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魂死道消
林清月心中颤栗，不由自主想起祝言的预言，天都城中皆是短命人。
莫非今日就要应验？
她悲伤而又绝望地与白骨王座上的鬼主祝言，对望一眼，张手握住了刀柄，涌出一股近乎悲壮的心情。
天命又如何，她相信人定胜天！
鬼主却朝她缓缓地摇了摇头，鬼面之下嫣红的嘴角，扬起模糊的笑意。
笑容像花稍纵即逝，向林清月传达了坚定的抚慰：
不要害怕，我来搞定。
红衣鬼主走下三千骨阶，每走一步，脚下步步绽放红莲。
世人的目光皆被他篡取，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半分，因他艳丽绝伦，世所无匹。
有形无质的血海，以鬼主为中心奔流而出，倒灌人间，灿若红霞点缀山河，生生压制下了阴织姬的怨憎之气。
阴织姬只余眼白的血瞳，转向鬼主，如泣如诉地问：
“鬼主，你要阻我？”
鬼主朝她摊开右手，“没死。”
鬼主苍白的手掌中血肉模糊，鲜血一滴一滴从指缝间滴落，鬼少年的魂魄缩小成一颗核桃大小，蜷缩其中，看到阴织姬望过来，朝她用力挥动手臂：
“娘亲，我还活着！”
阴织姬的双肩猛然一塌。
林清月恍然想起，司徒老祖袭向鬼子的瞬间，似有一只鬼手的阴影，奋不顾身地挡在鬼子之前。
鬼主红袖翻舞，把鬼少年的魂魄，抛给阴织姬。
红影一闪，落到司徒老祖面前。
鬼主来势汹汹，司徒老祖忙掐诀抵抗，山岳厚重的虚影瞬间成形，一座足以把全城碾为齑粉的大山，朝鬼主当头压下。
鬼主却仅抬手，苍白的手指，径直穿透山岩，握住了司徒老祖的脖子。
众人屏住呼吸，恐惧地看到，司徒老祖直接被鬼主掐住脖子，双脚带离地面。
司徒老祖可是已步入天人之境巅峰的大修，举手投足之间便可搬山填海，在人间地位超然，其也曾一人一剑试炼四方，亲手打下声震寰宇的威名，世间绝大部分的成名修士，在他眼底不过不足一哂的蝼蚁。
如今这睥睨天下的强者，如弱小的鸡鸭一般，在绝对的屠戮力量面前，只余手脚虚弱地挣扎。
司徒家徒子徒孙骇然：“老祖宗！”
楼梦容无奈召出命剑，沉声道：“鬼主，有话好说。”
鬼主不理周遭刀剑环伺，他端详了司徒老祖一会，玩味地笑了：
“司徒诚，你修鬼道，想进我无间，也要看我允不允许你登天。”
楼梦容惊得花颜失色，脱口而出：“何出此……”
她话未说完，鬼主已干净利落地拧断了司徒老祖的头颅。
黑血泉涌，司徒老祖的断脖之下，脖管里赫然还长着五个畸形的小头，分别对应喜怒哀贪痴五种感情。
现场安静得落针可闻，人人张口结舌。
司徒老祖的五个小头，像五条扭动的毒蛇，恐惧地在鬼主手中，口吐噪哑的鬼语，跟鬼主求饶讨命。
鬼主只是淡淡地与他们对望，司徒老祖隔着鬼主的面具，看到鬼主的眼睛。
那是一对堪称天真柔软的杏眸，浅色的瞳孔之下，倒卧着某种冷血兽类的神采，似是血手撕破肉身，孩童站在鲜血淋漓的地面狞笑，瞬间捅破所有可爱稚嫩的表象，唯余暴虐嗜血的本真。
他既可像奶犬，亲自叼来项圈，俯首称臣请求主人替他戴上，又可如地狱恶犬颠覆世界，造下血海滔天的罪行。
善恶于他，并无分别。
司徒老祖在鬼主眼中的罪恶载浮载沉，一时忘却了自我。
他仿佛看到了审判众生的天道！
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天命！
鬼主道：“你活得太久了，该上路了。”
司徒老祖的五个头癫狂地挣扎：“不——”
他朝其他老祖、嫡系血缘、满场修士开口求饶：“救、救……”
他的声音蓦然凝固了，他在众人的眼中，看到了憎恶和逃离，更看到了自己不人不鬼的恐怖形象。
司徒老祖陷入了片刻的茫然，他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他明明曾经爱民如子，督促血亲不准营业伎馆赌市等业，不准践踏黎庶性命，他也曾因人品备受尊敬，受世人尊称一声高山流水……
可是不知为何，他最后迷失本心，变成了一个以生魂怨恨为食的恶鬼。
他只是想要飞升啊……
他努力了千年，只是想要得道飞升啊……
业火熊熊，在司徒老祖可怖的惨叫声中，五个头被燃为灰烬。
鬼主嘴角的笑容弧度更大了，他的手伸进司徒老祖的胸腔，鲜血淋漓，掏出一个元婴。
元婴长着一副年轻时候司徒老祖的脸，兀自尖叫，这是司徒老祖过去未来、命格、修行的凝聚。
鬼主把司徒老祖的元婴，像垃圾一样扔给阴织姬。
阴织姬以尖利的指甲，几下把它撕毁殆尽，喂鬼子吞吃入腹。
鬼子的魂魄立刻壮大了一倍，生机对比之前更加盛大。
一代大修，自此魂死道消。
鬼主道：“阴织姬，我的处置你可满意？”
阴织姬抱着鬼子，收敛所有杀机，深深躬身，“奴家无异议。”
鬼主把司徒老祖的残躯扔到殿主们、三姓修士面前。
司徒老祖之前吞噬过的众多冤魂怨念，从他的残躯上缓缓升起，如苍蝇齐聚，在头顶编织成一张巨大的黑网。
众多密密麻麻的人脸，和督事馆修士手中记事簿的命案主角，均一一对上。
事实真相，不言而喻。
围观的四界修士，不寒而栗：
“柳暗花明，三姓贼喊抓贼，最后竟然是司徒老祖暗修鬼道，假借阴织姬之名，在人间大肆屠杀平民，制造血案。”
“司徒家为了保住好名声，不惜大张旗鼓，挑起人间和无间的战斗，真是其心可诛啊。”
“这么说，那修改记忆栽赃陷害的邪法，也是司徒老祖发明的喽？”
……
司徒家主下意识朝万回望去，万回微微笑，朝他摇了摇头。
司徒家主知大势已去，双脚一软，跪倒在地。
他惶然地看着元清宗两殿殿主和庆、夏两家族众：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