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杰克兄弟的马戏团（八）
管家接待了陈星，似乎对马戏团表现出的恭敬很高兴——因为陈星送来的大红色邀请函和贵宾席位的戏票，和小镇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和赞美他的主人杰罗姆先生的丰功伟绩。
“这么看来，杰罗姆先生的确是个伟大的慈善家，”陈星道：“他修建了杰罗姆孤儿院，为那么多孤苦无依的孩子提供了居所。”
“当然，”管家似乎颇为自豪：“无可比拟的伟大慈善……”
他们走进了客厅，却听到头上传来一阵争吵声，“我的医院快开不下去了，人呢，您必须为我搞到人1
“我说了多少次了，伊莎贝拉不见了，只有她才能搞到人，”另一个声音似乎颇为头痛：“别说你了，我的珍妮小宝贝也天天因为没有新玩具而冲我发脾气呢1
陈星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从楼上走下来两个绅士，一个衣冠楚楚面色却有些没精打采，一个面容和善但紧皱着眉头。
“先生，”管家上前道：“马戏团送来了惊魂夜的门票。”
“马戏团的演出我都快要看吐了，”如果管家对着说话的人是杰罗姆先生的话，那这个说话的应该就是医院的院长了，整个小镇只有一家医院：“他们只能贡献一台粗糙的演出，唯一的价值就在于给医院提供模板……”
“你是马戏团的杂役？”杰罗姆先生似乎眼前一亮，他上下打量着陈星：“新来的？”
陈星点了一下头。
“不错，”杰罗姆先生似乎有些高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院长：“这次马戏团新来的杂役有几个？”
“原本五个，”陈星道：“现在只剩三个了。”
“三个也不错……”院长眉间的阴云似乎消散了：“也不错。”
陈星被他看得汗毛直竖，他将手上的请帖和戏票递了过去：“这是马戏团的戏票，三天之后会有精彩的演出，期待杰罗姆先生和院长先生准时到来。”
“我们一定会去的。”两人微笑着点点头：“小镇里像这样的活动可不多。”
“对了，珍妮小姐还有单独的贵宾席位，”陈星道：“我代表马戏团对珍妮小姐也发出邀请。”
他被管家带上了楼去，一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玩具屋里，珍妮小姐正坐在中央，她似乎在一个玩偶上涂抹修改着什么。
她这样的玩偶似乎有不少，看起来模样都有些奇怪。也许是因为每个玩偶嘴巴上都有大大的笑容，但眼睛却并没有在笑的原因。
陈星刚要说话，就见一个身影蠕动着走了进来。
“小姐，”这个身影低着头：“您的咖啡。”
这是个侏儒女人，围着保姆的围裙，但这个女人的出现让陈星瞪大了眼睛——的确不止一个侏儒，的确有人在改造怪物！
珍妮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把咖啡放到桌上，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还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真是的1
她似乎生气不已，将手中的画笔扔到了地上：“我真是想念我的奥黛丽！谁都不如我的奥黛丽1
侏儒女人似乎怕得瑟瑟发抖，她简直控制不住双手，这杯咖啡晃得厉害，眼看就要倾倒出来了——
“小心。”陈星却弯下腰来，扶住了她的手臂，并且帮她将咖啡放到了桌上。
“咦？”珍妮转头发现了他，似乎有些惊喜：“怎么是你？”
“你好，珍妮小姐。”陈星道：“我来送你马戏团的门票。”
“好极了，”珍妮并没有关注那张门票，而是新奇地盯着陈星：“你考虑地怎么样了，我说答应做我的玩伴的事情？”
“请允许我拒绝，珍妮小姐，”陈星不动声色道：“看得出来，你这里玩伴也不少，仿佛不缺我一个。”
“你是说这些人偶玩具吗？”珍妮道。
“不，”陈星道：“我说的是侏儒、人熊和小丑。”
“他们和人偶玩具一样，是用来逗我开心的，但他们总是笨手笨脚，不像我在玩偶屋的人偶那样听话，”珍妮盯着陈星，灵巧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但你不一样，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应该会是我所有玩伴中，最独特的一个。”
“谢谢，”陈星道：“但我不想接受你的改造。”
“为什么不呢？改造可以让你变得更时髦，更富有趣味，”珍妮争辩道，她从地上捞起一本杂志，翻了几页示意道：“你看，这个样子不好看吗？”
陈星看到这是一本名叫《弗兰肯斯坦》的杂志，杂志风格独特，上面讲述了一个叫卫斯理的医生，通过各种缝合技术，用各种材质——拼造出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上附怪物的各种照片。
陈星匆匆瞥了几眼，因为怪物太过可怕，他实在不想多看：“这就是你灵感的来源吗？”
“我最近很喜欢这样的拼接风格，打算尝试一下，”珍妮歪着头，依旧用天真无邪的声音道：“但医院总是做不出来，我们快没有新玩具了，对不对，辛普森？”
陈星猛一抬头，才看到这个屋子里还有个和珍妮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看起来十分漂亮，但神色冷漠而且不耐烦。
“爸爸说他的医院找不到合适的人，”小男孩辛普森道：“都怪你爸爸，连个孤儿院都经营不下去。”
原来这是院长的孩子。
陈星站在那里，就听两个孩子互相斗嘴，他们的语言很幼稚可笑，但他们谈论的事情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的人熊比你的小丑好玩，”辛普森气冲冲道：“你的小丑只会将鼻烟壶变成鲜花1
“我的小丑比你的人熊好玩一百倍1珍妮也怒目相向：“不，我的奥黛丽最好玩，她是个灵巧的侏儒，什么都会做，但她很脆弱，我不过是踢了她一脚，她就从楼上滚下去，摔死了1
在他们口中，马戏团的畸形人是他们的玩具，供他们娱乐的对象。
事实上如果的确是玩具的话，那么他们的父亲就是玩具的生产制造商，一个负责提供原材料，一个负责深加工。
可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怎么能被加工制造为一个玩具呢？
陈星想起那马戏团后面挖出来的一具具尸体，他终于明白，因为这两个孩子轻飘飘一句话，因为小女孩异想天开的想法，他们就饱受折磨而死。
什么慈善家，什么院长，都是披着伪善面孔的人渣！
还有眼前这两个孩子，长着天使一般的脸，却拥有恶魔一般的内核。
陈星实在听不下去了，他饱含着怒火离去，也就没有听到身后两个孩子下一句对话。
“我好想要个和杰克兄弟一样的玩具啊，”辛普森抱怨道：“为什么总是造不出来？”
“杰克兄弟不一样，他是上帝的杰作，”看着陈星离开的背影，珍妮脸上的天真就像一阵风一样的褪去了，她歪着头，语气幽幽：“我们都是上帝的杰作，不可和上帝比肩。”
陈星坐在马车上，马车自动行驶在路上。
“马戏团的马车1路上有个孩子眼前一亮，他认出了马戏团的标志。
他追着马车和陈星打招呼：“嗨，你是马戏团新来的人吗？”
这个孩子让陈星沉重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缓解，这个地方还是有正常的小孩的。
但孩子的母亲拉住了他：“回来，离他们远一点，宝贝1
“为什么，我看他长得很正常，”小孩道：“和我们一样。”
“才不会一样，马戏团里的怪物，”这个母亲用异样的目光扫了一眼陈星，摇头道：“怎么能算人呢？”
这小孩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立刻笑嘻嘻地向马车吐了口唾沫：“呸，怪物1
陈星回到马戏团，他看到马思哲站在一顶帐篷前，紧紧贴上去，似乎在凝神听着什么。
“嘘……”马思哲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过来一起听。
陈星也贴了过去，他断断续续听到了杰克兄弟的声音，他们兄弟在自言自语。
“我们之所以背井离乡，都是因为你，你忘了吗，”杰克兄似乎在高声指责：“你相信了她的话1
而杰克弟似乎带着哭腔：“她骗了我，她说那些完整的人不是我的同类，她要带我寻找同类1
“她的确骗了我们，她并没有找到这样的人，”杰克兄叹气：“她在制造这样的人，以收容孤儿的名义，将他们带到杰罗姆孤儿院，然后孤儿院再进行挑选，然后送入医院进行手术——”
人熊、小丑和侏儒就是这么制造出来的。
“我想回去，我想回家，哥哥，”杰克弟呜呜道：“我们还能回去吗？”
杰克兄没有回答他。
“你不是说，只要攒够了钱，就可以坐上火车回家了吗？”
“可火车没有发车，”杰克兄迷惘道：“……火车一直都没有发车。”
马思哲看了陈星一眼，两人会意地离开了帐篷。
“他们说的孤儿院挑选，然后送入医院手术，是什么意思？”马思哲听得云里雾里。
但陈星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故事的真相和你猜的不一样，马戏团的人应该都是受害者。”
他将刚才在杰罗姆家里的经历说了，“……如果我想的没错，结合那张照片，这个故事的真相应该是，多年以前杰克兄弟被一个女人骗了，她许诺带兄弟俩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寻找和他们一样的同类，但这个女人是个骗子，她只是在利用兄弟俩。她一路上收容了不少孤儿，来到了这个小镇，将这些孩子送入杰罗姆孤儿院……但这些孩子并不会就此过上好日子，因为小镇中两个权贵人家的孩子天性缺乏善良，腻歪了人偶，想要更新鲜的、活生生的玩具。于是女人、孤儿院和医院形成了黑暗交易，输送、培养和制造畸形人，在这两个孩子口中，被称为‘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