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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败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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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娘子冷冷道:“公主应该明白, 心软坏事。”

    “可是……他是无辜的啊!与摄政王勾结的是程恢,与他何干?”桃枝内心挣扎。

    王娘子还要说什么,山下忽然传来号角声, 她脚尖轻旋,抓着小胖子的领子飞身上了屋顶。

    程恢带着一队人马围在山坡下,容色憔悴, 须发皆白, 中气十足大喊:“王谙如,你是摄政王派来的伶人,我以安排下去, 若幼子有事, 立即遣人告之摄政王,你京城的家人将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王娘子道:“少说废话,若不想他死,你便独身上前,与我这弱女子打一架。待你杀了我,只管把这小子带走。”

    桃枝在屋子里, 推开一条窗缝往外看,除却一片苍茫天空, 什么也看不见。

    王娘子挟持着程殊立在屋顶, 忽然喊道:“你的侍从再前行一步, 我割破这小子的喉咙!”

    “咻咻”箭声, 侍从胡乱往山坡上放箭,当然射不到房顶上的王娘子, 一支箭插在窗沿上,桃枝拉上窗扉躲避。

    一阵寂静,之后兵戎交接, 刀剑碰撞“砰”声作响,就在屋外不远处,王娘子在此处安排了埋伏,程恢的侍从极为精良,平日他们想过许多法子,轻易近不得他身,唯有桃枝把程殊绑出来,引来程恢,他们提前在此处设伏,才有一丝机会,杀了他。

    程恢不可能单身涉险,王娘子也不必多言,直接命埋伏之人冲出来,展开一场厮杀。

    “轰隆”一声,小胖子被扔下来,仍熟睡着,桃枝把他搬到床上,推开窗扉,王娘子已经飞身出去,与程恢就在房前扭杀到一处。

    她赶忙把床拉开,床四角有暗轮,上头躺着个四仰八叉的程殊也并不很重。掀了一块地砖,显出条黑乎乎的地道,王娘子暗中提点过,程恢不好杀,她今日大概要和他同归于尽。

    把昏睡的程殊扛起来,她用了内力,累得气喘吁吁,早知道就不给他用这么重的迷药,这会儿给他几拳把他打醒,让他自己走也是好的。

    暗道狭窄,她拖着小胖子的手背被粗糙的砖石擦破,回想方才为他倒茶

    之前……迷药和毒药,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迷药。她何曾不知道这小子死在这儿最干净,王娘子也多番暗示,不可心软,偏偏,她想到沈庚,若他知道程殊死了,会多么伤心。

    她再也不想令他伤心了。

    闷头走了数里暗道,拨开一片丛生的野草,终于重见天日,同时山坡上一片爆炸,火光蔓延,她被震得跌倒在地,捂住耳朵。王娘子见打不过了,索性引爆了山上的火|药。

    冯裕、王娘子,一个个不知名姓的太后党人,为了太后未竟的事业,甘愿献出生命。身后的草木尽然焦黑,噼啪落下火点,桃枝缓了半晌,摇头,把脑子里的钝意甩出去,拉起程殊疾走。

    拉过树下王娘子备好供她逃生的马儿,她把程殊推上去,翻身上马,把小胖子绑到背上,边拉紧缰绳使马儿疾奔,边在飞速思考着。

    通往此处的大道定然铺天盖地都是官府的人……或许还有沈庚,只能从乡野小道逃生,但这也不是从长久之法,扬州城四通八达,很容易被抓住,她揪了一把程殊大腿上的软肉,心道若不是带着他,她一人无论换装匿迹容易得多。

    小胖子无知无觉,脑袋歪在她肩膀旁,甚至鼾声不断。

    思来想去,只有往城周的樟锦河去,把程殊推进河里,任他漂到哪里,是死是活只看他的造化。

    她打定主意,夹紧马腹调转方向。

    “贼人休走!”“把程公子放下!”身后却忽然传来叫喊,一队人马竟追赶上她,幸而程殊又高又壮,把她的身子遮掩得严严实实,他们也不敢放箭,怕误伤程公子。

    太阳毒辣,汗水顺着额发滑进眼睛里,桃枝没想到能这么狼狈,甚至想一刀子了结了程殊,她自己能轻易逃走。

    马儿被地上木藤绊脚,小胖子压在她背上,几乎连人带马向前栽倒,她狠狠咬牙,催动内力,终是稳住了马身,但身后追兵的马蹄声显然更近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闯进一片密林,马儿受伤,再不把程殊抛下,她也走不了了。

    她感到身后一人马正擦肩而过,冷兵器的寒芒映在眼里,她下意识侧

    身躲避,“砰——”两柄剑相撞,树上跳下几个黑衣蒙面人,挡住了挥刀的追兵。

    桃枝只一味骑马向前,身后两方人马厮杀。

    兵器机打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她唤着马儿停下,手心粘腻着一手冷汗。

    黑衣人追上来,齐刷刷跪在她的马前,为首一人抱拳道:“属下来迟,公主恕罪。”

    城东勾栏瓦当深处,许多年老的民间艺人聚居,也是扬州的太后党人的一个据点。他们脱下黑衣,装扮成平民百姓,麻布袋把程殊装进去,扎口留下一个通气口,旁人只会以为这群小伙子扛着头生猪。

    “公主,程恢已死,但留着这小子,终归后患无穷。”桃枝坐在窗边喝茶压惊,这伙人的首领,名叫秦晖的青年劝她道。

    “我已做了决定,你们先出去吧。”

    程殊瘫在床上,脸上一块灰一块尘,名贵的丝绸袍子也皱巴巴,她坐下,掀了他上襟,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凭借记忆往白肉上的几个穴位戳下去。

    她在施行《释云卷》中提到的断尘绝念之法,被施法之人,心智会如同三岁幼儿,终身痴傻。

    往肋下戳下一针,程殊浑身颤了一下,桃枝蹲下,控制着手抖,“你千万别动,我不想杀你,只能出此下策。”

    十枚银针下去,她撑着膝盖站起来,只见程殊眉头紧紧皱着,极为痛苦的模样,她咬着手指,使劲回忆书中内容,安慰自己应该没扎错。

    “噗——”小胖子喷出一口血,她赶忙从他身后把人抱起来,以防他被自己的血噎死了。

    简直不能更绝望,他疯狂咯血,染红了半床被子,桃枝忽然想到,这是个阴损的法子,《释云卷》的创作者是前朝臭名昭著的宦官杨氏,他们用这法子为自己牟利,自然不在意被施针者当九死一生。

    “我今天救了你很多回了!”她咬牙切齿,把程殊扶到床边靠着,握着他的手掌,源源不断输送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良久,他平复下来,眉头舒展,又沉沉睡去,她身子虚浮,忍耐着眼前阵阵发黑,一根根去了他身上银针,合上衣襟。

    一掌打在程殊脖子上,他

    慢慢睁眼,眼中一片干净明澈,宛如初生稚儿,桃枝知道,她成功了。

    “你是谁?”

    她掐着他的脸,“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记住了,我救了你。”

    摸入他的袖袋,抽出一沓纸张,扬了扬,“这是我的了。”

    推门出去,秦晖立即迎上来,她道:“他已经失了记忆,宛如三岁稚儿。你去找一家靠谱的农户,把他送走。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公主,你看起来脸色很差。”何止脸色差,简直苍白得宛如鬼魅,行人见了都要大喊何方妖孽跑出来作祟的程度。

    “没事,我不打紧,歇一会就好了。”她走得极慢,仍一步步向院门走去,跨过门槛时,扶着院门摔倒了。

    她很快又站起来,手背擦了擦嘴角,骑上马背,背影单薄,摇摇晃晃,秦晖目光追随,怕她下一瞬便要晕倒掉下来。

    她走远了,他仍是不放心地追到院门去目光相送,地上刺目的红,是一滩新鲜的血迹。

    桃枝方才随意收拾了自己,绑了个姑娘的发髻,脱去沾了点点血迹的小厮外袍,里头是一身她平日里穿的鹅黄常服。

    午间阳光晒得她头昏眼晕,仍勉力骑着骏马回到寺庙,长阶下围着许多人,有官府的人,也有沈府的家丁,她心中大惊,昨日自己跟郑氏说了身体不适,今日紧闭门窗休息也不违和,不至于消失了这半日,便闹得沸沸扬扬吧,况且,沈府的注意力,应该放在程家那边才对。

    她只好下马,缓缓走向寺庙下的台阶,一小厮见了她,惊喜道:“是桃枝姑娘!”

    “桃枝姑娘找到了!三公子呢?”

    她还未反应过来,他们怎么这么激动,便被抱入一个怀抱,紧紧搂着,漫天熟悉的苦陀味,她鼻子被压在那人肩上,很不好受,挣扎着要抬头,却被那人按回去,声音有些哑,“别动,我以为找不到你,胆子都要被吓破了。”

    “阔是……哦呼斯……不了……”她高高的鼻梁都要被他压扁了,小声抗议,沈庚抱得更紧了。

    桃枝只好放弃挣扎,一个早上从刀光剑影里走过几回,还流失许多内力,落入一个

    安心的怀抱,尽管这个怀抱单薄得很,她却全身松懈下来,只想好好睡一觉。

    “你去了哪儿?”

    脸颊被轻拍几下,她睁开眼睛,指向寺庙后的树林,“就在那儿,一棵树下睡觉。”

    “你胡说!”沈庚紧紧捏住她下巴,“嫂嫂告诉我你不见了,我便立即赶过来,把寺庙里里外外搜寻了三遍!你给我说实话。”

    “我说得是实话,”桃枝睁眼,眼底一片莹润水光,看起来困极了,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瓶子,在他眼前晃,“昨日住持讲经,说到那耶王子为母亲祈福,向上苍祈求无根之水入药,我也想着今早到寺庙后头的树林搜集露水,以求干娘的风寒快些痊愈。”

    她的眼睛很亮,上下眼睫几次合起分离,牵动一丝水光,但看外表,是个十分乖巧纯稚的小女孩,她道:“可能是搜集了这满满一瓶露水,我太困了,便用一片大芭蕉叶盖着,在那树下睡了半日,我今日穿了嫩黄色,和春草的颜色差不多,你们因而没发现我吧。”

    沈庚只静默不语,盯着她瞧,她被盯得后背发冷,主动去环抱着他,“对不住,三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乱跑了!”

    “公子,胡大人来了信,程大人被杀,程四公子不知所踪,很可能葬身火海。”沈福来报,沈庚捏着桃枝手臂的手收紧,让她不住呼痛。

    “为何程大人今日出事,程府别苑被烧,你也刚好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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