
“哥哥好像不相信我还在,不过,没关系。”
妹妹笑得很甜“我们马上就会相见,哥哥已经去接哥哥啦,还有哥哥的朋友,也一起来这里做客。”
“哥哥,皎皎很想你,来陪皎皎好吗”
谢麟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孩,喉结滚了滚。
不知是房屋中的炉火烧得太旺还是别的原因,他的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妹妹失踪的时候也不过几岁而已,现在几十年过去,要是妹妹还活着,也应该长成大姑娘了。
但是在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和很多年前失踪的妹妹,一模一样。
无论是样貌还是年龄,分毫不差。
谢麟也在寻找妹妹的过程中拜访过不少大师,想过借用玄学的手段寻人,因此也听说了不少传闻。
比如,鬼怪会窥见人心中最深的眷恋,假作成那人的模样,引诱生人一步步踏进死亡。
比如,当梦中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时,不要回答。
那是鬼怪在上身,想要抢走生人的魂魄和阳气。
他知道这一切。
但是,但是他想念他的妹妹了啊。
在女孩的注视下,谢麟喉咙酸涩,抖着嘴唇开了口,声音嘶哑的应道“好。”
就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个早上,他答应他妹妹早点结束工作回来陪她那样。
即便是鬼怪也行啊,让我,让我见一见我的妹妹。
热泪从谢麟的眼角滑落。
妹妹甜甜的冲他笑。
炉火猛然熄灭,房屋陷入一片黑暗。
一声巨响从黑暗中传来。
“砰”
谢麟一惊,猛地睁开眼睛,不等他看清眼前的场景,燕时洵的脸就先进入了他的视线。
“谢麟你怎么在这”
燕时洵皱着眉,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把拽住了谢麟的衣领就拎着他往前走。
“你们不是在第一进院子里参观吗,你怎么会跑到这里前面出了什么事吗”
谢麟头晕晕的反应了好半天,才逐渐在刺骨的寒风中渐渐回过神来。
他向四周望去,却发现山峦隐没于黑暗和冷雾,村庄的轮廓隐约可见,几盏昏黄灯光从远处的窗口透露出来,人影晃动。
“燕,燕先生”
谢麟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这是哪,发生了什么”
燕时洵诧异的看了谢麟一眼,嗤笑道“这话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和其他人在一起”
对于谢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燕时洵确实抓不到头绪。
他和张无病被死尸和皮影围攻于戏院之中,前后左右皆无退路,唯一仅剩下的一途,就是硬闯。
燕时洵不得不将戏台上的女性人偶算进他的计划中。
他本来不愿意这样做,毕竟无论是皮影戏还是木雕人偶,都在说明这女人生前含着怨恨而死,很可能是导致了目前困境的最大原因,但同时也可能是还有拯救可能的魂魄。
但眼下并无其他退路,燕时洵无奈,只得准备挟持女人以逼退所有的死尸和皮影,在戏院中找出一条通往湖水外面的路来。
所有死尸和皮影攻击他们,都是由这女人一手操纵。
既然如此,那想要强行破解困局,关键也在女人身上。
就在燕时洵刚准备动作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原本漆黑的夜幕中,竟然出现了一轮月亮。
月亮与太阳相对,一直都是阴气的代表,很多动物草木也有拜月的习惯,“拜月成精”的传说一直都在民间流传。
而从一开始,戏院中的空间就根本没有月亮,这在燕时洵看来,是另一重这里隔绝了外界天地的证据。
可现在,月亮却突兀出现。
同一时刻,周围的鬼气迅速暴涨,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鬼怪所能带来的程度,也比戏院中之前的鬼气还要浓郁。
燕时洵心中先是戒备,但随即就发现,这些力量似乎对他很是亲昵,并没有伤害他的意图不说,还往他经脉里钻。
他停下原本的动作,抬头往月亮上看去,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月亮上是有一个人影吗
嫦娥
燕时洵纳闷。
但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之前邺澧将力量借给他的时候,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那月亮是邺澧在皮影戏之外送进来的力量的化形,象征着鬼神与天地比肩的超然地位的同时,也在向他输送着力量。
邺澧和他被隔绝在了不同的空间,却没有放弃寻找他,而是隔着虚假的天地找到了他,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了他。
燕时洵刚想通前因后果,就发现夜幕上的月亮疾速坠落,砸向戏院。
昏黄的光明亮阴冷,却清透的照明了整个戏院,将原本的红烛光驱散。
不仅燕时洵发现了越来越近的月亮,戏台上的女性人偶也发现了这件事。
她的嘴巴猛地张开,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但是很快,更加巨大的撞击声轰然响起,吞没了所有的声音。
砖石脱落房梁倾倒的尘土中,燕时洵看到那些死尸和皮影都哀嚎着化为齑粉,而女性人偶从原本端坐的戏台上起身欲逃。
整个戏院在轰隆隆的声响中迅速坍塌。
只有被邺澧借给了力量的他,因为同源的力量,而在这样如同毁灭之灾的局面中,毫发无损。
那些尘埃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沾上。
张无病被他扣在怀里的时候还在吱哇乱叫着,但很快就随着戏院的残骸一起坠了湖。
张无病咕噜噜哇咕咕
一连串的水泡从张无病嘴巴里冒出来,朝水面升起。
燕时洵睁着眼,借着月亮未消退的光辉,看清了幽暗湖水下的一切。
等他再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湖边的岸上。
身上却连一滴水都没有沾上。
反倒张无病被呛了一肚子水,跪在一边可怜兮兮的在吐水。
就像是鬼神的偏爱,不让自己的爱人沾上半点阴凉湖水。
燕时洵的眼眸中染上笑意。
邺,澧
他低声轻念着鬼神的名字。
但一转身,燕时洵就发现了不远处呆愣愣站着出神的谢麟。
燕时洵先是怀疑这是否是鬼怪假扮了谢麟的模样,但很快就在观察和试探中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谢麟本人。
于是他一把拎起还在吐水的张无病,走过去把一副魂魄出窍模样的谢麟也带着走。
他本来还想问问谢麟有关于其他人的情况,没想到谢麟茫然的摇了摇头,说自己好像睡了过去,一睁眼就在这了。
谢麟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南天冲着分屏镜头向观众们介绍皮影戏的画面。
虽然谢麟什么也不知道,但光是从他这几句话,燕时洵就知道,其他人绝对是出事了。
况且,如果其他人出事,那就说明被他留在院子里的邺澧,也发生了某些他不清楚的意外。
虽然暂时能够确定邺澧没有出事,毕竟邺澧还能从另一边帮他解决他这边的困境,但是燕时洵还是对现在失去掌控的局面有些担忧,想要立刻确认邺澧的情况。
他必须立刻赶回皮影博物馆才行。
但是刚走了两步,燕时洵眼角的余光从旁边的村庄扫过,却忽然顿住了。
他们现在经过的村庄,和皮影戏里两次三番出现过的村庄,几乎一模一样。
燕时洵停下了脚步,皱着眉朝村庄望去。
透过一个个亮着灯光的窗口,后面的人影隐约晃动,似乎是村民。
他们的眼中透露着恶意,无声无息的在黑暗中注视着燕时洵。
随即,房门被推开的“吱嘎”声,一声接一声响起。
村庄的灯光渐次点亮。
村民们一个个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就站在原地,不发一言的注视着燕时洵。
“燕哥我们”
张无病吐水吐得连眼睛都冒水了,他可怜兮兮的抽着鼻子抬起头,刚想向燕时洵说些什么,就透过模糊的视野,和那些村民们对上了目光,顿时被吓得清醒了过来。
燕时洵果断出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