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环途无归(7)
中年人沿着公路走了很久。
奇怪的是, 这条路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
黝黝黑暗隐没了前路。
怪物张开了大嘴,露出狰狞腥臭的獠牙。而公路,就是它的长舌。
中年人没有注意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周围所有动物的声音都已经消失了, 只剩下风吹过树木山坳的呜呜鬼泣, 还有农田里焚烧过秸秆的焦糊气味。
他开始觉得体力不支了。
中年人长喘了一口气,把手里沉甸甸的背包随手扔在路边,就随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呼带喘得像头猪。
因为中年人的粗鲁,装得鼓鼓的背包洒落一地,露出其中的电子产品和衣物手表。
如果最紧跟时尚的路星星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得出来, 那些衣物和手表都是当年的潮牌新品, 价格不低且风格潮流。
无论怎么看,都和中年人本身并不搭调。
中年人已经顾不上这许多。
冷风吹得他一身热汗都变冷,让他难受的打了个哆嗦。
而当他看到对面那个眼熟的提示牌之后, 也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之前抱怨怎么还看不到高速路口,曾看过指示牌上的路标名称。而那个地名, 和他现在看到的,一模一样。
但, 怎么可能呢!
离他看到那个指示牌, 少说也过了大半个小时啊!
中年人脸上慢慢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他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细细密密的冷汗爬上他的后背, 刚刚被他忽略掉的所有事情, 都重新在他脑海中划过。
他这一路走过来, 除了那个车队以外, 竟然没有再看到任何一辆车!
虽然他印象中回家的公路偏僻无人,但怎么说也应该有过路车才对。
还有他这一路像是走不到尽头的长路、反复出现了很多次的指示牌……
中年人慌张拎起旁边的背包,不复之前的从容,变得慌慌张张的步履匆匆。
他神经质的看着周围,惊恐使得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鼻孔大张,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呼嗬呼嗬”像是破旧的风箱。
心里冒出一个恐惧的苗头之后,中年人草木皆兵,旁边一点风声都会引起他神经质的查看,
于是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慌乱,甚至踉跄了好几次差点摔在路面上。
到最后,在他又一次看到同样的指示牌后,终于恐惧压垮了他的心理防线,他不顾一切的奔跑起来,想要从这条永无止境的路上离开。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黑暗中,一双双红眼睛渐次睁开,空洞无神的眼睛散发着幽幽光亮。
它们漂浮在黑暗的山林中,就像是一盏盏红灯笼,起伏不定的飞在半空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唯一的亮光。
“锵——!”
敲锣猛地被敲响,带着颤颤的尾音,从远处传来,恍惚悠长,不似人间声。
清脆的声音震彻魂魄,令所有魂魄都下意识回避。
枯黄的杂草被看不到的重量压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草上走过。
山林里也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声音,树叶被刮动乱颤。
一队看不到的东西,在从山林里走过,踩碎了枯叶。
所过之处,生气全无,鬼气蔓延。
中年人觉得自己在听到锣声的那一瞬间,一股凉气自天灵盖向下,蔓延了全身。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但恐怖的威慑力从他身后碾压过来,他想跑,却死活都无法使唤已经僵硬的腿脚,心中惊恐的疯狂呐喊,可除了将眼睛用力瞪到几乎脱离眼眶,他无法从这里逃离。
阴冷的风带着腥臭的味道,从山林里吹来。
锣声开道,铁链从地面上滑过。
“哗啦……”
“哗啦……”
那股几乎会冻伤魂魄的寒意,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背后。
中年人咽了口唾液,他颤巍巍的勉强自己转过头去,想要看清在自己身后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颈骨一卡一卡的回头,耳边是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声。
但中年人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张煞白的脸。
那脸半点血色也无,嘴唇苍白,眼珠上没有瞳仁,只有一片白惨惨的眼白,细密的血丝从眼白四周密密麻麻的向中间蔓延,诡异渗人。
它紧贴着中年人站在他的身后,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
两者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脸贴脸,中年人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寒气,还有那双眼睛里的阴森死气。
中年人只觉得在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脏停了。
随即下一刻,强烈的恐惧之下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本能,中年人惨叫一声,拔腿慌不择路的往前跑去。
“啊啊啊啊啊——!!!”
“鬼,鬼啊!!!”
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珠转了转,忽然间眼皮一翻,从全白变成了全红。
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缓缓扭动,直直的看向中年人跑走的方向。
然后踮起脚,轻飘飘的向前走去。
铁链拴在脚上,磨得深可见骨的伤口,滴滴答答流淌了一路的腥臭血液,拽着铁链一路前行。
它的身上绑满了铁链,从脖子到四肢,铁链紧紧勒紧了肉里,皮肉翻卷下是森森白骨。
但它却对此视若无睹。
或是……已经在百年的苦牢中,习惯了如此刻骨的疼痛。
先是一个人形的身影虚虚的踩着公路走过,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绵延不尽。
越来越多的人影从昏暗的山林里飘出来,瞪着血红的眼睛,跟在前面身影走过的路,向前走去。
它们目光空洞,惨白如纸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死气缠绕。只知道呆滞的跟着前面的身影,机械的抬起僵硬的手脚走动。
所过之处,腥臭的血液流淌了一地。
半透明的身影重重叠叠,黑暗中深深浅浅的红光。
而在那队红色的人影旁边,还跟着一道道白色模糊的身影。
它们头戴高高白帽,白纸覆面,看不清面容。
只在偶尔风吹开的间隙里,能够窥得一丝没有血色的惨白。
在这条无人的公路上,鬼影重重,四周山岚死寂无声。
唯有锁链的声音和锣声,响彻黑暗。
……
赵真从剧痛中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眼皮上的重量像是有千斤重,让他尝试了几次都睁不开。
神智回笼。
他记得,自己昏迷前最后的印象,就是燕时洵疾声的提示,还有翻倒的车体,哗啦啦掉落的东西,旁边人惊恐的尖叫声……
他想起了,自己当时想要伸手,去接住从另一侧被甩过来的宋辞。
但是小少爷被吓得惨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简直像个自动攻击装置,对所有靠近他的人或物都疯狂挥手打开。
赵真自然也没有例外,被小少爷打了一巴掌,脑袋刚刚好“咚!”的一声被推向后面的车窗玻璃。
剧痛之下,所有的画面都乍然一黑。
他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赵真心里苦笑,咬牙切齿的想,等再见到宋辞的话,一定要揪过来揍一顿,就像燕哥揍井小宝一样。
他是想要帮小少爷,结果人有没有帮到不知道,他自己反而被打昏了。
这叫什么事啊……
赵真眼珠转了转,还是担忧其他人的情况,还有自己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咬着牙,几乎动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强制自己睁开眼睛。
然后赵真就发现,他此时竟然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前面就是座椅靠背。
只是看到的东西……视角好像有点奇怪?
好像所有景物都翻转了九十度,大脑对成像提出了质疑,认为这不符合常理。
赵真疑惑的看了圈,就发现自己还坐在车里,冷风从破碎的车窗里呼呼的吹进来,碎玻璃茬子洒落了满地,其他零零碎碎的杂物也都混合着玻璃碴,一地狼藉混乱。
他也在几分钟后,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了。
——因为他此时,就像是坐在了墙上一样。
固定着座椅的车厢底部,现在是竖起来的。
看来,车子应该真的像自己印象中那样翻车了。
赵真心中一惊,赶紧就起身想要离开座位,去看看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他刚刚努力找了半天,但只看到车里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但因为他之前是坐在墙壁上,一时间思维没有转换过来,贸然起身的后果,就是重重的从座位上摔在了地面上。
赵真闷哼了一声,疼得大脑有片刻空白,脑海中嗡嗡作响,腰摔得像是被腰斩了一样疼,连他的表情都扭曲狰狞了一瞬间。
本来之前拍戏时过于拼命,吊威亚和动作戏就让他腰伤严重,这么一摔,简直要了他命了。
有那么一刻,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两截了。
赵真苦中作乐的想着,趴在地面上等着疼痛过去。
与此同时,观众们只觉得赵真的分屏黑了有两分钟,然后才重新亮了起来。
刚一恢复直播,所有焦急等在分屏前的观众,就发现赵真此时摔倒在地面上,情况看起来算不上好。
一些观众担心得不行:[天啊!赵真看起来情况不容乐观啊,他没事吧?]
[车祸也太严重了……赵真不会是受伤了吧?别是铁片铁棍之类的扎进肉里了,好担心。]
[放心!刚才我就已经联系官方热线了,接线员小姐姐说救援队已经到那里了,让我们别担心。]
[啊?车祸不是才发生吗?为什么能做到两分钟就赶到啊,我迷茫了。]
[可能道长会御剑飞行吧(bushi),可能是官方早就有准备了吧,毕竟这节目可太刺激了,比我看过的动作电影都带劲。]
但也有观众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等等!赵真在车里?那为什么刚刚燕哥进车里的时候,没有发现赵真?]
在第一个人提醒之后,越来越多的观众顺着这条思路,发现了不对劲。
[对哦,赵真就在车里啊,但是刚才燕哥分屏里,大家都亲眼看见的没有人啊……我鸡皮疙瘩起来了,好怕我家也有看不到的人……]
[艹!求别说!孩子现在一个人在教室里还没走,一会我不敢出教学楼了。啊啊啊我要怎么穿过校园回寝室啊!]
[等下……我想起了另外那个人,就,就刚才在主屏里,有个脸上全是刀伤的,你们有印象吗?他的坐姿,好像和赵真是一样的啊!都是坐在墙上的。]
立刻有人惊恐的反应了过来:[卧槽,那赵真还活着吗!!!]
[那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够坐的角度吧!我刚才试图上墙,直接被我妈一把薅了下来,说我两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不用怀疑!正常人做不到!]
[所以……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观众们面面相觑,都一头雾水。
而被众人担心着的赵真,已经完全忘了分屏的事情,还在静静等待疼痛褪去。
他刚刚因为疼痛而模糊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
在这个刁钻的角度,赵真忽然看到了一段藕白的手指,上面还带着一枚奢侈品装饰戒指。
宋辞!
赵真一惊,顿时也顾不上自己疼得要死的老腰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不顾形象的就往另一边座椅的方向去。
随着赵真的动作,原本搭在座椅上的毛毯掉下来,也露出了之前被毛毯盖住的人。
正是宋辞。
但小少爷现在的状况,可说不上好。
他被卡在了一个堪称刁钻的角度里,在座椅和车身的缝隙中,他纤弱的身体严实合缝的卡在那细细的一条里。
更要命的是,宋辞的脖子卡在座椅固定在车厢地面的金属杆中,稍微动一下,就会被勒住。
赵真趴在旁边看了好半天,手足无措的犯了难。
这种狭小的空间,要不是宋辞少爷脾气总是挑食又不锻炼,搞得他自己身形单薄,恐怕宋辞就不是恰好卡在了里面,而是被切成几段了。
在后怕之余,赵真却也想把宋辞拽出来,却又无从下手。
进去的时候容易,出来的时候可难了。
尤其是他还要考虑不能给宋辞造成二次创伤,生怕自己动作不对,就把宋辞哪里拉得刮到金属上受伤。
到时候小少爷又要发脾气了。
赵真环视了一圈,发现车里竟然只有自己和这个被卡在缝隙里的小少爷,心中也不免焦急起来。
他记得,是情急之下接住了小少爷,其他人因为离得远或是不在视野里,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情况。
现在那些人又都不在,让他不免对此有了可怕的猜测。
但是燕时洵也不在车里的情况,倒是让他勉强按下担忧。
说不定燕哥和其他人在一起呢?
有燕哥在,其他人就不会有事。
赵真定了定神,终于从缝隙障碍物的分布里,大致确定好了对宋辞施救的方案,然后强制自己冷静的伸手,一手托着宋辞的头,小心翼翼的不让他磕到脑袋,另一手将他从缝隙里一点点挪动出来。
这是个很精细的活计,几分钟才挪了一点,赵真却已经满头热汗。
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因为紧张,赵真的手掌温度很高,他与宋辞皮肤相接的地方,就成为了深秋夜风里,宋辞被冻得冰凉身躯唯一能获得的温暖源。
宋辞发出了一声呓语,然后慢慢恢复了意识,睁开了眼睛。
赵真当时汗就下来了。
“别动!”
赵真低喝了一声,紧紧盯着卡在宋辞脖子旁边的金属杆。
因为撞击,金属杆多有缺损,上面不规则的边缘锋利危险,只要轻轻擦过都会被割破皮肤。
更何况宋辞在这个小缝里,能够任由赵真活动的空间,可绝对算不上大。稍有不慎,金属边缘就会割开宋辞纤细的脖颈。
宋辞刚一睁开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情,就被赵真劈头盖脸的喝了一声,顿时就不高兴了,小少爷脾气怒从心起。
“你说什么?赵真你竟敢凶我!”
小少爷一说话,脖颈上的肌肤向外扩张了一些,顿时就擦到了一条血痕。
赵真瞳孔紧缩,手指颤抖了一下。
脖子上火辣辣的疼。
宋辞的神智因为这份疼痛而清醒了不少,然后也慢了半拍,意识到自己这个视角好像不太对。
他发现自己的视野上方被皮质座椅遮得严实,鼻尖也是铁锈混合着皮革的味道,又因为自己脖子上的伤,一丝血腥味溢了出来。繁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难闻到冲头,让宋辞好一顿嫌弃。
但他总归是意识到了自己目前处境的不妙。
而从赵真的动作来看,他好像是在救自己。
于是宋辞抿了抿唇,乖乖的不说话了。
有了宋辞的配合,赵真在花费了一番功夫之后,终于把宋辞安全的从窄缝里移了出来。
宋辞手臂撑着身体坐在地面上,身体像是刚被大车碾过一样,抖得根本使不上力。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白皙的手指上染上一抹鲜血。
赵真无奈摇头:“所以都告诉你了,别动啊。”
宋辞等被拽出来之后,才完整的看到自己刚刚所卡在的窄缝有多凶险,稍有不慎,可能就血溅当场。
他心有余悸,心中也感激赵真救自己。
但是宋辞刚要出口道谢,却听赵真这么说他,顿时就不高兴了。
于是,原本要出口的感谢,就变成了不满:“我那不是刚醒吗?搞不清情况不是正常的?你不会提醒我吗,长了嘴只会用来吃饭?”
宋辞没什么杀伤力的瞪了赵真一眼,向他伸出了手:“还不扶我起来?看不见我自己起不来吗?”
赵真:“……”
他没有和小少爷一般见识,只是任劳任怨的弯下身,一把将宋辞从地面上拽了起来。
宋辞腿软得和面条差不多,即便有人借力也踉跄了几步,脚下不受控制的从旁边的杂物踩过。
“噗呲!”
一声气球被捏爆的声音,响在车厢里。
赵真警惕的向旁边看去,但宋辞却僵住了。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好像……他刚刚,踩碎了什么东西。
有点弹性,但又软软的,黏黏的,像是被挤爆了汁水一样……
宋辞一手扒着赵真的肩膀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赶紧回头往脚下看。
这一看,小少爷脸都绿了。
——在他脚下,是一滩血肉。
但在那红呼呼的一片里,还有白色的球状物质,只是已经被踩碎成了两半。
血肉粘连在宋辞的鞋上,连他的裤子上都溅上了些许。
铁锈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在小少爷胃中翻滚几欲作呕的时候,他分屏前的观众也不好受。
[卧槽,这他么的是啥啊?这红红白白黏黏糊糊的,我都快吐了。]
[沃日!我直接把手机扔出去了,好恶心啊,我现在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感觉到处都黏糊糊的。]
[那什么,我仔细看了一下,好像,这一坨,大概,也许……是眼球?]
[呕!!!]
[……我刚吐完回来,谢谢你,朋友,我现在又冲去厕所了。]
[成功让我最喜欢吃的鱼眼睛,变成了我让我害怕的东西。呕!我这辈子都不想吃动物眼睛了!]
好在宋辞不是圈内人士,对比于其他嘉宾来说,他的分屏一直不温不火的。
订阅里的一半,还都是他那个娱乐公司总裁的哥哥给他买的观众,怕自己弟弟因为末位淘汰的机制被淘汰出局而发脾气。
所以看到这一幕的人,和其他分屏比算不上太多。
舆论工作室内,大大小小的屏幕布满了整面墙,每一块屏幕都是直播主屏和分屏,还有社交平台舆论走向的实时分析。
其中不少屏幕还处于黑屏状态,说明这块分屏还没有回复直播。
舆论组长盯着宋辞的分屏,脸和宋辞一样绿。
他觉得中午出去吃的羊杂汤,正在胃里翻滚。
羊杂汤里……有羊眼睛啊,他还吃了来着。
现在舆论组长就是后悔,要不是当着下属的面他不好意思,真的想直接冲出去吐去!
镜头下被踩爆了的人眼球,让很多人都被恶心坏了
舆论组长更是恍惚有种自己吃了人眼球的错觉,这么一想,他的脸色更差了。
旁边的下属生怕他是因为熬夜工作要猝死,连忙过来询问。
而宋辞对其他人也都被恶心到了的事情并不知情,要不然他还能奇异的获取些安慰。
他一扭头就趴在赵真怀里,恶心得声音都颤抖了:“赵,赵真,快,快帮我弄掉!”
赵真疑惑的看着宋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看到宋辞连头都没敢回,疯狂的指着自己的脚下,声音带着哭腔:“看脚下啊,傻子!”
赵真一低头,猝不及防对上了那死气沉沉盯着自己的眼珠,头皮发麻。
“……”
他一个一米八的汉子,顿时被血肉中踩爆的眼球给骇到了。
但好在赵真是个坚强的人,为了拍电影吃过生羊肉也生啃过活鱼,心里那一关过去之后,就还能勉强平静下来。
赵真从旁边拽过一角毯子,一边用肩膀顶着宋辞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边缓缓蹲下身,强忍着不适,将那眼珠包着捡了起来。
但即便隔着一层厚厚的毯子,就算理智告诉赵真,那些血肉不会从毯子里面渗出来,但心理还是让他觉得手上黏糊糊的恶心。
赵真看了那眼珠两眼,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是人的眼珠……谁的?”
宋辞肩膀一僵,看向赵真的眼神惶恐极了:“你的意思是,有人伤到了眼睛吗?”
小少爷当时眼圈就红了。
他从刚刚被拽出来之后就发现了,车里只有他和赵真,其他人没有踪影。
但现在却又出现了一颗眼球……如果,是其他嘉宾在车祸中受伤掉下来的呢?要是眼球还完好的话,说不定等救援的人赶到后,眼球还能被送去做手术安回去。
可因为他,现在这些全都变成泡影了。
宋辞心里自责极了,一时连害怕恶心都顾不上了,赶紧伸手去扒赵真手里的毯子。
“让我看看,是谁的?是谁的眼睛!”
宋辞声音颤抖:“对不起,我惹祸了。”
赵真错愕的看了小少爷两眼,又重新低头看向手里的眼珠。
他不是专业人士,但是节目组这些人,他早就在几期节目拍摄下来后熟悉了,对他们的长相都是牢记子啊心里的。
但现在这眼球虽然受损严重,却还是让赵真觉得,好像和当时在车上的人对不上。
——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但是车上除了综艺咖和司机以外,全都是俊男美女,眼型很好看。
而这颗眼球,明显和那些人的眼睛不太一样。
要说是综艺咖的话,他眼睛没那么大,司机的话,眼睛又要老上许多,带着上了年纪的混黄。
赵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一比对过去,竟没有一个对的上的。
那这眼球是怎么来的?
就在赵真疑惑的时候,也有观众惊叫着认出了这眼球。
[是我看错了吗?好像燕哥分屏里也出现了这个眼球?]
[你说完之后,我就忍着恶心重新看了一下。是的,虽然它被踩爆之后恶心得我快要吐了,但看起来和燕哥手里的差不多。]
[奇怪,燕哥手里那眼球是不是也在车里捡的?难道这眼球有两个?要不然怎么能燕哥拿走一个,这里还有一个?]
[啊啊啊啊啊!!!就问有没有刚刚看过主屏的!看过的小伙伴一定能认出这眼球从哪来的。这他么就是一对啊!因为人有两个眼睛!!]
[日!我想起来了,那个很诡异的男孩,他脸上掉了两个眼球下来!那血窟窿一样的眼睛,差点没把我看得吓死。]
[……发生了什么,明明我抱着平板睡午觉的时候,节目还是天空晴朗阳光明媚的轻松氛围。为什么一觉起来,我就正对上一个眼球?可恶,我家外面在下大暴雨,现在我缩在被窝里,被吓得瑟瑟发抖呜呜、]
[不对啊,要是一对的话,燕哥不能找不到啊?我记得燕哥找得很仔细来着,地毯式搜索也能有漏网之鱼吗?]
[不知道,会不会是燕哥看漏了?]
观众们茫然的讨论了半天,也没搞清楚为什么同样的眼球,会出现在燕时洵和宋辞两边。
至于主屏里那个眼球的主人,他们更是猜了半天,脑子都打结了,却还是一头雾水。
赵真怕吓到宋辞,囵囤把那眼球用毯子一包,又从旁边随便捡了个手提袋放了进去,就扶着宋辞准备从车里出去。
因为车子翻倒,他们只能选择从上面跳出去,赵真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把身娇体弱的小少爷从车里拉上去。
等两人出去之后,宋辞看着气喘吁吁的赵真,不自在的眼神飘移:“我回去之后会健身的。”
他爸爸倒是说过他几次,嫌他细胳膊细腿的不够雄伟,但都被他哥哥拦下来了,说随便他想,什么身形都好看,哪有老子嫌弃儿子的?
这番论调屡屡堵了其他人的嘴,有他哥哥在,他也乐得躺在沙发上玩游戏,健身那么累的事情,他才不干呢。
但是现在看到因为自己的体质虚弱,让赵真累成这样,宋辞有些不高兴自己竟然成了别人的累赘。
赵真还在喘着粗气,一时没听清:“什么?”
“我没说话,你幻听了。”宋辞一本正经:“他们是不是被甩出去了?”
在看到车窗破碎之后,宋辞心里就有怀疑了。
毕竟他是被赵真接住了,但其他人却因为惯性都甩向另一边,撞碎了玻璃飞出去,也有这个可能。
赵真心里虽然怀疑,但还是同意和宋辞一起检查下这周围。
总比坐在这里干等着强。
与此同时,滨海大学内。
成景从实验室离开后,提着晚饭回到宿舍,刚一推开门,就听到宿舍里传来一阵干呕声。
成景顿时止住了脚步,想要转身回食堂吃饭。
但却被眼尖的舍友叫住:“成爹!你拎着我的晚饭吗?”
成景不得不走了进来。
因为大四临近毕业,秋招已经过了,大家差不多都有了去处,于是老师想不起来喊他们的时候,要么在实验室忙着做实验写论文,要么就像舍友一样,窝在宿舍打游戏。
成景属于前者。
他保研失败,于是只好认真准备考试,想要和心爱的人也上同一所学校读研。因此一直待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努力得其他同学佩服不已。
然后从愉快的打游戏,变成焦虑的打游戏。
要不是舍友发了消息,成景也不会顺路拎晚饭回来,他本来计划去图书馆。
“少打些游戏。”
成景忍不住劝了一句。
舍友欢乐的举起平板:“没,我在看直播。”
看着成景不为所动的表情,舍友恍然大悟:“你忙得完全没关注最近的事情吧?有个综艺特别火,比我看的国产恐怖片强多了。”
舍友的视线落在晚饭里的炸丸子上,忽然联想到了刚才看到的眼球,立刻脸就绿了,有点恶心。
他现在对一切球形食物都敬谢不敏!
在舍友的热情安利之下,成景只好无奈的瞥了一眼平板。
然后他的动作僵住了。
校园网的网速垃圾,舍友的平板加载出来一张图片后就卡住了。
上面是一名青年,满脸都是刀伤,只剩下两个血糊糊的眼睛,注视着镜头。
画面骇人而惊悚,令人在与那双眼睛对视时,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但成景愣住,却有另外一个原因。
“成爹?吓到了吗?”舍友奇怪的看了眼平板:“这个就是直播里出现的人,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很吓人。”
“什么直播?让我看看!”
成景慌忙拿过平板,想要放大那张因为像素而模糊的脸。
但是网速上线,直播被加载出来继续播放,现在的镜头下,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狼藉车厢。
那个令人熟悉到骨子里的人,消失了。
舍友被成景的动作吓到,但也乖乖说出节目名字。
看着成景急切的样子,舍友犯嘀咕:“除了你那个小男友,还是难得看到你这么紧张谁呢,爹你怎么回事啊,我咋不知道你还喜欢看恐怖的东西呢?”
成景已经没有在意舍友在说什么了。
他掏出手机拨出那个倒背如流的电话时,手都是抖的。
但是,对面却依旧显示关机。
成景感觉自己的心脏,坠入了冰窟。
……
中年人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跑到肺都疼得快要炸了却还是不敢停下来。
他连回头都不敢,生怕自己身后依旧是那张惨白的脸,刚才那一幕几乎让他被吓得精神崩溃。
但是更要命的是,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跑着跑着,却发现前面的路上,站着一个低垂着头的人影。
因为天色太黑,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出一个轮廓,看着像个男人,却看不清楚脸。
恐惧和死亡的危机下,中年人也顾不上许多,根本没考虑为什么这里会站着一个人。
有人在,就已经让他有种“得救了”的亲切感。
他惊喜的跑了过去:“后面有东西在追我,你能不能帮我挡一下……”
中年人遵循着一贯的思维,想要让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当成他的肉盾,帮他挡住后面的鬼,好拖延时间让他逃跑。
至于这个人会不会被鬼杀死,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不等他的话说完,就看到那个人,缓缓的抬起了头。
刚刚离得远,所以中年人没有看清,但此时他却清晰的看到——
这个人的脸上,带着十几道刀伤,鲜血沿着他的脸淌了下来。
而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却已经是两个血洞,此时没有任何感情的向他看来。
什!
怎么会!这个大学生不是应该在车里吗,而且为什么脸上的肉都在!
他明明是看着那个废物大学生哭着咽气的!都拼不起来了,为什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越是思考,中年人就越是恐惧,他感觉鸡皮疙瘩爬满了整条手臂,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连呼吸进来的空气,都冷得他肺里发疼。
中年人的脚步猛然止住,本来想说的话也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青年脸上的鲜血蜿蜒而下,他缓缓抬起脚,向中年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中年人牙齿打着颤,转身拔腿就往回跑。
“鬼,鬼啊——!!!!”
惨叫声嘶力竭。
本来在和邺澧讨论着他们是第几次路过了这块指示牌的燕时洵,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沉沉的向身后看去。
燕时洵问道:“邺澧,你听到,刚才有人在惨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