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喜嫁丧哭(40)
就在燕时洵因为他的发现而被震撼, 神经稍有松懈的时候,一直注视着燕时洵的杨朵却突然发难。
村路旁所有的红砖墙颤动着旋转,血液从墙缝中流淌而出又化为一具具血红色的人, 缓缓围向燕时洵。
它们没有五官和皮肤,所走过之处, 都是淋漓的鲜血。
而村子里家家户户院门猛然大开, 阴冷的风从灵堂中吹出, 尸体从棺木中起身, 在白布黄纸中走出院门,出现在村路之上。
燕时洵迅速察觉到了不对劲,转身时便看到了从四面八方出现的尸体与血人。
而原本依靠着砖墙瑟瑟发抖的张无病和杨土, 更是一下就被血人抓了个正着,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对上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顿时惨叫着高呼救命。
燕时洵的注意力被分散。
杨朵大红的唇瓣咧开,她长啸一声就像利箭一样迅速冲向近在咫尺的燕时洵, 一手掐着自己的脖颈到满手被金光割伤, 另一手尖利的红指甲像是挖刀一样直直伸向燕时洵的胸口。
原本已经下意识向张无病的方向转身的燕时洵迅速回神, 眼眸锐利的直看向杨朵,一直扣在手掌中的石片也立刻被他抬手挡在杨朵指尖的来路上。
“咔!”
指甲尖与石片相抵, 发出刺耳的声音后应声粉碎。但却没有抵挡住来势汹汹的指甲, 直接刺向胸膛。
指甲划破了燕时洵的衣衫, 胸口处传来一阵刺痛。
燕时洵反手扣住杨朵的手腕, 原本严肃的眼眸中有明亮锋利的光划过, 眼看着杨朵就要得手,他却轻轻笑了起来。
“虽然知道你不会束手就擒,但我其实本来还期望着你能对人残留善意, 最起码不要随意杀戮。果然,期望就只是奢望。”
杨朵冷笑,不以为然:“事到如今,你要和我讲道理?软弱的生人,连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不。”
燕时洵的手掌力气极大,攥得杨朵想要继续向前攻击却动弹不得,挣脱不开。他轻笑着垂下眼眸,身躯前倾,在杨朵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是在,给你生路的机会。”
“——你听说过,恶鬼入骨相吗?”
血月之下,燕时洵微微歪头,薄红的唇咧开戏谑的笑意。
大量的阴气裹挟之下,杨朵几乎接受了聚集在家子坟村的所有怨恨执念,那些杂乱的情绪将她原本的理智和记忆全部覆盖湮灭。
正如燕时洵问过她的,恍惚的神智让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
但在这样混沌的状态下,杨朵对于危险的直觉更为敏锐。她几乎是在燕时洵说出“恶鬼入骨相”的一瞬间,就已经察觉到不妙。
但,已经迟了。
燕时洵抓住她的手腕却没有逼退她,而是用不可抗衡的强大力量,将杨朵长长的指甲继续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指甲划破皮肤,温热的鲜血从胸口沿着肌肉的纹理蜿蜒淌下。
血液沾染到杨朵的一瞬间,就像是滚油烫在皮肤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杨朵原本白皙漂亮的手指在燕时洵的鲜血之下被剧烈灼烧,发出了焦臭的味道。
杨朵死死的看着自己迅速变成焦黑枯骨的手指,目眦欲裂:“你做了什么!”
胸口传来疼痛感,甚至伪阴神划伤生人所顺着伤口传进体内的阴气,都令燕时洵不舒服的皱起了眉,感觉到了顺着自己脉络游走的阴冷气息。
但是在听到杨朵的询问后,燕时洵却笑得愉快,眼眸应和着血月的红光,明亮锋利。
“所谓驱邪杀鬼,我当然是……要诛杀恶鬼了。”
燕时洵的低笑带起胸膛间的一片震动,他弯下腰,凑在杨朵眼前,磁性的声音低声询问道:“你见过恶鬼以人身存活吗?我就是。”
“杨朵,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的站在你眼前吗?无意冒犯,但我可不是刚出师门的莽撞人。”
燕时洵低声道:“不得不夸奖你,你将我们拉进你的世界确实是走了一步好棋,我无法顺畅的使用符咒卜算的力量,也无法沟通天地。但是……”
他嗤笑了一声,眼神蔑然:“我何须那些外力?”
“我本身,就是杀鬼最好的方法。”
大量的鲜血从杨朵的眼眶里流淌下来,她的面目狰狞,张开的红唇间露出锐利尖牙,看起来恨不得想要扑上去噬人血肉。
但是杨朵却没有继续攻击燕时洵,她被燕时洵这种几乎不要命的以伤换伤的架势震住了,而燕时洵所说的话也让她开始忌惮眼前这个疯狂的男人。
杨朵开始拼命的想要向后抽回自己的手腕,但燕时洵身陷她的世界,无法自如的使用符咒力量,可不意味着他自己的体术力量失效。
他的手掌有力的攥住她的手腕留下捏痕,从胸口流淌出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臂蜿蜒,却像是火焰般一路燃烧,就连大红的嫁衣都燃起熊熊烈焰。
整个血红色的世界摇晃颠簸,几近破碎。
但毫无自保手段的张无病和杨土,却被血人抓在手里卡着喉咙,他们的口鼻都被血液淹没无法呼吸,窒息的痛苦让他们拼命扭动着,四肢胡乱的反抗着血人却一次次只是穿过了它们血液组成的手臂,无功而返。
张无病的视野一片血红,他无力的伸手向燕时洵的方向,张开嘴想要呼救却只是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喉管被鲜血倒灌,满肺都是血腥的味道。
燕时洵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而那些早已经死亡多时的尸体,也在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走来。
他们很快就会陷入这些东西的包围中,但与他不同,张无病两人可无法自救。
杨朵勾起唇,扯开一个得逞的笑容:“只会说漂亮话的骗子,你要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了。就算你现在杀了我又怎么样?你的朋友也活不成了!我说过,这份痛苦,我要所有人和我一起经历。”
燕时洵咬了咬牙,偏过头用余光扫向张无病和杨土,心中迅速估计他们还能撑多少时间。
三十秒?不,最多二十秒,张无病和杨土就会陷入窒息的休克中。
自己能在二十秒内从杨朵身上剥夺下阴神的力量吗?
就是燕时洵思考时的这一晃神,他抓住杨朵的力量松懈了一瞬,不到一秒,但被死死盯着他的杨朵立刻抓住,用上了所有力量猛然一挣。
燕时洵迅速回神看向杨朵,手掌重新抓向杨朵。
但是杨朵整个人都猛然溃散成无数鲜血,落入满地血河中。
燕时洵只抓住了一手鲜血。
见杨朵这边没能及时阻止,燕时洵立刻转换计划,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想着张无病而去,手指伸向自己胸口蘸了自己的血液,然后凭空在空气中龙飞凤舞画出破邪符咒。
血液化为金光,符咒一气呵成,直冲向缠住张无病和杨土的血人而去。
血人毫无思考能力可言,只是一具能够行走的傀儡而已,当场就被符咒打了个正着,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立刻失去了人形,重新化为血液洒落地面。
“咳,咳咳……”
没有了勒着自己的力量,张无病跌坐在满地的血液里,浑身软软的使不上力气,只差一点就窒息的痛苦让他捂住自己的脖颈,拼命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杨土也同样好不到哪去。
燕时洵踩着满地血河走过来,伸手向地面上的两人:“还能站起来吗?”
他垂眸,低声呢喃如自语:“与鬼神打交道,总是有种种未知的危险……有的鬼,即便有因可救,但也已经太晚了。”
“……来不及了。她所做,已经超出限度了。”
“咳咳咳,燕哥你说什么?”
张无病被燕时洵一把拉起来,但整个人还是软软的靠在燕时洵的身上,自己没有半点力气能支撑着独自站立。
“不,没什么。”
燕时洵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情,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得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
“等等,燕哥你受伤了!”张无病看着燕时洵的胸膛,慌乱的惊呼道:“你在流血!怎么办燕哥,我没有急救箱啊。”
燕时洵并不在意,他双手用力,扯下自己衬衫下摆的布料,然后在胸膛上紧紧绑住,随手做了个紧急止血绷带。
好在伤口并不深,杨朵在尝试过疼痛之后,感受到了燕时洵对她的危险,所以拼命的不想继续扩大燕时洵的伤口。
虽然那股阴冷的气息仍旧顺着脉络游走,让燕时洵不太舒服,但他此时也无暇顾及此。
而刚刚燕时洵凭空画出的符咒不仅摧毁了想要杀死张无病的血人,所有被杨朵召唤出来的血人都重现变成了鲜血,那些死尸也都失去了所有驱使的力气,直挺挺的向后摔在了血河中。
杨土惊慌的看着周围的景象,吓得舌头打结:“燕哥,我,我们这是陷入了杨朵的世界吗?杨云说的就是这个吧?”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那现在怎么办啊?杨云说只要不陷进来他就能救我们,但我们已经在这了,我们不会是要死了吧?”
燕时洵微微侧首,视线冷漠的扫向满地的尸体。
杨云早就知道杨朵会成为阴神。
为什么?
作为阴神,杨朵可以自由操控引起范围内的所有东西,甚至包括生命。所以她刚刚才能使得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模样,也能操控血液和死尸来攻击他们。
一个满心怨恨的阴神,所带来的影响不亚于千万厉鬼。只是……
杨朵还没有真正成为阴神。
神位从来不是那样好获得的,正如民间有鲤鱼跃龙门的传说,想要成神,还需要经过最后一次仪式。
——死亡的仪式。
恐怕他看到的村民送杨朵出嫁的场面,就是为此而来。
杨朵需要重复她死亡的过程,以此斩断自己与人世最后一线联系,这样,当今日的黄昏来临时,她才算是孽业圆满。
但是却被突然进入家子坟村的节目组和他破坏了。
“看来,这是天地大道不让你成神啊,杨朵。”
燕时洵低声嗤笑:“天地不需要阴神杀戮人间,所以我被引导到了这里,你看,天地之间,从无偶然。”
燕时洵没有再施舍那些死尸一个眼神,漠然回身走向祠堂,衣角划过凌厉的弧线。
既然杨朵要通过仪式成为阴神,那她必然需要回到自己的埋骨地。就算他暂时失去了杨朵的踪迹,但是她最后还是会出现在祠堂。
他会在那里,等着杨朵到来。
然后,阻止一切的发生。
张无病和杨土赶紧抬脚追了过去。
祠堂看起来已经久无人至,牌匾都落满了灰尘。
但是奇怪的是,祠堂的大门却是微微打开的,露出了一道可以容一人通行的窄缝。
燕时洵皱了皱眉,垂眸时看到了在门外灰尘里留下的脚印。
成年男性的尺码,运动鞋,还有另外一个脚印看起来更像是……大尺码的女鞋?
刚刚那些送嫁的村民还没等进入祠堂,就被察觉了他的存在的杨朵杀死。按理来说,他们没有机会在靠近大门的地方留下脚印。
除非,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进了祠堂。
燕时洵面无表情的缓缓推开祠堂的大门,浑身肌肉紧绷,戒备的扫视过祠堂内的景象。
落满了灰尘的青石板让脚印显露无疑,并且在那个像是女鞋脚印的旁边,还留下了一些擦痕,像是裙摆扫过留下的痕迹。
乍一看和女子无异。
但……44码的女鞋尺码,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燕时洵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一边跟着那些脚印前进,想要看看究竟是谁会在阴神掌控的世界里,进入祠堂自由活动,一边仔细看过摆放在祠堂里布满了一整面的牌位。
随即,燕时洵意识到了祠堂里的不对,轻轻皱起了眉。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宗族的祠堂,但一般这里除了牌位外,还会有香火蜡烛,有些富贵的宗族还会点着长明灯。
但家子坟村的祠堂里,却没有一炷香,蜡烛也早就东倒西歪落满了灰尘,台面上挂满了蜘蛛网,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理过了。
祠堂内一片昏暗,那些牌位半隐在黑暗之中,一个个名字就像是一双双眼睛,在无声的注视着来人。
只有中庭里,血红的月光投射在青石板上。
也隐隐照明了一个半隐在黑暗中的身形。
那人背对着燕时洵站在整面墙的牌位面前,正仰着头看向高处的牌位。他看上去平静极了,有种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后的悲哀感,对于自己现在身处于怎样危险的境地也毫无知觉。
燕时洵脚步一顿,本来戒备看向那人背影的目光,逐渐有些迟疑。
这个背影,看起来很是眼熟。
就像是……在农家乐失去踪影的杨云。
燕时洵不动声色的站在黑暗中,原本想要看看杨云想要做什么。
却只听得杨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燕先生,你来了。”
燕时洵面无表情的从藏身的廊柱后走出,沉稳走向杨云:“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已经知道我会来。”
“怎么会不知道呢,毕竟你们的身体都还睡在我的农家乐里。”
杨云的目光从牌位上收回,抱歉的看向燕时洵:“对不住,我原本以为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她应该不会对你们下手,只要你们都在农家乐里不要出门,我就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但是显然,我低估了她的疯狂程度。”
她?
燕时洵皱眉:“杨朵?”
杨云定定的看着燕时洵,然后笑了出来:“看来,燕先生已经遇到过她了。”
“也就是说,杨朵成为阴神的事情,你是知道的。”燕时洵趁势追问:“江嫣然的事,你也知道?”
杨云点了点头,神情有种奇异的平静感。
就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诉说,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于是向谁诉说也都再无关紧要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杨云叹了口气:“我罪孽深重。”
“燕先生如果遇到了杨朵的话,那应该去过杨朵家吧?”
杨云道:“或许燕先生不知道,江嫣然,就是杨朵父亲买来的新妻子。而将江嫣然卖给杨朵父亲的杨免……同样也是将我妈卖给我爸的人。”
“如果不是杨朵和她母亲都被活埋,杨老三不会去买新妻子,江嫣然也就不会陷在家子坟村无法离开,最后死在了这里。而如果我父亲没有对杨朵做过那样的事,如果我能够再勇敢一些,不只想着自己和母亲的安稳,而去帮帮别人,改变些什么……也许,事情还会有变数。”
“我妈,也不会死。”
杨云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深重的疲惫,他就像是亲眼看到了所有事情的摧毁和悲剧,却无能为力,然后最后,连自己都崩溃在这种绝望之中。
“燕先生,我是个不孝的孩子,我曾经说要把我妈从家子坟村带走,带她去找她真正的父母和家人。但是,我失言了。”
杨云低垂着头,语气悲痛:“我是个废物,懦夫,所以到最后,我也要因为自己做过的错误决定而付出代价。我没有帮其他人,所以我失去了我唯一在乎的亲人。”
按照杨土和杨云之前的说法,杨云母亲不是急病而死吗?
杨云现在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再加上农家乐老屋里如同凶案现场的场景,看来杨云母亲的死还有内情。
燕时洵的思维转了两圈,问道:“所以你杀了那些村民,为你母亲报仇?”
“燕先生看到了。”杨云轻轻笑起来:“也对,燕先生是我见过最奇怪,但是也最聪明的人,怎么会找不到。”
“燕先生可以随意指责我,但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杨云的神色坦荡:“他们罪有应得。”
“燕先生体验过失去母亲的痛苦吗?”
杨云走到一边摆放牌位的台子边上,丝毫没有怀有尊敬之意的随意坐在了上面,抬头向燕时洵问道:“我从村子外回来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母亲急病死了。我很愧疚,认为是我的错。直到半年前,我请那几个据说自述帮过我母亲的村里叔伯喝酒,却没想到,他们酒醉吐真言,说出了真相。”
“我母亲根本不是急病死亡,是他们,杀了我母亲!”
推杯换盏中,醉醺醺的中年人拍着杨云的肩膀,炫耀般告诉他,应该感谢自己。
那人说,他母亲命不好,克死了他父亲,现在他把事业做得这么大,也会被他母亲克得事业失败甚至被克死。自己和其他人是看在他也同样是杨氏的男丁,才帮了他一把,把克夫的妈处理掉了,这样就没有人能妨碍他了。
杨云无法讲述当自己听到那些话时,血液是如何一点点变得冰冷,甚至不再流动。
眼前的人明明还在笑着,往日里也对自己还不错,但说出的话,却连恶鬼也要退避三舍。
那是……我的母亲啊。
杨云浑身颤抖着,憋红了双眼。
那是,为了我而受尽了一生的苦难的母亲啊!
在离开之前,她还笑着站在门口向他挥手,而他也兴奋的向她承诺,一定进城找到她当年亲生父母的消息,带她去找她被拐卖后就没能再看一眼的父母。
可是,他带回来了满包文件,满心欢喜的以为可以带着母亲去找家庭,却没想到,迎接他的,只有一具孤零零的棺木。
他甚至没能看到他母亲最后一眼。
眼前的人笑容如此碍眼,这些凶手,为什么他的母亲长眠地下,无法再看一眼亲生父母和家庭,天人两相隔。他们却还能在这里毫无愧疚的笑得出来!
怒气涌上杨云的心头,他看着喝醉了而反应迟缓的村民们,终于,拿起了屋外的农具……
“杀死他们之后,我看到了杨朵,她穿着一身嫁衣站在我身后,告诉我,她感谢我,因为我杀了六个人所产生的阴气,成为了池子里最后一滴水,终于让水池铺满,阴气达到临界值。因此,她可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挣脱所有的镇压束缚。”
杨云缓缓摇了摇头,似乎那段记忆对他而言极为痛苦:“也从她的口中,我知道了我父亲当年做过的事情——他们在杨朵死前,糟蹋了她很久。而我父亲和那些人,也是被杨朵杀死的。”
“杨朵告诉我,因为我无意间帮了她,所以她允许我向她复仇。可是……”
杨云痛苦的低下头,将脸埋进双手中:“我怎么有脸复仇!我的父亲,是个畜生!当年杨朵才十六岁啊,还是个小女孩,他们怎么忍心!”
“我是浑身罪孽的人,没有了我母亲,我最后的坚持也没有意义了。所以,我自杀了,在我母亲坟前。”
杨云的嘴唇颤抖,仰起头看向燕时洵,眼里含着泪水:“可是,我是个无能的废物,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我以为我自杀后就能去见我目前,亲口向她道歉,再见一见她。”
“可是,杨朵得到了力量,她杀了全村所有人,甚至想要翻过月亮山跑出去的人都被她吊死在了树上。家子坟村所有人,连同着以前死去的人,都成为了杨朵的养分,让她成为了什么阴神。这使得我们所有人的魂魄都被困在了这里,无法离开。”
“我也无法再见到我的母亲,向她道歉。我这一生的罪孽,再也没有人能够原谅我了。但是……”
杨云哽咽道:“我很想我母亲,我想让她再默默我的头,再喊我一声‘小云’。”
“燕先生,你既然能在遇到杨朵之后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说明你绝不是普通人。白天你问我的那些话,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你已经察觉到了村子里的异常。我知道,你一定和那些大师一样有能力。”
杨云看向燕时洵的眼神里,带着彷徨的无助:“燕先生,求你帮帮我,帮帮我离开这里!”
一行血泪,从杨云的眼中淌下来:“我要见我的母亲,我不想一直被困在一个满是仇人的地方。燕先生,求你!”
一直沉默站在原地的燕时洵,缓缓迈开长腿,向杨云走去:“你觉得我能够帮到你,所以,你将这一切都讲给我听,你想让我帮你离开家子坟村,前往地府。”
“可是,杨云。”
燕时洵轻叹道:“你与杨朵是有因果的,她成为阴神,你是逃避不开的锚点。是你杀人后,让她得到了足够的阴气。就算你被鬼差带走,等待你的也只会是百年酷刑,你恐怕没有办法再见到你母亲了。”
“你母亲一生从未作恶,她会有她投胎的机会,也许现在,她就已经走在了她的路上。”
“我不在乎!”杨云情绪激动道:“我母亲在哪我就在哪!这个害了她一生的地方,我一秒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就算是要我偿还罪孽都行,但是我绝不想永远困在这里!”
“江嫣然告诉我,黄昏时就是杨朵力量最强的时候,到那时,她就会成功成为阴神主宰这附近的地域,所有的阴气都无法逃离的会涌向这里。”
燕时洵平静道:“杨云,从你手中,诞生出了一个最强的阴神。”
杨云愣愣的看着燕时洵,形容狼狈,像是癫狂后的彻骨绝望:“怎么……怎么会这样?”
燕时洵却缓缓向杨云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掌伸平向上,像是在等着杨云来握住他的手。
“所幸天地有眼,一切都还没有最后确定。你无意间犯了错,但它并非没有补救的机会。”
“杨云,你来帮我,毁灭阴神。”燕时洵垂下眼眸,沉声道:“作为回报,你的魂魄将会获得自由,前往地府,迎来属于你的审判。”
“为母复仇,又有什么错呢?”
他轻声道:“地府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审判。”
大起大落的心情之下,杨云抖得几乎无法说话,从他的眼眶里流淌出清澈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边。
他张了张嘴,却哭着笑了起来:“谢谢,谢谢,这已经足够了。”
杨云毫不犹豫的伸出手,一把握住燕时洵的手掌,郑重道:“我会帮助燕先生,毁灭家子坟村和阴神!”
燕时洵修长的身形站得笔直,神情严肃的回应:“必不负所托。”
阴阳契生效,仿佛不可被推翻的力量。
天地垂眼,鬼神向此处望来。
远处迷雾之后的邺澧,缓缓睁开眼眸,眸光冰冷威严。
……
对于杨朵而言,想要成为阴神必不可少的一环就是祠堂。
她死在这里,她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在这里,所以,她也要在这里穿过自己的痛苦,走向新的道路。
所以对于燕时洵而言,想要阻止杨朵,祠堂也是最重要的地方。
杨云同样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才会等在祠堂,想要借机毁掉祠堂和阴神,让自己的魂魄自由。
也正因为此,杨云看到了在燕时洵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燕先生,你们节目组的两个明星,刚刚进了祠堂。好像是那位叫路星星的,和一个叫赵真的。”
听到杨云的话,燕时洵眼皮一跳,觉得自己可能要面对奇怪的事。
——脚印虽然有两个,杨云说出路星星和赵真后,好像也都对应得上。但问题是,其中一个穿的女鞋和裙子啊!
这两个人是在做什么?
燕时洵没有将自己的错愕表露在外面,他只是向杨云点了点头,将张无病和杨土暂时托付给杨云,自己则去找那两人。
既然杨朵随时都可能来祠堂,那对此一无所知的路星星和赵真,就有危险了,他必须要赶紧找到两人才行。
比起杨朵可能带来的潜在危险,已经和他形成了委托契约的杨云显然更加可靠。他不知道在去找人的途中是否还会遇到危险,所以将张无病和杨土放在这里反而更安全。
更何况,杨云和杨土本来就是好友,杨云还向杨土许下了会保护他的承诺。
燕时洵将事情交待好之后,就转身顺着青石板上留下的脚印,向着两人走过的路线出发。
祠堂里没有灯光,空荡荡的黑暗,足音回荡寂寥。
穿过长长的连廊后,那两人留下的脚印断在连廊的台阶前。
然后燕时洵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土地被挖开,旁边堆着土堆,而一铲铲的土被从地底抛上来,看来是有人在下面。
一起传上来的,还有熟悉的声音。
“路星星,你认真点,别试你的符咒了,刚刚不久验证过已经没有用了吗?还是安心手动挖土吧。”
“你这样一铲一铲得挖到什么时候?只要我一个金刚咒生效,就能把这一片全掀翻,那多快啊。”
“听起来是很不错,但它得生效才行!”
正是路星星和赵真。
燕时洵挑了挑眉,身形敏捷的躲过从下面扔上来的土粒,迈开长腿走了过去:“两位。”
他在土坑边缘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土坑里闻声惊愕抬头的两人。
“介意告诉我,你们是在做什么吗?”
燕时洵不带一丝温度的假笑:“我都不知道,你们还有给自己挖坑埋尸的爱好?”
燕时洵的目光扫过两人脚下站着的地方,一半棺木的痕迹正从泥土里隐约露出来,从晕开的锈迹来看,棺木的四角都钉着九寸钉。
而站在里面的赵真,结实宽大的男性骨骼身躯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女式嫁衣,看起来和杨朵的很像,却远远没有她的精致华丽。而现在蹭了泥土之后,更加显得狼狈污脏。
燕时洵顿住,觉得自己眼睛疼。
——所以,他看到的女鞋脚印是这么回事吗?
“燕先生!”赵真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惊喜出声。
……
本来被燕时洵保护在身后的杨土在听到他和杨云的交谈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等燕时洵将他托付给杨云后,虽然杨云神色不变,看着他时还在笑,但杨土却觉得尴尬又懊恼,几乎想要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那个……”许久,杨土摸了摸鼻子,才嗫嚅的向杨云问道:“所以你才杀了那些人吗?”
杨云点了点头,平静道:“不告诉你实情,不是因为我想隐瞒,而是因为你生活在更好的嘉村,没必要告诉你这些,让你也蹚浑水。”
“我做错过很多事,害了很多人,但是我不希望我的朋友也被我连累。”
杨土急忙抓住杨云:“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之前都不知道,原来你妈妈……对不起。”
杨云笑了,转头就向杨土那里看去:“你有什么可说对不起的……”
忽然间,他的眼角扫到一抹红色,顿时所有的话语都戛然而止。
杨云的笑容回落,表情一点点严肃了下来,身体也紧绷起来。
杨土觉得奇怪,扭头往身后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刚刚才从燕时洵手里逃跑消失的杨朵,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杨朵不发一言的默然站立在祠堂的阴影之中,血红的月光将她笼罩。只是原本漂亮精致的嫁衣袖被烧毁后留下残痕,她焦黑枯骨的一边手臂垂在身侧,与她白皙漂亮的容颜格格不入。
鲜血顺着她红色的嫁衣流淌下来,逐渐将祠堂的地面寸寸淹没。
她神色冰冷的看向杨云,声音空洞阴冷:“你,也背叛了我?”
杨云缓缓摇头:“我也不想,如果我只有我的话,我愿意永远在这里偿还我的罪孽。但,我还要去看我母亲。她从来没有入梦看我,我想她了。”
杨朵面目狰狞骇人:“你背叛了我——你该死!”
话音未落,杨朵的身形化作一道红光,疾速冲向杨云。
“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03 22:23:53~2021-10-04 17:3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筝阿筝、47904199、沧笙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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