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AK与平安符
魏逸是个变态。
郁棠当然记得他, 是她亲手把魏逸送进监狱的。
白老大提起魏逸的神情,看来两人关系匪浅,不过这更意味着, 她从眼下的困境中脱困的成本越高。
“你想做什么?”
郁棠站起来, 她不喜欢被人俯视的感觉。
“当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魏逸很喜欢你, 你却害魏逸进监狱,这笔账该怎么算?”
又不是她把刀架在魏逸的脖子上, 逼魏逸去杀人,不怪作恶的人,怪惩治恶人的人, 这白老大还真是喜欢颠倒黑白。
何况魏逸的所谓喜欢,不过是把她当玩具的喜欢而已。
郁棠冷笑, 她不卑不亢地说:“你想怎么算?”
“我真想在你身上缠上一圈鞭炮, 让你这张漂亮的脸蛋, 砰!”白老大双手画出一个圈, 他笑着说,“开出一朵血花。”
说着, 白老大的手下从那辆写着危险爆/炸品的车里拿出鞭炮, 放在郁棠面前。
郁棠松了一口气,原来那辆车里装的只是鞭炮。
“我要hunter的机密, 不说的话, 我就让你的脸蛋开花。”
“我只是实习侦探, 怎么可能知道hunter的机密?”
“我要林几何的个人信息,她的家庭住址、电话号码……”
这些人果然对林几何怀着滔天恶意,郁棠当然不会告诉他, 且不说她不会出卖林几何,何况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白老大要是真想杀她,她说不说,都不影响她的结局。
郁棠缓声说:“我不知道。”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老大冰冷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贺迟身上,他冷笑着说:“如果我打他呢……”
郁棠心中翻起波涛,她装作不在意地说:“这个人他不过是我裙下走狗,我招招手他就能高兴地摇尾巴,你要是喜欢……”
听见郁棠的话,贺迟会意地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
郁棠莞尔,脸上的笑容肆意张扬。
这种时候不是在意她和贺迟体面的时候,保命要紧,她说的话越不留情面,越能保住贺迟的性命。
白老大似笑非笑地看着郁棠。
“你们这些人,天天嘴里说公平正义……”白老大冷笑一声,“结果比我们道上的人还狠,要么骗人感情,要么拿人做人体实验……”
郁棠面无表情,比起恶劣程度来,她还不配和这些人相提并论。
白老大口中的人体实验应当是指俞至慎那件事,俞至慎入狱后,有某位科学家买通了监狱那边的人,开展了专门针对重刑犯的非法实验,结果监狱发生爆炸,俞至慎和其他重刑犯纷纷丧生。
据说这种非法实验是将受害者的部分大脑移植到重刑犯身上,实现记忆和情感转移,让重刑犯不断以受害者的角度,重温死亡降临的那刻,陷入痛苦的无限循环。
半本刑法俞至慎……他对别人下手时,可不会有半点手软。
如果是其他小偷小摸的罪犯,她或许还会同情,毕竟小偷小摸还不至于受这样的罪,可俞至慎手里人命无数……就算违背伦理,让他做非法实验,也无法消解他犯下的恶。
她对蛆虫可没有什么同情心。
“我知道林几何很在意你……”白老大冷笑着说,“我很好奇,如果我杀了你,她会不会发疯?”
“我不知道。”郁棠面无表情地想,作为一名反派,这白老大的话果真多得要命。
他难道不知道反派常常是死于话多的道理么?
“林几何那个傻子,被夸几句善良正义,尾巴就翘上天,如果她不是靠着她的前男友,你不是靠着谢家的背景,你们两个肩不能扛的女人,哪里能有这样的成就?”
果然夏虫不可语冰,她认识的林几何,追求的从来不是他人的褒扬,更何况,林几何能爬到排行榜第一,是凭她的本事,而不是她的前男友。
并且,她哪里靠谢家了?
白老大的手下忽然跑过来,他小声对白老大说了几句话。
收回抵住郁棠额头的枪,白老大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枪上的污痕。
“将就用吧。”
手下和白老大说的内容,郁棠不得而知,但她注意到,在白老大的那句话后,每个绑匪的身上除了原来的ak以外,都多了一把老式的滑膛步/枪。
倒真是难为这群绑匪,这么古董的枪他们都拿的出来。
郁棠拧着眉头,ak和滑膛□□,傻子都会选ak,他们为什么要给自己增加负重?
除非……郁棠心中倏地明朗,除非他们带的ak配给不够,或者是带错了配给。
不过,这种老式滑膛步/枪,肯定比不过警方用的枪,难道这就是前世匪徒惨败的原因?
这是滑膛□□!
看向许甜甜所在的方向,他的手被绑在了背后,他的胳膊轻轻动着,仿佛是在用手机打字。
难道许甜甜还有第二部手机?郁棠暗惊。
许甜甜正仰着头,凝视着隧道上方的管道。
为了防止隧道发生事故,在隧道里都安装了喷淋管道,当检测到烟雾时,隧道灭火装置会自动开启喷淋设施。
白老大闻着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露出陶醉的神情,从他的那只眼睛里,迸射出邪异的光。
和警方的谈判并不顺利,白老大预备杀鸡儆猴。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在贺迟的身上停住。
“我还是更喜欢新鲜的血液,那淡淡的铁锈味……是世界上最诱人的芬芳。”白老大把枪对准了贺迟,“这种满肚子儿女情长的男人,不配活着。”
贺迟平静地站起来,他看了一眼郁棠,示意她不必担心。
心中翻起波涛万丈,郁棠暗暗骂了贺迟一句,这个傻瓜,死到临头还这么气定神闲!
“你舍得他死吗?”白老大笑着打量郁棠,“不舍得我就换一个。”
郁棠精通各种推理技巧,各种作案手法她如数家珍,但是这些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毫无用处。
她似笑非笑地说:“这个男生……与我无关。”
一旦白老大开枪,她哪怕是华佗在世,仍然没有办法救贺迟,她更没有办法,再回溯时光,像从屠夫手里救下贺迟一样,从白老大的魔掌里救出贺迟。
如果不能救贺迟,救更多的人,那她重生的意义是什么呢?
是像前世一般,再次陷入泥沼吗?
下个月是贺迟二十岁的生日,贺迟他才十九岁,难道他就要这么死去吗?
她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而宿命妄想以另一种方式实现前世的平衡。
不,郁棠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原本不想这么快硬碰硬,更不想以卵击石,可这人的手竟然敢伸向贺迟。
“3……2……”
不等白老大数到1,郁棠挣开绳索,眼疾手快地从白老大手里夺过枪。
白老大是独眼,郁棠巧妙地利用了他的盲区。
□□在她手里转了一圈,很快调转枪头,指向它的主人。
白老大的手下呆愣了一秒,很快把枪口对准了她。
郁棠莞尔,这种电视里才会有的场景,她竟然也能实地体验一回。
“你敢杀他,我就杀你,大家可以比比谁的手更快。”
说这话时的郁棠并没有看贺迟,自然不知他几乎热泪。
“你怎么……”白老大一脸的震惊。
两方对峙的时候,许甜甜抬手打爆了头顶的水管,绵绵的细雨洒下来。
同时,警方的人很快冲了进来。
隧道里响起几道零星的枪声,不过,在里应外合之下,白老大的人很快呈现败局。
被戴上手铐的那刻,白老大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原来你不是漂亮草包……”
郁棠冷笑,如果不是白老大骨子里对女人的蔑视,她未必能这么顺利地夺枪。
“轻敌是大忌,不然你以为我是靠美貌抓到魏逸的么?”
目送着白老大上车,郁棠高兴地拍了拍许甜甜的肩膀,她知道,他不会知道她救了他的命。
只是,见着许甜甜摆脱宿命束缚,她仍然忍不住高兴。
原本会在这场人质劫持案中死去的人,那些破碎的家庭,同样的悲剧,这次都不会再发生。
“你的力气和牛一样大。”
和牛一样大?许甜甜还是从前那样,永远不会说话。
她轻轻拍手,说:“许警官,看不出来你除了毒舌以外,动手能力这么强。”
“你的动手能力……比我想象中强一些。”
郁棠奇怪地看着许甜甜,她怎么从许甜甜的这句话里听出了嘲讽的意味?
滑膛□□在下雨的情况下会哑火。
和许甜甜说了会儿话,郁棠转身在人群中寻找贺迟的踪迹。
对郁棠而言,贺迟并不仅仅是共患难的战友,更是她战胜宿命,改变命运的明证。
某种意义上,贺迟的存在,使她确信,她能改变贺迟的命运,同样也能改变她的命运。
在隧道里,郁棠看见一枚平安符静静地躺在红色液体之中。
郁棠的蹲在地上,动作迟缓地从血泊里拾起那枚被鲜血浸染透的平安符。
这枚平安符,不是她送给贺迟的那枚。
只是,这上面的字迹,她很眼熟。
小心地把被鲜血浸染透的平安符装好,身后响起一道脚步声。
郁棠抬头,却见来人正是贺迟。
贺迟的脸上绽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他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平安符,温声说:“你给的平安符,我一直都戴着。”
郁棠拍了拍贺迟的肩膀,却触到一阵湿润。
她抬手一看,是鲜红一片。
“是什么时候的事?”
贺迟低声说:“刚刚。”
她慌张地对着人群说:“快来人!这里有人受伤了!”
按住郁棠的手,贺迟说:“郁棠,我没有……”
“贺迟,你要保存体力,”郁棠粗暴地打断了他,“贺迟,我之前辛辛苦苦地救你……不是为了让你现在去死,你欠我一条命……你给老子好好活着……”
“我没有受伤……是王千钧的血……”
王千钧的伤口有感染的情况,他的情况并不大好,还好抢救及时,不然很可能撑不到明天。
大家都平安度过了这次劫持案,郁棠松了一口气。
郁棠很庆幸,贺迟没有和前世一样,那时他倒在血泊里,千疮百孔,死在了十九岁的时候。
两人走在隧道里,贺迟低声说:“今天你又救了我一次。”
“要是无以为报的话,不如承包我接下来这一年的火锅。”
“郁棠你信前世今生吗?”
贺迟的这句话让郁棠摸不着头脑,她笑着说:“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难道贺迟这小气鬼不舍得请她吃火锅?
“我做了好多梦……梦里你没有赴约,更没有去明远湖,最后我死在屠夫手里,而你,陷在陆衡之死的泥沼里……”
有关郁棠的所有疑惑,都在那些梦境里被解开。
“贺迟你在说什么?”
“我见过梦里二十七岁的你……”贺迟的手轻轻握紧,他的声音微颤,“我旁观你的一切,无力改变。”
贺迟从未想过,会因梦境彻底沦陷在郁棠身上,他更未想过,他会旁观她的前生,见她潦倒困顿,见她声名狼藉,见她辗转在不同的人身旁。
即使梦里她潦倒困顿,脆弱苍白,可还是牢牢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二十七岁的我?”
郁棠用颤抖的手握住贺迟的手腕,她以为的她独自背负的隐秘,原来还有别人知道。
这并不能减轻郁棠曾遭受过的痛苦,但在某种程度上,郁棠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淤泥里面捡到了一颗星星。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一切。
“你的u盘里是什么?”
贺迟的变化她虽有所察觉,却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原来,贺迟也有前世的记忆么?
贺迟解下脖子上的u盘,塞到郁棠的手里。
“梦里我看见那个男人了……那个想杀你的男人,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个硬币大小的红色骷髅头纹身……你一定要注意有红色骷髅头纹身的男人……”
原来贺迟的u盘里,藏着的是这样的秘密……贺迟对这枚u盘珍之重之,竟然是因着她。
郁棠只觉得手里的u盘有千斤之重。
“你外出游历的这段时间,都在调查那个男人……”
“郁棠,我想像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杀伐果断地保护你,可现实里,常常是美救英雄,我总是被你保护着,我无知武断,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贺迟。”
“白老大用枪对着我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我不想死在屠夫的手里,不想死在白老大手里,可如果死亡难以躲避,至少我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不是屠夫。”
这样,他的最后一眼,是他喜欢的人,而不是屠夫丑恶的嘴脸。
四处游历的时候,他常常梦见前世,那时他落进屠夫的陷阱,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孤独无望地死去。
他深知郁棠救他别有所图,可即使是这样,他仍然感激郁棠。
贺迟想,郁棠永远不知道他对她怀着怎样卑劣的愿望。
“你为什么为我做这些?”郁棠轻声问。
“就像你不会看着我死一样,我也不会看着你死,你该长命百岁,人生无忧。”
贺迟的眼前浮出一些奇怪的光景,他做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虚无着的、漂浮着的梦,再次呈现在眼前。
他知道,在荆棘丛中等待,是暗恋者的宿命。
华丽的梦境与冰冷的现实交织,贺迟看见郁棠皱起的眉头,他不喜欢她皱起眉头的样子。
不过,贺迟想,当她会为他皱起眉头时,当她从白老大手里为他夺枪的时候,他已部分实现青春里那些卑劣的愿望。
贺迟半张着嘴,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
“我常常在想我做那些梦的意义,现在,郁棠……我很高兴,能为你做这些……”
“贺迟,谢谢。”
郁棠默然,她看着手心的掌纹。
前行的路短,悠悠的歌长,大巴车在路上颠簸,他们准备继续明远湖之行。
明远湖和上次她去的时候差不多,贺迟的朋友一直在这里等着他。
见两人平安归来,大家都很是唏嘘。
贺迟和朋友说话,郁棠独自去湖边吹风。
身后响起口哨声,郁棠回过头,公路上雾气朦胧。
在长长的公路旁,贺迟颀长的身体斜靠在摩托车上,他手里抱着头盔,青春的光辉再次聚在他的脸上,他扬起笑容,向她挥手。
她正打算走过去,从前世的阴云里,贺迟骑着他那花花绿绿的小摩托车,穿云破雾而来。
贺迟的摩托车忽然加速,郁棠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与贺迟的距离被慢慢拉近。
他穿着熟悉的白衬衫,阔别已久的少年气息再次浮现在他的脸庞。
两人隔着春风与山雾对视,郁棠呆愣地看着贺迟的脸庞,没有说话,更不敢动弹,深怕打破眼前的景象。
摩托车在郁棠的面前停下,贺迟把头盔扔给她。
“上车吧,我带你溜一圈。”
依旧是那辆花花绿绿的摩托车,郁棠拍了拍,她温柔地说:“好久不见。”
郁棠跳上贺迟的摩托车,轻轻环住他的腰。
“对了,贺迟,你有记彩票号码吗?”
贺迟的身体一僵,他苦笑着说:“没有。”
贺迟这个小傻瓜果然没有发家致富的头脑,郁棠莞尔。
“你记了?”
“我也没有。”
两人乘坐的摩托车乘风破浪,在公路上奔驰。
“贺迟,回头我请你吃火锅!”
郁棠高兴地比出一个胜利者的v字。
她终于打破了对所谓宿命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