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一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不管朝堂上吵得如何沸反盈天,官家的态度始终如一,丝毫不为外力所动。及至新年的时候, 朝堂上下终于安静下来, 接受了出兵攻辽的事实,皇宫里也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金风细雨楼内,温柔向师兄苏梦枕告辞离开,理由当然也是现成的:新年在即, 她也该返回洛阳老家了,尽管这一年里, 大部分的时间, 她都赖在汴京城内没走,但若是连这样的日子都不回去, 她爹一定会派人来找她的。
“也好,你正好可以把我的贺礼带去给温世伯。”苏梦枕当然不会阻拦她,同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歉意。“师妹,麻烦你代我向世伯道歉, 恕我不能亲自送你回去。”
“不用啦,这又不是你的错。”温柔有些心虚的说道。“是爹爹应该感谢师兄你这一年对我的照顾才是。”
其实她不想待在金风细雨楼,一方面是因为苏梦枕把无处可去的雷纯接了过来,另一方面则是失去武功的白愁飞变得十分愤世嫉俗、阴阳怪气。看他那副恨天恨地的颓废模样, 温柔一开始还觉得恶有恶报、大快人心, 但日子久了,却没由来觉得心虚起来——毕竟若不是为了自己,原玄都未必会下这样的狠手的。
当然,若是苏梦枕还如以前那般病重孱弱, 需要人照顾,她是肯定不会离开的,好歹系统随时能提醒她苏梦枕的身体状况,也能方便她救人啊。
但他自从开始修习九阴真经之后,不仅自身武功突飞猛进,连身体都一天天的好转了起来,叫树大夫啧啧称奇,惊叹不已,这武功无愧是能在另一个世界搅风搅雨的武林至宝。温柔也因此放心了许多,倒不像过去那样时时刻刻担心他出事了,毕竟如今,六分半堂和白愁飞都不再是他的威胁,甚至朝堂上,哲宗皇帝一时半伙也不像要死的样子,就算他死了,也还有太子在啊!只要不是徽宗和钦宗在任,或许她连靖康之耻都不用担心了吧?
这样一想,她忽觉豁然开朗,原来自己自打上京以来,就一直自困于金风细雨楼之中,甚至从未注意过别处的风景,但天下如此辽阔,时时刻刻都有新的事情发生,在改变了苏梦枕的命运之后,金风细雨楼对她就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师兄,对不起。”或许是因为临行在即吧,有些心里话突然就脱口而出了。温柔心道,她一直都那么直白的表现出了对白愁飞的厌恶,而这次被掳之后,她和王小石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只有白愁飞被废掉了武功,苏梦枕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吗?
他当然不可能舍弃自己的兄弟,哪怕他如今已经只是一个废人也一样,所以他待白愁飞的态度一如往昔,并没有出乎温柔的预料,只是,这份如大海般深沉的宽容之中,到底有没有一分包庇师妹的愧疚呢?
温柔不知道,也问不出口,所以她只能说:“我不在的时候,师兄你一定要听树大夫的话,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当然。”苏梦枕笑盈盈的,如同过去一般温柔而又包容的对她说道:“这段时日,我令你多有操劳,真是辛苦你了。往后,你也一样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于是,温柔就走了。
她在院子里遇到了愁眉苦恼的王小石,对方坐在一处高高的石头上,望着遥远的天际,百无聊赖的发着呆。
如果说,温柔面对苏梦枕是心虚的话,那面对王小石,简直是内疚了。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白愁飞格外的针对他,毕竟两个人一同被绑,回来以后,王小石完好无损,他却遭受了此等非人的对待,会心生怨恨也是在所难免。
偏偏王小石心性仁厚,颇有些优柔寡断,似乎也把这份罪过怪在了自己头上,总是任由他针对而毫不还口,好几次他被白愁飞欺负的时候,还是路过的温柔实在看不下去,冲过去把他拉走,才算远离了白愁飞恶毒的视线和尖刻的语言。
虽然他原本面对白愁飞的背叛的时候,也说自己好像心口被扎了一箭一般难过,但好歹不用背负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吧。温柔心里这样想到,不由把手拢在嘴边,叫了他一声:“喂,小石头!”
王小石回过头来,见是她,顿时咧开嘴,粲然一笑:“温姑娘!”
他从石头上一跃而下,落到温柔面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开口说道:“你找我有事吗?”
“我要走了。”温柔直接了当的对他说道。王小石“啊”了一声,脸上顿时露出担忧的表情来:“是……是出了什么事吗?有人找你麻烦了吗?你在这里待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离开?如果遇到了麻烦,你不好意思告诉大哥的话,就跟我说罢,我来帮你解决!”
“哎呀,人家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就这么多话等着我,是有多希望我出事啊?”温柔娇嗔了一句,看王小石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还是歇了捉弄他的心思,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马上就要新年了,我要回洛阳家去。虽然江湖上,敢动我温柔温女侠的人还没出生,不过,从东京到洛阳,毕竟还有这么远呢,你能不能……送我回去啊?”
这样,起码在这段时间里,他就不用受白愁飞的气了。
“好啊!”
有那么一瞬间,王小石的脸像是被她的话语点亮了一般熠熠发光。他点漆的眼睛直直和温柔对视着,郑重其事的对她说道:“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那就辛苦王少侠啦。”温柔朝他一笑,无视了系统“这小子一定对你有好感”的嘀嘀咕咕,继续朝着自己的房间迈开了脚步。
无争山庄。
原胧雪看完了下人奉上的贺礼清单,叫梅兰竹菊四位侍女盯着下人将各种贺礼分门别类收敛入库,这才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手臂,打算去院子里走一走,舒缓一下自己因久坐而僵硬不已的四肢。
因年关将至,分散在外的族人俱都赶回了家中,往日里沉静的庄园难得如此热闹,到处可见三俩成群、交头接耳的原家人,原胧雪一路上都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和遇到的每个族人挨个点头示意;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入花园的前一刻,一道金光破空而来,无声无息的朝着她空门大开的后背投去!
“呜哇!”几乎是在原胧雪伸手夹住暗器的同时,一个人从花园外的灌木丛中翻出身来,在地上猛地滚了一圈,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惊吓过度的胡乱叫道:“姨姨!姨姨!救我!救救我!”
“神澈!”原胧雪连忙转过身,跑过去扶起他,拉开他的手看了看他的脸。那名为神澈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被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衬着他雪白俊秀的面容,显得分外可怜。
那伤痕原胧雪一看便知,分明是伤于关七的剑气!
“他不是想要伤害我,只是在同我玩笑罢了。”她把神澈揽在身后,十分头痛的张开手——在她的手心里。静静的躺着一片薄薄的金叶子,正是刚才接住的那道“暗器”。
随后,关七的声音也从半空中响了起来:“我知道,所以,我又没有杀他,只是给他个教训罢了。”
“这里是无争山庄,我父亲的地盘,根本不会有人敢对我动手的,也不必你来给人教训。”原胧雪毫不犹豫的说道。但关七如一阵风一般从树梢上落到她的面前,一双沉静的眼睛只是深深的凝望着她,同样语气笃定的说道:“我才是你的父亲,不是他。”
此言一出,本来还在哼哼唧唧的神澈顿时瞪圆了眼睛,看看关七又看看原胧雪,整个人都不敢说话了。原胧雪则是无语凝噎:她本来以为关七的偏执是因为走火入魔,但从对方已然痊愈了的今日来看,他本来就是个性情固执的人,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而且因他武功高强,曾是一方霸主的缘故,性情也是傲慢至极,害她整天提心吊胆,十分担心原随云和他哪天又会再打起来。
“你不用去陪母亲吗?”她知道跟此人根本说不通道理,神澈的伤却需要及时上药,避免留疤,便干脆祸水东引,想让关七把注意力转移到原棠溪身上去。闻言,关七此时方道:“你娘想要见你,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原来如此。原胧雪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等我把这个家伙安顿好,会过去找你们的。”
关七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不在此地逗留了。他最后冷冷的瞥了神澈一眼,似是在警告他不要耽误女儿太多的时间,随后方才转过身去;而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一角,神澈方才一个哆嗦,既是害怕,又是难掩兴奋的抓住了原胧雪的袖子,嚷嚷道:“阿霁姨姨,那就是你的亲爹啊?!”
一听就知道有关自己身世的八卦已经传遍整个无争山庄上下了,以至于连外姓的神澈都知道了。不过原胧雪自觉自己问心无愧,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干脆直截了当的点了点头:“是啊,是不是和你想的有点不一样?”
“他好强。”金神澈如是说道。他此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一双眼睛反而激动得快放出光来。“要是我以后也能像他这么强就好了!”
“那你可要努力了,不是谁都可以像他那么强大的。”原胧雪把他扶起来,拉着他往药房走去。“你怎么回来了?你娘呢?你们今年难道不在金家过年吗?”
“对啊。”这是金神澈的回答。“说不定以后,我们都不用在金家过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