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替兄
果真如萧映所料，萧家的老宅里，已经闹得不得安宁。
在她父亲萧冽被封为靖阳侯之后，这萧家的老宅，便腾出来留给萧家其余的血脉住着。
“我儿怎能上那战场杀戮呢？真是荒唐！”萧映的姑母萧雁大声说道，那朝中派来的参军使已在门外等候。
而萧朗，畏缩着身子，躲在萧雁的身后。
萧雁是萧映的姑母，萧冽的妹妹。
夫君早逝，萧雁便没再二嫁。
因为当初是不顾家里反对下嫁给一个县令，丈夫去世以后，萧雁再也受不了只身待在那里的苦，带着儿子连夜逃回了娘家。
还让萧朗改了姓氏，跟随自己姓。
“雁姐儿，这可由不得你！如今萧家已无男丁能顶替，朗儿不去，更待谁去？！”祖母曹氏眉头狠狠皱起，已经焦急万分。
“阿母，朗儿他好歹也是你的亲外孙，你从前偏心大哥，偏心大哥一家也就算了，如今还要让朗儿上那战场，白白送命么？！”萧雁说着说着，就开始抹泪，“从小到大，你把什么好吃的都给大哥。如今我守寡就剩朗儿一个孩子，你也要他上那沙场去陪葬么？！”
说罢，一声响亮的巴掌重重扇在萧雁的脸上。曹氏大发雷霆，吼道：“从前把吃的留给你大哥，是因为他时常要上沙场打仗！你从前就受你爹宠着，才养成了这般骄纵的性子！当初让你不要嫁给那五品县令，你偏要嫁！现在吃了亏，知道跑回娘家了！”
“阿母，爹都已经去了，你还在怪罪他…我好歹也是你的嫡女，你从小就当着我的面偏心大哥，我和大哥都是嫡出，怎么差别就那么大？！”萧雁说着说着，便是一把辛酸泪。
“够了！此次征兵，朗儿他必须得去！我大儿尚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你朗儿怎能在府中偷懒度闲？！”曹氏一眼瞪向萧朗，眸中的光尽显威严，“一个男儿家，天天和那些女娘们玩在一起，成何体统？！”
“你看看他那窝囊的样子，简直是随了他爹！孟家那五品芝麻官！”曹氏说来就气，“我们萧家可是将门世家！当初你硬要下嫁给孟伦那窝囊废，已经是坊间最大的笑话！如今，还要因为征兵一事，让萧家再出个笑话不成？！”
“今日，他萧朗就算去赴死，好歹也能落下个一世英名！”曹氏气得简直是腮帮鼓鼓。
“阿母，朗儿按理来说，应是孟家子嗣，我…我这就差人把他送回孟家……”萧雁惊慌失措，眼泪直在眼眶里打着转，“朗儿啊，你回孟家之后乖乖听话……”
“做梦！”孟氏迈着急促的步伐，一把就扯过萧朗的手臂，吼道，“他身上流着的，也有萧氏一半的血！你今天休想让他从这里逃出去！当那逃兵！”
一家人正为此事争执不休之际，萧映已然纵身下马，大踏步地迈进了萧家大院之中。
“大小姐到！”门外小厮高喊，所有人的焦点聚集到了门口。
“哎呦，映儿…你怎么回来了？！”曹氏看着自己已经很久未见的嫡孙女，赶忙上前迎道。
“孙女想祖母了，便回家来看看。”萧映礼貌恭迎。
“你刚嫁到武昭王府，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曹氏寒暄。
“没有，祖母不必多虑。”萧映说罢，然后看向那边畏畏缩缩的母子，眼中的光一定，开门见山地说道，“如若萧朗表兄不能上战场，我可以替兄参军。”
“好…好啊！”萧雁听罢此话，眼里原本浇灭的光再次燃起，马上应道。
“荒唐！”曹氏的脸一下就严肃了起来，“哪有让一个女儿家去打仗的道理？！”
“阿母，这就是你不懂了，映儿从小就在军中长大，再怎么样，都比我家朗儿要强…”萧雁说道。
“那也不行！”曹氏将眸光瞪向萧雁，“这本就是朗儿的责任！如今你竟为了推脱，不惜让你的亲侄女去替他，映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跟你大哥交代？！”
“此事无关姑母，是映儿自己的决定。如今泾城战事紧急，能派多少精兵良兵派去便是，我自幼习武弄枪，武功自比表兄精湛，这沙场之事，并非儿戏，如今映儿特地前来向祖母请缨，望能替表兄参军！”萧映说罢，低头作揖，身姿未动半分，让曹氏眉头紧锁。
良久后，曹氏才喟叹出声：“你呀，和你阿父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想当初，你阿父也是这般请求我参军入帐…”
“萧家的人向来忠烈至贞，你有此心，祖母很是高兴…”曹氏开始松了口，问道，“此事你可有同你阿母商讨？”
萧映心下一惊，面上马上就恢复了镇定。
“阿母已经通晓此事，祖母放心。”
为了能赴战场，她就算是违背道义撒谎，也在所难免了。
善意的谎不能被诟病。
“那你去吧！”曹氏终于放下话，同意。随即，她转身低着头，背对着众人。
“是！”萧映告辞，迈着凝重的步子来到了门口。
待她走后，萧雁母子二人才从慌神中清醒。
“娘，表妹她……”萧朗正欲要说什么，萧雁堵住了他的嘴，“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要再提。”
看着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曹氏，萧雁拉住萧朗：“朗儿，我们走……”
门口的参军使看到走出来的是那方才进入府中的女娘，脸上的神情变得惊诧。
“参军令在哪？”萧映眸中神色未动，一身英气傲然。
这参军使觉得她眼熟，便问：“阁下是靖阳侯的……”
“女儿。”萧映接了他的话。
那人了然，点了点头：“哦，原是女公子。可……”
“参军令上只说，每家派至少一人参军入帐，也没规定男女吧？”萧映知道他要说什么，马上接道。
“上面说，最好是要男丁……况且，女公子可想好了？”参军使道，“这军中尽是男子，女公子要是去了，多有不便之际……”
“重点不是这个。我大可睡外面。”萧映伸手，眉眼微微一挑，决心要和他磕到底。
“睡外面？军中都设有营帐，每个士兵皆睡在这帐中，女公子难道要违背这铁律如山的军令？”参军使边说边带来写满名字的参军令。
“如若不便，我自有去处，这外面的山间丛林，随便爬一棵树，睡在上面不甚是简单？”萧映草草签了字画了押，又道，“如今我已备好马屁，就不跟随参军使的大部队了。”
这征军之后，还有很多繁复的工作。那所有征来的士兵，普遍都是平民，有些连马术都未曾学过，所以新征来的兵士们，都要统一跟随部队步行。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同部队一起前往战场的原因。
“这待我通报参军长才……”参军使话还未说完，萧映已经骑上了自己的马。
萧映先是来到那市井之处的肉肆行和酒米行买了些肉食和酒水，花了不少银子。
她特意储了两罐酒，一罐为高浓度的烈酒，伤口消毒用；一罐则是清酒，临场前壮胆用。
还有一罐是清水，口干时止渴用。
萧映快马加鞭，来到了永安城的城门之处。
此处早已被驻军使们拦着，因为泾城和永安城只隔了数十里距离，相距较近，狄贼几夜赶路便可趁机偷袭，所以才特此设驻军严守。
“来人请下马。”前面的驻军使高喊，“出示令牌！”
萧映下了马，手中握住马缰，慢步走到那驻军使面前。
“竟是位女娘？”那驻军使面上有些讶然。萧映并没有当一回事，开口问道：“可是怀化大将军的驻军使？”
“你怎知道？”驻军使疑惑。
萧映费尽脑汁仔细回想，才想到身为父亲手下的一名心腹副使的名字，开口道：“你就是赤威营的姜辉元帅？”
听到姜辉的名字，驻军使愣了一下：“不不不，小人哪敢顶冒姜大人的名头。女娘子认识姜大元帅？”
萧映点了点头，那驻军使还是不怎么相信，开口道：“女娘子要是想出城门，还是快些出示令牌吧，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面对此等场面，萧映淡淡说道：“我父亲便是赤威营的怀化大将军，萧冽。姜大元帅身为父亲身边心腹副帅，自是认得出我。你如若不信我，就让姜大元帅出来指认便是。”
此次城门的驻军长，暂且派姜辉来担任。萧映对此是有所耳闻的。
“姜大元帅岂是你此等女娘说见就见的？”那驻军使终于不再耐烦，想要将萧映给打发走，“如今泾城战事告急，我们军营特意在此扎住，每日每时的要务抓紧得很，你区区女娘，就别要前来添乱了！”
“你今日若是不让姜大元帅出来指认，我便在这里待到你叫他出来为止。”萧映眼眸一横，声音一沉。周身的气氛马上便变得紧张僵硬起来。
“诶…你这女娘，真是好生倔强！那就别怪我出手赶你走了！”驻军使被她激得火气直升，“来人！把她给押下去！”
那其余的驻军使们纷纷带着兵器走上前来，萧映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夺来他们其中一员的长缨枪，一顿行云流水的利落操作，逼得那些士兵纷纷不敢再靠近一步。
“还有两下子功夫。不会真是怀化大将军的女儿吧？”那驻军使让众士兵都退下了，朝萧映一笑，随后道，“那属下便去请姜大元帅过来，看看你这女娘到底有没有撒谎？”
“若是敢编造谎言，糊弄众位军使，等上头发话下来，自当定罪！”说罢，那驻军使便朝城门的哨台上走去。
萧映把那长缨枪一把便丢回给原本持有它的兵将，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
后面的人听闻前面的动静，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
“这前头的小女娘，不正是我们城里那靖阳侯府的嫡长女萧映吗？鄙人有幸见过一回，那时在筇县的乡野间，狄贼突袭之时，她还救过我一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