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七个

    “爹爹，你能念这本书给我听吗？”

    “爹爹，人家想吃糖葫芦嘛！”

    “爹爹，你怎么哭了？你不是跟我说过，要是哭了，就再也见不到神仙了……”

    香堇步步逼近陈芷，轻蔑冷峻的笑容中满是杀意。陈芷握紧长剑，屏气凝神，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令本就浓重的气氛更加压抑。混杂在风沙中的，还有一缕淡淡的清香，若隐若现，仔细嗅来，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天、地、雷、风、水、火、山、泽，万蛊门开，七鬼砂阵，解！”

    月夜嘴里念念有词，手中树枝在漫沙中飞舞，于地上沙土划出一个又一个小坑；她左手潇洒一挥，飞出的几颗小黑点便纷纷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些坑洞里。接着她双腿盘坐，两目紧闭，伴随漫天黄沙，场景宛如异国大巫师施咒一般宏伟。

    “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你们当中有人会巫术，”香堇稍稍愣了一下，却依旧没改变她高傲的态度，“不过，这个阵可不好解。小姑娘，你能在‘第七只’出现前将它解除吗？”

    “你说的‘第七只’到底是什么？”狄建厉声问道。

    香堇纤纤手指指向陈芷，淡淡微笑。

    “我？”

    “你该不会忘了吧，当初夏谰向你推销面具的时候，”香堇笑道，“他一听说你要去许氏山庄，就在你身上偷偷下了‘鬼蛊’。本想这几日若你独自上山，就必然会像之前那六人一样，在我的陷阱下葬身此地；然后身体为蛊虫所噬，化作‘鬼’。这样，只要我启动阵法，所有人顷刻间就会被厉风撕碎，我也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来到这个’可进不可出‘的阵法中寻找‘第七只鬼’。没想到……哼，不过现在只要你一死，‘七鬼’也会立刻启动。”

    香堇说着，挥掌就朝陈芷打来。陈芷正要迎，一个身影却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手中大刀猛砍，为此香堇不得不收掌回身，向一侧躲闪开来。

    “竹儿姑娘，请让在下来收拾这个女人，”狄建摆好架势，杀气腾腾，“二小姐受的伤，我要让你加倍奉还！”

    香堇仍然一脸冷漠，只听她轻轻“哼”了一声，玉臂轻展，袖边金丝带随风飘动，划出一道极其优美的曲线，但却招来了最恶劣的怪物。黑砂聚成的两只干尸歪曲着脖子，摇晃着身体，红着眼球一瘸一拐地向狄建走来，其狰狞面目让狄建都不觉冷汗直冒。

    “你还没资格让我亲自动手。”话音刚落，香堇轻身跃起，跳至陈芷上空，猛禽一般张开双掌，直击陈芷颈喉。陈芷举剑来格，以手碰剑，无异于以卵击石，然而就在香堇的双手将要触到青竹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气流突然回转于剑与掌之间，香堇轻轻一推，陈芷便被那气流击退了几米之远。一招未了，香堇落地之后飘逸转身，莲步轻移，顷刻间又赶到了陈芷跟前，右掌高抬，正要打下，只听得“咕咚”一声，香堇的掌击被一只手臂拦了下来；尽管余威把手臂主人的双脚深深陷入了坚实的地面里，但那人却依旧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

    “夏谰？！”出所有人的意料，拦下香堇的，竟然是那个面具小贩。“你在做什么？背叛我吗？”香堇收掌，愤怒地对男子说道。

    “不敢，只是……”夏谰看着陈芷，神情十分复杂，“我想亲手杀了她。”

    “哼。”香堇冷笑一声，没有再说话，真的在旁边静静观看着。

    “站起来，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夏谰做了个挑衅的手势，对陈芷说道。

    陈芷稍稍沉默，舞剑迎战。

    男子的柔拳进退自如，柔中带刚，无论是攻是守都显得游刃有余；陈芷的剑法则干净利落，一招一式从不拖泥带水，只要有机会，几乎剑剑封喉。两人在黄风的身影，一人如出水之翻江猛蛟，一人如林间之伶俐妖精，拳剑相交，互不相让。但从外面看来，却是夏谰略胜一筹。

    既然硬碰不得利，陈芷在交锋喘息之隙，用剑刃在地上悄悄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圈，把自己和夏谰都框在了里面。趁闪过夏谰一式柔拳的间隙，她大喝一声，蓦然之间，以圆圈为际，圈里的黄砂竟反转了起来；它们渐渐地被吹到交界之处，形成了一个风沙包围圈。

    “你做什么？”夏谰和陈芷所在的这个包围圈，既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有高速飞旋的黄砂和呼啸的风声。

    “这是陈兰兰教我的……叫作‘灵犀之环’……”陈芷放下剑，对夏谰说道，“她说无论在哪里，只要用这个，就能做出只属于自己的空间，没有外面的喧闹，也没有人能闯进来……还有传言，彼此默契的两个人，做出的‘灵犀之环’是相通的，只要在这个空间里，两人就能互相感受彼此此时的心情……”

    “既是你们的空间，你又何必带我这个敌人进来？”

    “你不是喜欢她吗……”陈芷的话让夏谰愣住了，“那为什么要说谎？”

    夏谰低下头，依旧是那个复杂的神情：“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在北盘城，”陈芷淡淡地说道，“你的眼神并不是说谎者的眼神。而且你刚才出手的时候，本来有好几次可以给我下杀手的，你却一直都有保留。其实你没有在我身上下蛊吧。为什么要骗她呢……”

    他摇摇头，苦笑道：“我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而且，我想让她回到过去的样子……那时候的她既温柔又聪明，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歌声，对什么东西都是一看就会……可自从她的父亲获罪死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残忍，变得为了目的可以不折手段，可以草菅人命……其实，我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呢……此时的我，也同样是满手血腥……”

    “许家对你们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吗？香堇说的‘那东西’又是什么？”

    “那东西是指本该属于李家的传家宝——三大神器之一的‘传说中之剑’，”夏谰说道，“此剑能驱除所有邪气，许家人之所以不害怕毒雾，全是拜这把剑的功劳。几年前许氏山庄庄主许建为了夺取这把剑，和陈氏药业一起，不惜设计谋害身为朋友的李雷童，让其被判重罪；然后自己则趁机盗走宝剑，藏于许氏山庄之中，不为外人所知。我和香堇偶然得知此事后，香堇十分痛苦，便狠下决心为父亲报仇……”

    “……可就算许家有错，你们也不该这样……”听到了这样的事实，陈芷心里更多的是担心和纠结，“既然你没有在我身上下蛊，要是被她发现了，你该怎么办？”

    “你还真是爱替别人操心，”夏谰脸上露出了上山之前的那种微笑，“对不起……这个事情结束后，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七鬼’也仍旧会发动……只有她能活下来……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从今以后，她能恢复往日的样子……”夏谰说完，“灵犀之环”开始渐渐消散，外面的风沙也一点一点地漏了进来。

    “等等！你该不会……”

    “嗯，”夏谰的身影在黄砂中显得格外单薄，“我就是‘第七只’。虽然我和香堇从小一起长大，但我知道，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每次她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冷漠，说话也总是爱理不理。只有和她一起谈论怎么向许家报仇的时候，我才感觉到，她是需要我的……那么，我替她完成这个心愿后，或许她就会有哪怕那么一点儿把我放在心上了吧……”

    “别做傻事……”陈芷摇摇头，想要劝夏谰，却被他打住了。

    “谢谢你，”他转过身，望着渐渐涌进的剧烈风沙，“对于这件事情，就像你说的，我也有着不得不做的理由。许家人本就有错，就算我这么做或许会伤及许多无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自从我的心给出去以后，就再也要不回来了……我真是没用，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在临死前能听香堇再唱一首……”

    “鬼伞！你别管闲事！”陈芷还想劝下去，黄砂中却突然传来了月夜的声音。在不远处，月夜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男子。他二十来岁模样，长发飘然，身穿灰白色中原布衣，外貌却是典型的异族人；他想扶起虚弱不堪的月夜，却被月夜一把推开，只能在一旁无奈地叹着气。

    “你的灵气不够，强行解阵会毙命的，”白衣男子还想拉起月夜，“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该怎么和娄子奇大人交代？”

    “我已经十一岁了！你们别总把我当成小孩子！”女孩任性地盘坐在地上，万分倔强。

    “你们……谁都别想解阵！”陈芷这才发现，原来傲气冲天的香堇此时竟被打伤在地。只见她缓缓站起，挥掌就朝白衣男子打去。

    “唉，你就不能安静点儿吗？”白衣男子轻轻舞臂，顷刻间手臂竟然化成一把刀刃的模样，直指香堇心口；一股阴森剑气瞬然即发，猛然打向香堇。香堇挨了这一下，重重地摔倒在了男子面前。

    “非本族人却盗用‘十蛊’滥害无辜，实在罪不可赦！本想待会儿再解决你，但你既然这么想死，我就先成全你！”白衣男子说着，举起那刀刃般的手臂，直刺向香堇。

    而就在这时，夏谰赶了过去，挡在了香堇面前。

    几乎就是一瞬间，手臂贯穿了夏谰的背脊。夏谰一连咳了几口血，眼神里却没有丝毫后悔。

    “夏谰！”

    “呵……正好……这样就可以了……这样‘七鬼’就完成了……”

    这个时候，夏谰体内的鬼蛊，已经开始渐渐腐蚀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