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希尔杜酒店惊魂夜(六)
“什么意思?”陈星问道:“你觉得他在说谎?”
孙笑笑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事实上我也被搞糊涂了……很有意思,昨晚上我也看到了一些东西,但和他看到的完全相反。”
“我看到的是……”孙笑笑亮晶晶的眼睛里难得闪过一丝恐惧和迷茫:“202房间的门打开了, 伊丽莎白走了出来, 拖着一把斧子, 敲响了203房间的门。”
这个动静惊醒了一直抱有深刻警惕性并且浅眠的孙笑笑, 她忍不住偷偷打开了房门。
然后就看到伊丽莎白一斧子挥起来, 将打开房门的霍夫曼砍倒在地上,就在霍夫曼倒在地上抽搐的时候, 她又冲了进去,很快就拖着被砍掉了一只手臂的瓦格纳出来, 残忍且疯狂地劈砍着那具濒临死亡的□□。
近距离看到那血流成河的一幕, 孙笑笑的神色当然不会好:“……我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以为她是个杀人魔, 事实上我觉得她看到了我在看他, 我以为她会冲进来也杀了我, 然而她的疯狂杀戮好像只对着那两个纳、粹。”
陈星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瞳孔有些涣散,脊背也微微缩在一起, 明显是受惊的反应, 就知道她没有说谎,她的确目睹了一些东西。
可关键是, 苟一波也不是说谎的样子。
“你信不信我?我发誓我真的看到了这些东西, ”孙笑笑见陈星沉默不语, 不由得语气急促起来:“我和苟一波之中,一定有人在撒谎!”
说完她忽然愣住了:“……或者,我们都没有撒谎。”
他们都没有说谎, 因为不管谁是杀人者,谁是被害者,今天早上的餐桌上,两方都完好无损地出现了。
伊丽莎白没有像苟一波看到的那样被淹死在水池里,而瓦格纳和霍夫曼也没有像孙笑笑看到的那样被杀死在房门口。
“怨灵。”
陈星想起那个草坪清理工嘴里蹦出来的词汇,一种寒意蓦地涌上心头。
孙笑笑也打了个寒噤,她深深吸了口气,忽然道:“我还有一些信息……不知道你考虑好了没有,如果你愿意和我交流,今晚8点你来我房间,我等你。”
陈星站在挂壁前方,他的思绪纷乱,一时间不免有些心烦意乱,然而当他抬眼,看到休息区里胡桃木桌侧的剪影的时候,他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阳光像碎金一样给沈之言披上了一层只有最擅长捕捉光影的摄影师才能妙手捕捉到的柔和光晕,他坐在桌子旁,耐心而细致地执着画笔,一笔一笔地在纸张上轻盈而又沉稳地描绘着。
从他的画笔里飞出一对洁白的鸽子都不稀奇,陈星心里这么想,感觉不到自己正在用一种怎样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
他见过那双手是如何杀伐果断,现在却将经历的一切锋锐淡化为笔锋,藏在坚硬又柔软的手指中的画笔,在某个角度如同刀枪。
陈星一直知道沈之言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这个男人从外貌到内心,无一不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人,在整个游戏世界里,给了自己太多的帮助,就像……
“一个英俊的男人正在教导他新婚的妻子如何打理领结。”就听旁边的蓝胡子先生哈哈笑道:“我猜的对吗?”
“也许如此,不过就我本人的意思,”沈之言却道:“这只手正在教导他的妻子如何摘下领结,然后探索更隐秘的东西。”
他们讨论的是沈之言刚刚随手画出来的画作——一只粗犷的大手包裹着柔软的小手往领结探去。
抽象的画作,但显然蓝胡子夫妇完全能辨别画作中蕴含的艺术美感,并且十分欣赏。
“你真是个很有艺术灵感的人,沈先生,”就听蓝胡子夫人笑容满面地赞扬着,发自内心:“我和我丈夫最欣赏有才华的艺术家,特别是画家,很久以前我们就开始资助那些穷困的、身无分文但却有大把才华的画家,让他们来我们的庄园,展示才华。”
“你还有其他的画作吗?”蓝胡子先生迫不及待的问道。
沈之言摊开自己的画板,露出了那完成了一半的《春》。
“哦,天啊,天啊。”蓝胡子夫妻似乎同时一震,他们仿佛在同一刻卸下了高雅的外皮,化身一种猛兽,露出贪婪而痴迷、狂热而无解的神色。
“如此明媚,如此旺盛,如此盎然,”蓝胡子夫人感叹道:“没有比这更美的画了,对吗?”
“但是还没有完成。”沈之言不动声色地指着画卷的右侧,那已经描绘出轮廓的人影。
“这真是上帝的意思,让你留下了西风之神和克拉丽丝,没有进行更进一步的描摹,”蓝胡子先生却猛地捂住了画卷,一双眼睛几乎可以喷出炽热的火星来:“我向你保证,你马上就可以得到最伟大的灵感,对克拉丽丝有一个直观的感受了。”
“很快,”蓝胡子夫人在一旁帮腔道:“相信我,很快,没有一个艺术家会拒绝来自美的邀约……你的作品将会和我们的作品摆放在一起,成为艺术星河中永恒闪耀的星辰。”
傍晚八点,陈星如约敲响了206的门。
“你来了,”孙笑笑关上房门,点了点头:“看来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交换信息了。”
“after you”陈星站在窗户前,做了个女士优先的手势。
“你还真是……”孙笑笑本来很有些严肃的神色忍不住裂开了,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我还真没见过一个男的这么不肯吃亏呢。”
她的目光却沉下来:“作为一个在游戏里沉浮三年多的中老玩家,我发现进入游戏的关键词是很容易被人忽略……但有时候却能发挥重大作用的东西,当然有的关键词很浅显,比如‘占卜者游戏’关联的‘水晶球’,或者‘镜像世界’关联的‘镜子’,但有的游戏所关联的关键词却非同寻常,比如你我现在正在经历的这个游戏。”
“希尔杜酒店惊魂夜,最直白的关联词应该是‘酒店’,”就听她道:“但我获得的关键词意想不到,在进入游戏的那一刻,我确定我的英文词典放大了一个单词,而我不小心读出了它。”
“什么词?”陈星眯起眼睛。
“pedophilia,”孙笑笑从嘴里挤出这个词:“恋、童、癖。”
陈星猛地一震:“恋、童、癖?!”
孙笑笑点了点头:“没错,所以我特别关注三楼那个游戏室,明显这个酒店里和孩子有关的地方就是那里。”
陈星捏了一下鼻根,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一下子充满了愤怒:“混蛋……”
孙笑笑却先一步摇头:“我们还不知道酒店里到底是谁有着这样令人作呕的癖好,我个人感觉蓝胡子夫妇,还有纳、粹军官,都不太像这种人。”
“你的感觉一项很灵敏。”陈星冷冷道。
“也可能是他们巧妙地隐藏了这种特质,”孙笑笑瞥了一眼陈星的神色,忽然一怔:“……你知道是谁?!”
“一个酒店,将三楼更能吸引游客的陈列室改造成了儿童游戏室,”陈星反问道:“你觉得这正常吗?”
他一字一顿道:“建造游戏室的人,你觉得会是什么居心?”
孙笑笑并不知道三楼以前是陈列室,这下她忽然明白了:“一个用游戏室做诱饵,方便那个混蛋猥、亵、孩童的地方?!”
她愤怒道:“……谁改建了游戏室?!”
“一个我们正在搜寻的人,”陈星看向她:“老伯克利先生。”
孙笑笑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张大了嘴巴:“我的、天啊。”
陈星的目光凝视着窗外,那里被修剪地过于低矮的草坪正在闪烁着奇异的光彩,露水上折射的月光是黄色的,就像昨晚上陈星见到的那一抹发色。
交换了关键词之后,看得出来,孙笑笑明显不太清楚名画《春》,但在陈星描述之后,她对这幅画的感觉和对酒店的感觉重合了。
陈星却注意到了她的桌子上摊开的画纸,这是那天晚上从三楼游戏室带出来的:“有什么发现吗?”
“哦,其实没有,”孙笑笑示意陈星道:“很明显这是孩子画的画,笔法稚嫩,画得都是蓝天白云、太阳花草,看着挺正常。”
陈星拿起一张扫了一眼,一条宽阔的马路上,一个提着裙子的小女孩迈开双腿奔跑着,裙摆张开,看着很生动,只不过看不太清楚面容。
陈星多看了几眼,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只是觉得整幅画的颜料有点太过鲜艳了。鲜红的太阳,橘色的裙摆,不论近处还是远景,都有厚厚的颜料覆盖。
陈星将这些画都放进画袋里:“这个我拿回去了。”
“你会看画?”孙笑笑道。
“之言会,我让他看一眼。”陈星道。
他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了,我该回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就在关门的那一霎那,他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从走廊而来。
是谁?
蓝胡子夫人还是伊丽莎白?
陈星关门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摁住门锁,透过门缝看到伊丽莎白踩着疲惫的步伐走到了202房间门口。
抽出大斧子杀死纳、粹军官的伊丽莎白……陈星想起孙笑笑的话,他会不会也能像孙笑笑那样目睹一次难以解释的杀人现场?
陈星屏住呼吸,就见202房间的门打开了,瘦弱的巴博露出了半个身形来,张开双臂,似乎在欢迎晚归的母亲。
“妈妈,”他无限依恋地亲吻着母亲:“妈妈……”
陈星的脑壳噌地一下差点炸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哪个十六七岁的儿子会和母亲唇舌交缠在一起?!
随着大门砰地一声关闭,陈星才后退几步,捂住了怦怦直跳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