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摩登年代（十七）
宽大房间内, 电视上正在播放赛马直播。
赛场上，所有人都在欢呼，一张张兴奋的面孔被放大地一清二楚。
“冲啊！冲！”
“海格！我们的海格！”
“不可思议！”镜头转向奋力奔跑的马匹, 那显著的像旗杆一样的马尾, 主持人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一匹马, 一匹又矮又丑的马, 一匹受过伤的马, 却超越了所有优秀的赛马，牢牢占据着第一的位置！”
另一个主持人显然准备了更煽情的解说词, 它回顾了海格的一生，并且做出了比喻：“没错, 那些漂亮的、毛发顺滑的高头大马, 非常具有观赏性, 然而这种纯血统的马, 又有多少匹呢？”
“这世上, 是光鲜亮丽的人多, 还是像海格一样普通平凡的人多？如果这些纯血统的马代表那些上流阶级，那些权贵人士，那么海格就是普通老百姓的象征, 它不好看, 它生得丑，它一开始就诞生在乡下的茅草庐中, 生来就是用来干活拉货的。”
“然而, 能因为它普通、它丑陋, 它平平凡凡，就否认它是一匹马吗？就认为它不配拥有梦想，和高头大马竞逐吗？”主持人眼含热泪, 似乎说出了所有人的想法：“同样的，就像一个普通人，能因为他身份卑微，口袋里没有钱，就认为他不配活着吗？不！我们要活着，我们还要像海格一样努力活着，因为活着，就能等到属于自己的辉煌，因为活着，才会有希望！”
赛场上，数万人都沸腾了。
电视机被‘啪’地一声关掉，杰米先生阴沉着脸，“这匹该死的矮脚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发现这匹马已经干扰到了他的计划，他和彼得拉克赛马场场主富兰克林的一个大计划——
“必须要阻止它！”
这一天，敦克的小庭院中，来了一个女人。
“米斯兰？”
敦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着心爱的女人满含热泪地走上前。
“听着，敦克，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海格，还有你，”米斯兰哽咽道：“知道吗，为了还清爸爸的欠款，我都已经打算、打算卖身给彼得拉克的马场场主富兰克林了，只要我做他的情妇，他就答应帮我还清债务，然而我看到了你。”
“以前的你，都是骑在高头大马身上，看起来很威风，技艺娴熟，”她道：“但那天你滑稽地骑在一匹矮脚马的身上，就像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故意做出的滑稽动作，我忍不住哭了，可就是这样，你和你的马出乎意料地赢得了比赛，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匹马……那匹叫海格的马，从它身上我看到了希望，还有勇气，我曾经拥有却放弃的东西，我忽然意识到，不管我面临怎样的困境，我都不应该失去勇气，失去坚持，失去爱。”
陈星啧了一声，看着他们破镜重圆，又是一个从海格身上获取勇气的人，这坚持了陈星的想法，海格是一匹能给人带来希望的马。
自从海格在四大赛事上夺取冠军之后，当然还有比赛的转播、各大报纸的宣传，人们终于惊奇而欣喜地发现了这匹马，无数人在流着眼泪看完摩尔公司拍摄的海格的纪录片之后，都深受感动，现在整个克莱德都刮起了一股海格的风潮。
“人们能从海格身上看到自己，”冯贝壳评价道：“这世上还是海格这样的马，更多一些。
“感谢你们找到了这匹叫海格的马，让我和敦克破镜重圆，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们，”米斯兰擦干眼泪，郑重道：“我曾经听到马场场主富兰克林和巴拿马公司的老板杰米打电话，他们似乎在密谋着什么，他们在马场的最后决赛中，有内定的马，而且他们引诱克莱德的人投注，最后却要耍花招搜刮赌注和奖金，他们一定会阻止海格进入决赛，或者，在决赛上使什么花招的。”
她的话很快变成了事实，很快陈星和敦克就发现他们的小镇被包围了，其中大部分是想要见到海格的热心人群，不过还有一部分，是试图靠近海格，给海格造成伤害的不明人士。
“一看就是杰米的手法，”陈星怒道：“真是个混蛋。”
甚至这种暗算还出现在了一场重要比赛中，星期五的全国半决赛中，关着海格的电门忽然不明原因断电了长达两分钟的时间，导致一开始它几乎落在最后，不过最后海格依然赢得了比赛。
阴谋没有得逞。
“我百分百确定海格已经超越了白国王辛森，”敦克对这些手脚恼火的同时，自豪地宣称：“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没有用，赛马场上海格一定会超越辛森的！”
在如火如荼的宣传下，海格成为了一匹英雄马，它甚至收到了数以万计的来信，走到哪儿都会引发热潮，人们纷纷表达对它的喜爱，很多人声称自己是在电视上看到了海格奋力奔跑的样子，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渴望。
“克莱德再就业人数比上个月增加了百分之十四，惊人的数字，”寇斯基欣喜地分析道：“克莱德正在被拯救，我们真的做到了。很难想象在无政府主导下，人们仅仅是凭借对一匹马的喜爱，就能让整个城市走出泥潭。”
“还有最后一场比赛，”陈星坚定道：“海格要走到最后。”
彼得拉克最后的赛马比赛，早上七点海格从敦克的小屋出发，它站在一辆敞篷车里，迎接道路两旁人们的欢呼，所到之处，人们陷入了沸腾。
“看啊，没有人不喜欢海格，”敦克哈哈大笑，脱帽致意：“英雄远征了！”
陈星哈哈大笑，心情舒畅，他摸了摸海格的鬃毛，一路上不停地有人送上鲜花，最后甚至还有一个熟悉的家伙冲上来，给海格套上了一个巨大的花环。
“嘿，我们的海格，”咖啡馆老板竖着大拇指：“今天一定会赢！”
彼得拉克的赛马场已经人山人海了，很多人举着海格的海报，站起来表示对这匹矮脚马的致敬，就像冯贝壳说的，人们在海格身上，看到了希望和自信。
甚至包括赛马啦啦队，陈星看到啦啦队的领队正在和沈之言说话，他走了过去，发现啦啦队的领舞居然也是熟人。
“嘉丽小姐？”
“你好，”嘉丽转过头来，微笑道：“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你，你训练出了海格这样优秀的赛马。”
陈星脸一红，其实负责训练的是敦克，而他只不过是每天给海格刷毛和喂食罢了。
“你让我们看到了一匹普通的马拥有怎样的潜质和决心，拥有怎样的希望和勇气，”嘉丽笑道：“从医院出来以后，我陷入了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断送了演艺事业之后还能干什么，我畏惧我的伤疤，不能接受我的丑陋，我打算离开克莱德，直到我看到了沈先生寄给我的海格的纪录片，我翻来覆去看了二十多遍……深受鼓舞，真正打击我的并非一条无法愈合的伤疤，而是我的消沉和信心的失去，我从家里的地下室走了出来，我遇到了一群对生活没有丧失信心的伙伴，我们组建了歌舞团，我们还可以巡回演出，我开始意识到我除了表演，还有歌舞方面的天赋，相比于嘉丽小姐，我更喜欢嘉丽领舞这个称呼。”
“感谢海格，笼罩在克莱德的阴云正在散去，”她这么认为：“它是真正的英雄，今天就是英雄加冕的时刻。”
她轻快地一笑，优雅和美丽从未失去。
比赛进入预备阶段，即使海格已经成为最受观众喜爱的马，但当白国王辛森被牵出来的那一刻，人们还是不由自主发出了呼声。
这匹毛色纯白的马匹就像天神一样，身姿高挑，毛发飘逸，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人们的心上，它的肌肉像山丘一样鼓起来，马蹄扬起来，特制的马掌有碗口那么大。它的眼中露出迫不及待踏入赛场的欲、望——
坐在高台上的场主富兰克林和杰米先生，不约而同露出了笑容。
“让那匹矮脚马去死吧，”杰米先生恶狠狠道：“辛森必须是赢家！”
“……我们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女士们先生们，下面由我来介绍一下今天参赛的10匹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赛马，它们分别是来自彼得拉克的赛马，1号白国王辛森，从未失败过的王者——”
“2号，来自亚纳赛马场，脾气火爆的闪电！”
“3号，来自桑科小镇的，我们心爱的小母马流星！”
“8号，来自菲尔普斯公司的著名花斑马，影子！”
……
“最后一个，相信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人没有听过它的大名，一匹身高只有150公分的矮脚马，”这个主持人点头道：“但他却突破了自由赛马比赛的记录，一路战胜了所有自由赛马，甚至各项比赛的专业赛马，它就是，我们的海格！”
人群爆发出海啸一样的掌声和欢呼，所有人高喊着‘海格’，甚至包括彼得拉克自己赛马场的人。
敦克骑上了马，对着米斯兰飞吻了一下，看起来他拥有绝对的信心。
比赛开始了。
半圈冲刺之后，10匹赛马已经分出了名次，第一自然是白国王，矫健的长蹄甚至将第二名甩开了30多米的差距。
陈星伸着头眺望着，看到海格排到倒数第三的名次，这才是海格的常规操作，他可一点都不紧张。
果然，等到第四圈的时候，海格就开始了发力，它很快就超越了前面三匹马，旗杆一样的尾巴竖了起来，它还在超越！
“海格！”
所有的观众沸腾了，他们高呼着海格的名字，看着海格在又一个弯道上，超越了前面那匹马，现在，他已经排名第四了！
不可思议的速度，让前面的几匹马感到了危机，它们不约而同的同时提速起来，赛马进入了白热化！
“我们看到，赛马不约而同进入了提速阶段，这是一个燃烧体力的阶段，一般的赛马只有两到三次提速的机会，超过一定次数，它们就会逐渐丧失体力……”
然而敦克轻轻一拍马头，人们就在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看到海格又进行了一次提速！
陈星猛地拍了一下栏杆：“好样的！”
寇斯基和姜爱新早就忘我地欢呼起来了，冯贝壳随身带了一瓶好酒，但喝得东倒西歪，眼睛只顾着盯着赛马，差点把酒瓶对着鼻子灌下去。
等到海格提速到第二名的时候，人们的欢呼井喷式地爆发了。
看到这一幕，高台上的杰米冷冷道：“告诉骑手，不要在乎马，我只要赢。”
高台上似乎打了个暗号，就见1号辛森身上的骑手猛地一夹双腿，白国王就嘶鸣一声，猛地向前蹿了一蹿。
“哦，天啊！”观众们都看到了那一幕，鲜血从辛森马腹被夹的地方流了出来，骑手的靴子上，居然有倒刺，而且已经深深刺入了马腹中！
“这是违规！”有人喊道：“这涉嫌虐待马匹！”
但彼得拉克赛马场的裁判根本不管这些申诉，他甚至将有异议的观众罚出了场外。
有了疼痛的刺激，白国王就像是离弦之箭一样一下子狂奔起来，甚至它知道主人的意思，在弯道上猛地撞击了一下身后打算发力侧超的海格。
海格小小的身体自然挡不住辛森的猛力一击，特别是在高速运动中，它一下子被撞出去七八米远，单膝卧倒在了地上。
“天啊！”人群发出了惊呼和谩骂：“白国王犯规！这匹马可太没品了！”
陈星气地青筋都冒出来了，透过望远镜，他看到海格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奔跑着，然而左前肢却蜷缩着，明显——
它的肌肉韧带断了！
断了，却还在跑！
每跑一步，对海格来说都是巨大的疼痛！
看台上的观众们疯狂了，他们大声疾呼着海格的名字，为它加油鼓劲，米斯兰和嘉丽忍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
陈星捏紧拳头，透过望眼镜，清楚地看到海格的体力几乎到了极限，它矮小紧实的肌肉一块块绷得像石头一样坚硬，上面的血管凸了出来，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
它没有停，反而又一次加速，追赶上了前面的辛森！
敦克抬起头来，露出绝望的神色，这并非由他控制，事实上当海格被撞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场比赛不可能赢了，海格受了重伤，要付出几倍的代价和体力，才能战胜辛森——
这对海格是无法挽回的消耗和损伤！
然而海格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它只有一个目标，跑，用尽全力地奔跑！
辛森也好不到哪儿去，它的马腹鲜血直流，它的嘴巴不自觉地吐着白沫，它的眼睛已经红地像山羊的眼睛——
两匹马，都已经到了极限！
“海格，海格！”
就见最后一圈的最后一个转弯的时候，海格凭借着自己优秀的技巧，超越了辛森半个马身！
而这一次，辛森还打算故伎重施，就见它猛地扬起了蹄子，向后蹬去！
也许它曾经用过这种办法，干掉了其他和它竞争过的赛马，但这一次它却忘了——海格只是个身高150的矮脚马，它的蹄子根本没有踢到海格的头上，反而踢空了！
在人们震天动地的嘘声中，海格成功超越了辛森，占据了第一的位置！
在杰米和富兰克林铁青的注视下，在陈星和所有人的欢呼声中，海格在最后一刻奋力一跃，冲过了终点线！
整个赛马场的数万观众，以及坐在电视前的所有克莱德人，全部疯狂了！
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这匹创造了奇迹的矮脚马，人们从座位上跑下来，穿过了栏杆，想要表达英雄的热爱，陈星却奋力拨开人群，因为他看到了敦克带着哭腔的喊声：“哦天哪，海格！”
海格趴在了地上，它的鼻孔喷出血来，兽医取下听诊器，摇着头：“它的心肺已经破裂了……”
“不，”陈星抓住他吼道：“救救它！”
海格的眼睛涌现出淡淡的光彩，它似乎在回顾自己在赛马场上的短短一个半月的时光，在这里它的价值终于被发现，它不再因为吃得多而被鞭打，因为不听话而被惩罚。
它大大的黑色眼睛闪过温驯的神色，努力地在敦克和陈星的手掌上蹭了一下，就安详而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人们似乎发现了海格的不对劲，他们冲下了看台，围在了海格身边，在接受海格已经死亡这个令人悲痛而震惊的事实的时候，却听到高台传来一声不屑而充满厌恶的声音：“……一匹死马而已。”
全场静默了一霎之后，第一个有动作的是姜爱新，他跳起来跨越栏杆，冲进了包厢里，“……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姓姜！”
观众也愤怒了，人群如潮水一般冲入了包厢里，很快一个高级包厢被拆地四分五裂，富兰克林和杰米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第二天就登上了《西西里老实人报》。
当然还有海格的讣告，这个不怎么老实的老实人报，第一次用充满感情的语气，回忆了海格的一生，认可了它带给克莱德人希望和勇气。
所有的电视都在播放海格的赛事，从第一场简陋的乡下马赛，到最后一场全国盛事，人们依然满怀热爱地看着，就好像它并没有离开一样。
海格的头像登上了画报、纪念册还有课本，还有一枚枚徽章——徽章的背后写着，‘失去希望了吗？看看海格！’
敦克作为和海格接触最多的马术师，走到哪儿都会被人们围住，人们热切地看着他，总是说：“再给我们讲讲海格的故事吧！”
敦克经常会讲得声音嘶哑，然而他却告诉陈星，人们从海格的死亡中获取一丝一毫的力量，那就是海格留给世间的意义。
一匹平平凡凡、从来没有被证明可以适合赛场的马，战胜了所有生来优秀的赛马，没有人能忘记那一刻它拖着韧带受伤的前腿奋力奔跑的样子，也没有人忘记它自信平静的目光，只要奔跑，就有希望。
也许这就是一匹马拯救了克莱德的故事，因为克莱德确实被拯救了，因为人们重新唤回了希望和信念，绝望和痛苦的阴云正在散去，人们开始重建家园，开始忙碌辛苦地拼搏努力，克莱德的灿烂阳光重新降临了。
这是陈星进入这个游戏的第57个日子，他从没有在一个游戏中呆这么久。
冯贝壳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了一下。
他走上前去，在海格的塑像下放了一朵雏菊，代表他的追忆和怀念。
“这个游戏世界很独特，”冯贝壳点点头：“它最起码告诉了我们一点，纯粹的自由世界其实是可怕的。”
“希望的落空更可怕。”寇斯基补充道。
“吹响布尔什维克的号角吧，全世界受压迫的人应当联合起来反抗。”姜爱新老神在在道。
“因为上帝，只救助自救者。”陈星总结道。
背景猛地一下虚化，陈星和姜爱新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回到了现实。
“我的莉娅，还有维基！”姜爱新愣了几秒，忽然大喊道。
“什么东西？”陈星疑惑道。
“我的兔子！”姜爱新一头倒在床上，痛不欲生：“我都养到那么肥了，还是没吃进嘴里！”
陈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中对他这一次在游戏中的表现却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强行团圆结局……举起鞭子疯狂地抽打作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