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驱魔人前传(十一、十二)
铁匠的妻子往脖子上套了一根粗绳, 站在高高的屋顶纵身一跃,带着绝望嚎叫道:“上帝,宽恕我吧, 宽恕我生了个恶魔的儿子!”
她的尸体前还有她早已死去的丈夫的尸体, 悬挂在铁匠炉子上, 一张脸只剩下半张, 已经被不知道从哪儿聚集来的乌鸦啃掉了半张, 那顺着脚流下来的血迹已经干枯。
凄惨如同炼狱。
这一幕被匆匆赶来的但丁神父看到了,他愤怒地命令魔鬼现出原形:“出来吧, 撒旦,瞧瞧你做的恶!”
“神父, 我在这里。”
就听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小小的身影背后, 却露出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
“……好久不见了, 神父, ”撒旦从空中落到了地上, 一双脚沾满沼泽的泥垢:“在底比斯我曾经告诉过你,我要带走你的灵魂。”
“我的灵魂只有上帝才可以决定归宿。”但丁神父举起十字架:“你这个狡诈的、作恶多端的魔鬼,狂暴的凶徒, 欺骗世人的骗子, 你名撒旦,我郑重驱逐你!离开这个无辜的孩子!”
明亮的、淡淡的圣光从十字架上升起, 如同皎洁的月光, 然而乌云遮天蔽日地出现了, 撒旦的黑色羽翼遮住了光芒。
“神父,我只有一个问题,做上帝的信徒, 你得到了什么?”
撒旦摇摇头,似乎有些叹息地询问:“你得到了四十年苦行僧的日子,四十年里,从没有吃过好的,穿过好的,你弃绝了正常的男欢女爱,这就是上帝赐予他忠实信徒的恩典吗?”
“我得到了爱、仁慈和被教诲的善恶,”但丁神父双手举着十字架,努力抵御着黑暗的侵袭:“我的得到了朴实、谦卑和荣耀。”
“一切都是因为你想上天堂,你才不敢让你的鞋子沾上泥土,”撒旦笑道:“谁告诉你天堂就一定好,地狱就一定不好呢?”
他用舌尖舔了舔鼻子:“如果你想,你看到的地狱就是这样的……”
但丁神父的十字架猛然光芒万丈,一座圣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雄伟、瑰丽而纯洁,处处吟唱着圣歌。
人们在圣殿中自由舞蹈,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满足和微笑,仿佛不再有疾病和痛苦,圣光披照,洒满人间。
“这是假的,”但丁神父闭上眼睛:“是你欺骗世人、引诱世人的手段!”
“我戳穿你的谎言,撒旦!”但丁神父怒斥道:“除去你虚伪的陷阱!”
眼前的一切陡然消散,惟有十字架在天地一片的黑暗中,微弱地发散着光芒。
“神父,别再负隅顽抗,”撒旦道:“在你侍奉上帝的四十年里,你的心志曾经无数次地动摇过,别反驳,我都看到了。”
场景一变。
虚空中出现了青年但丁神父的模样,但他正在往自己的腿上缠着苦修带,铁蒺藜深深扎入了他的肉中,他却没有放松一下。
“你在惩罚自己,因为你无意中吞吃了一种美味的小鸟,国王的宴席上才有的珍贵食物,”撒旦的耳语随风飘来:“你害怕自己还想再吃一顿……你害怕自己会因此打开贪婪和纵欲的大门,所以你只能用痛苦来惩罚和警戒自己。”
“你只是依靠自己的信念去遏制欲望,而欲望……永远存在。”
但丁神父的脸上落下一滴汗珠,他死死举着十字架,仿佛只有这个是他全部的支撑。
虚空的场景又一次变化。
中年的但丁神父被告知:“还有一票,你就可以得到红衣主教的位置……你的资历和虔诚的信仰,足够这个位置了。”
而那一票握在教区一个叫托马斯的富裕家庭中,而但丁神父刚刚知道了这个男人犯下了□□的罪行。
他的脸上露出挣扎犹豫的痛苦神色。
“神父,你明知道这个世界是肮脏的,没有一处圣土,”撒旦道:“你的同事为了主教这个位置,明里暗里不知道使出了多少肮脏的、可怕的、见不得人的手段,你还在坚持什么?”
场景再次变化。
雨夜中,一个披着薄纱的女人从背后抱住了但丁神父,美丽的面容上闪着淡淡的哀愁。
“但丁,为什么你要去侍奉上帝?”她道:“当年你为什么抛下了我?”
她扭动着鲜活丰润的胴、体,“给我一个孩子吧,但丁,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看到这一幕的但丁神父单膝跪在了地上,一张脸深深地埋了下去。
“神父,”撒旦的声音响起:“这是你爱的人,你的心难道不为之所动?”
“……我知道这一刻终将会来临,你会知道我在四十多年的某一刻产生的动摇,”但丁神父声音低沉,语气平静:“你会抓住机会,你会抓住弱点,你会拖我下地狱。”
就见他重新抬起头来:“所以我并没有如你所愿,犯下那些种种罪行。”
就见虚空中,但丁的身影重新出现,他进入教堂,在公众面前检举揭发了托马斯的罪行,也最终并没有当选红衣主教。
他推开了心爱的女人的投怀送抱,披上雨衣,冲出了幽暗的小屋。
“我曾经有过动摇,的确如此,在一念之差中,迷茫过、犹豫过,”但丁长舒了一口气,感慨万分:“但我最终所行,依是善举。我没有背弃上帝的教导,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吗,神父?”撒旦发出了夜枭一般的笑声:“你因何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就见虚空中又一次出现了一个场景。
一个矮小的茅屋中,几个人死死按住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翻着白眼,疯狂吼叫着,朝神像吐着唾沫。
“神父,”旁边的一对可怜的夫妇眼巴巴地看着但丁神父:“这到底怎么回事?”
但丁神父上前一步,想要仔细查看这孩子的眼睛,却被这孩子猛地一口咬到了手腕上,一下子鲜血淋漓。
但丁神父皱着眉头,“这孩子口里说的话我不能分辨……很像是一种古代的语言,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附魔了。”
“哦天呐!”人群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我可以主持驱魔,但我必须得到教会的许可,”但丁神父包扎了一下伤口,对孩子的父母道:“你们向当地的神父提出请求,让他写一封信递给教会,大约两个周末的时间左右,我就可以回到这里来驱魔了。”
然而当但丁神父离开这个地方之后——
并没有等到回信。
但丁神父瞪大眼睛看着虚空,就见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刑柱上,那个孩子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这个可怜的孩子并没有附魔,”撒旦嘲弄道:“他磕伤了脑袋,变得有些疯癫,但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被送上了火刑架烧死了……我猜你诸事繁忙,回到底比斯之后就彻底忘掉了这件事了吧,神父,你并不知道村民们将这个孩子活活烧死了,仅仅因为你说他疑似附魔。”
但丁神父不由自主双膝跪在了地上,这一刻他有如雷击,一张老迈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痛苦和茫然。
“你一言之罪,杀死了一个人,你的灵魂不可能再洁净了,神父,”撒旦笑道:“这一刻你还认为自己问心无愧吗?”
十字架的光芒已经彻底黯淡下来,但丁神父喘着粗气,不由自主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跟我下地狱吧,神父,”撒旦的黑暗迫近了他:“你知道你的灵魂已经失去了升入天国的资格,跟我走,你将免受惩罚。”
“我绝不会……跟你走,”但丁神父将十字架放在了额头上,他痛苦的脸上露出了坚毅的神色:“哪怕我的灵魂要遭受惩罚,我也绝不会向你屈服,撒旦!”
“是吗?冥顽不化的老东西!”
撒旦的神色一变,张开嘴巴,一条条黑色的毒蛇就从他的口中吐出,盘桓着,向但丁神父发起了攻击。
就见毒蛇即将扑咬过来的时候,一道光芒落下,斩下了高昂的蛇头。
沈之言的剑不仅斩断了毒蛇,也劈开了黑暗的天罗地网,让盘旋在夜空的夜枭和乌鸦凄厉地鸣叫着逃散了,天地重新恢复了清明。
“骑士,护卫我,”但丁神父站了起来,摊开了圣经:“我要完成驱魔,如果说那个可怜的孩子的死亡是我无法摆脱的罪孽,那现在就是我的救赎,这一次我不会看错,魔鬼……也绝不会再逃脱。”
“哦,你把这个女孩的灵魂从地狱带了回来。”撒旦似乎有些惊讶:“怎么,她的灵魂还没有被三头犬所食吗?”
“她的躯体还没有死亡,”陈星道:“她还有做出选择的机会。”
陈星看向虚空中的灵体:“回去吧,安德莉娅,我们将和他斗争到最后一刻,证明我们没有屈服于他。”
安德莉娅的灵魂飘向了床边,很快,这具躯体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安德莉娅——陈星知道是她,发出了尖锐而绝望的叫声:“救救我!”
魔鬼只有两种办法带走灵魂,引诱或者折磨。
很快安德莉娅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粗粝的声音又一次出现:“……没有用的,神父,她回到这具躯壳,只会感到每一寸皮肤犹如烈火焚烧,她禁受不住这样的痛苦的,你为什么要让她回来,不让她获得平静和安息呢?”
陈星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翻开圣经,轻声念诵起来:“……我借上帝之名驱逐你,撒旦,你这不洁的神,信德的仇敌,人类的对头,死亡的引导者,谎言之父、万恶之源,我命令你从这个可怜之人的身上退出去!”
剧烈的喘气声、吼声和笑声充斥在这座狭小的卧室里,仿佛有数十个人在卧室里发出响动一样。
一阵大风猛地将陈星手中的圣经刮走,与此同时,房间里的书柜还有椅子,一并翻倒在地上。
绑着安德莉娅的铁链发出了簌簌的响声,安德莉娅瘦弱的身躯在床上痉、挛着翻滚了一会儿之后,猛然僵直,从床上悬浮起来,就好像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托举着,同时那四条束缚着手脚的铁链也齐齐断裂,落在了地上。
陈星强迫自己不去看这恐怖的一幕,他猛地抓起圣经,大声念道:“上帝,请倾听我的祈祷,勿要你的仆人为撒旦所占有,她曾经如此虔诚地信仰你,如此纯洁,你也叫她分享你的荣光……”
“虔诚,纯洁?”撒旦的笑声充满了难以揣测的恶意:“我可不这么认为,神父,小安德莉娅可早已不是纯洁的处女了,她早在13岁的时候就偷尝了禁果,而且就在教堂的忏悔室内,是不是,安德莉娅?”
安德莉娅猛地哀鸣了一声,充满恐惧和逃避。
“被上帝所注视的感觉怎么样,安德莉娅?”撒旦似乎想更进一步击溃她:“充满快感吧?在我的国度,你可以天天享受这样的快感,放纵自己的本能……”
“不要堕落,安德莉娅!”
撒旦的话被打断,他发出了一声惊怒交集的吼声,原来是陈星掏出了圣水泼洒在了她的身上。
“你往日所作的一切,无需羞愧,”陈星道:“只要没有伤害别人,安德莉娅,你的灵魂就不曾受到玷污!”
“是吗,神父,你可以这样拷问自己的灵魂吗?”撒旦再一次打翻陈星手中的圣水,将陈星逼到了角落里:“你可以问心无愧吗?”
陈星咬紧牙关,被看不见的狂风刮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而当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又看到了眼前令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他身在漂泊的大船之上,黑色的月光照耀下来,他的手中紧握着四条绳子,绳子的那头绑着四个奋力向他求救的人。
“救我……”
每个人被拖拽上来的时候,其他的人都会用带着绝望的求救目光看向他,期盼他将自己也拖拽上去,然而最后他一个都没有救上来,这些人全都溺毙了。
“为什么不救我们?”四个人在海面上沉浮着,面容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他们面无表情地质问着,语气阴冷,“海里很冷,刺骨地冰凉呢……”
陈星看到他们伸出手来,想要拉住自己,却在半空中渐渐浮动,随即又幻化成另一张熟悉的脸。
“阮超贤?”
阮超贤的胸前甚至还别着光秃秃的号码牌,漫不经心乜着眼睛看人,但脸色却如雪一样白:“我替你去死了,该关禁闭的应该是你,陈星……”
……
“上帝,我向你忏悔!我不求你拯救我的罪过,”但丁神父高声祈祷道:“求你拯救仰望你的人!求你帮助他护佑他,不要让敌人利用他!求你以坚固的盾牌护卫他,摆脱魔鬼的天罗地网!”
黑色的狂风呼啸而来,带着席卷天地的力量,然而在但丁神父面前,却升起了淡淡圣光,一道银色的盾牌艰难地保护着他。
一群黑色乌鸦从夜空中俯冲下来。
它们发出凄厉的叫声,不停地用尖尖的嘴巴啄着防护,一双双黝黑的眼睛死死盯着盾牌后面的两个人。
沈之言挽起圣剑,在虚空中划了一横一竖,一道纯净的光芒升起,让乌鸦们的翅膀顿时无法再用力,纷纷从空中掉落了下来。
“……让我们从地狱之神的权杖下解脱出来,从他的欺骗和恶性中脱离出来,”但丁神父颤抖着手指,高声祈祷:“命令他,回到地府中去,回到他应回的地方去!”
撒旦的一张脸猛地扭曲了,他露出了愤怒的神色,一张苍白的脸如同被挤压了一样,连鼻翼都变得扁平。
他猛地一挥手,就见铁匠炉子中,那微弱的火苗猛然冲出了炉子,在半空中化成了嘶嘶鸣叫的巨蟒。
烈火将铁匠一家的房子烧的精光,铁匠还有他可怜的妻子的尸体都落入了火中,助长了火焰的升腾。
空气中只剩难以忍受的灼热,但丁神父一张口,就仿佛被四面八方吹来的滚滚热风填住了口舌,连喉头最后一点水汽都蒸发走了。
他想要念出驱魔咒语,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火蛇吐着火星,俯下头来,张着大口想要一口吃下但丁神父,却见沈之言抛出银壶,圣水如同银河一样漫溢出来,每一滴水滴都发出柔和的、圣洁的光辉。
在沈之言的指尖转动下,圣水逐渐形成了一只洁白的、小巧的鸽子,跟火蛇在半空中缠斗起来。
火蛇亮出凶恶的獠牙,凶猛地扑击着白鸽,然而白鸽却游刃有余地躲避着,时而俯冲下来,啄一口火蛇的眼睛,很快在火蛇的嘶吼中,它的两只巨突兀的眼睛就变成了两个巨大的空洞。
白鸽在半空中清脆地鸣叫了一声,似乎透出了喜悦,然而火蛇分叉的蛇头嗖地一下掠过了它的身体,将它吞入了腹中。
火蛇又一次扑了过来,这次它的目标很明确,沈之言双手举起圣剑,猛地撤开防护,将圣剑深深扎入火蛇的上颚。
火蛇受到疼痛,猛地伸直躯体,将沈之言也带到了半空,一连串火球落在了他的身上。
“骑士!”
但丁神父举着袖子,遮挡着从天而落的火球,大声呼喊着。
“继续驱魔,神父!”
但丁神父只觉得自己被一片灼热的火海包围了,连手上的圣经的纸张都化成了灰烬,但他已经不需要念诵纸张所承载的经文了,他已经从心底生出强烈的呼唤和决心来。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沈之言脱下满是火焰的斗篷,从半空中跳了下来,他落在茅草屋的顶棚上,反身一剑刺去,将穷追不舍的火蛇打落在地上。
火蛇发出嘶鸣声,在地上扭曲着,撞动着,逐渐分崩离析,变成四处燃烧的火球。
然而撒旦却在猖狂大笑着。
但丁神父的躯体如同一个大号的破布娃娃,抬起又落下,一次次撞击在树上,很快就遍体鳞伤了。
沈之言从火堆中拔出圣剑,一抬手,圣剑如同迅疾的流星一样,将撒旦从树下逼退,甚至嗡地一声,将他的黑色长袍钉在了脚下。
“哦,骑士,”撒旦终于止住了笑声,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古怪:“轮到你了吗?让我看看你的人生……”
沈之言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的时间或者机会,他凌空一跃,重重踩踏在了地上,顺势拔起圣剑,一剑劈下!
“小沈?”
徐高峰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拿着武器对准自己;“你这娃娃怎么回事,一个人呆糊涂了不成?”
这一剑落下终究有些失了力道,徐高峰似乎有些吃痛,瞪起双目:“我看你是散漫惯了,就算这儿几千里没个人烟,但也是军营,要有个纪律!”
沈之言紧紧抿着嘴唇,毫不犹豫地劈下了第二剑!
“之言!”
就见陈星的面庞露出不解的神色,“这是怎么啦?”
银色的圣光照耀着陈星的面容,显得他越发眼眶通红,像在求助,又像在撒娇,“这个游戏太不好玩了,我一个人,怎么也找不到你……”
沈之言的剑尖停滞在了他的鼻尖上,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为什么拿剑指着我,之言?”陈星不满地伸手,想要拨开近在咫尺的圣剑。
沈之言下意识将剑刃侧了一个方向,但随即他的嘴角就冷硬地崩成了一条直线:“你不是他。”
陈星似乎笑了一下。
但圣剑已经无可阻挡地劈了过来,一剑将这个幽暗的影子分成了两半,影子之间仿佛有无数黑色丝线牵连,在空中又一次聚合在了一起。
“骑士,不要学但丁弃绝情爱,”撒旦的声音飘在空中,充满了诱惑:“你应该体验一下情爱的真正滋味。”
就见陈星又一次从黑暗中走出来,面对着沈之言的圣剑却没有后退,而是轻轻俯下身体,张口含住了圣剑的剑尖。
红润的舌尖在剑尖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陈星微微吸着气,鼻尖和颧骨红了一片,牙齿却从唇上探出,轻啮着坚硬的铁器。
就像一只无辜又无助的蜜獾,以为眼前是美味的蜂蜜,实际是猎人的长矛——然而他却自愿被贯穿在矛上,却仍然用无辜而诱惑的眼神看着猎人,请求猎人来救救它。
沈之言暗沉的眸色比今晚的夜幕还要黑,他的喉头上下移动了一下,呼吸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却带着低沉的回响。
“他是你的,骑士,”撒旦啧啧道:“我可以让这一幕变成真的……只要你愿意效忠我。”
沈之言闭上了眼睛,当他再睁开的时候,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怒意,“……你以为,你是谁?!”
一剑横挑。
但见那一抹剑光如同飓风一般,不仅穿透了虚影,更穿透了撒旦的身躯,平铺在空中,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
撒旦的身躯,也就是铁匠之子卢卡斯从高空落了下来,而从这个身躯中飘散出来的黑影只是在光晕中黯淡了一下,随即发出了嘲笑:“你不知道吗,骑士,魔鬼是杀不死的。”
“魔鬼的确杀不死,”微弱的声音从树下传来:“只能被封印。”
但丁神父双膝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发出微弱的疾呼:“上帝……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属于你,上帝!”
“我将借你之力,”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一面小小的、带着深奥花纹的镜子:“封印魔鬼!”
他呼唤着上帝之名,举起镜子照了过去。
撒旦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对着但丁重重一击,但丁彻底倒下了,然而镜子却在半空中射出一道古朴而奇特的光芒,将魔鬼定在了一个红色的光晕内。
“不,”撒旦似乎感到了恐惧:“该死!”
沈之言敏捷地抓住镜子,就见魔鬼在原地消失了,而雾蒙蒙的镜面上,出现了一个扭动的、挣扎的黑影。
“放我出去……”
“这是所罗门王的封印,”奄奄一息的但丁神父告诉沈之言:“但并不完整,如果要彻底封印魔鬼,必须要立下誓言。”
“什么誓言?”
“以你所爱之人的名字来封印,”但丁喘了口气,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将来也只有你的爱人才可以打破这个封印。”
在但丁期盼的目光中,沈之言在镜面上画出了最后一个符号:“以吾爱之名,封印撒旦……”
他们并没有看到,撒旦的影子在月光下晃动着,贴服着地面,如同一只狡猾的老鼠一样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