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洛凡
隆冬时节,漫天雪舞。白毛风卷着飞雪四处飘扬。雪沫灌进衣物的所有缝隙。行路的人睁不开眼,只能躬身前行。茫茫山野间,依稀有一痕灰线,那就是往来宁古塔的官道。宁古塔,一个叫人不寒而栗的地方。这个帝国的边陲重镇,却是多少官员睡中的噩梦,多少读书人现实中的地狱。这个地方虽然叫塔,但却没有塔,有的只是荒凉、寂寞、死亡。
山坡上来了一彪人马,为首引路的是一名骑马的官差。他虽然披着厚厚的棉布大氅,但此时也被冻了个通透。他挥着马鞭子回头向后面的官兵喊道:“叫他们快点!”队伍里伴着鞭子脆响的是人们的一阵惨叫。这是一队流放的囚徒,个个身穿号衣,满脸污秽,头发散乱,迈着沉重的步子低头向前。被打的人,有的一个趔斜,有的则倒在雪地里,旁边的人赶紧将他扶起来,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蹒跚,不然身上会挨更多的鞭子。如果倒下起不来了,那就惨了,这东北的寒风不一会儿就会将他身体冻僵,大雪用不了多时就会将他埋葬,亦或成了饿狼的口食。总之,开春之后,山野上只会剩下几根零丁白骨。
洛凡也在风雪中挣扎,但他明显好得多,起码他的衣服很厚,不似囚徒的褴褛。此刻他赶着爬犁,马走得不快,在官道上缓缓前行。洛凡是这段官道上唯一的道检,其实是很苦的差事:大雪会盖住一切,包括往来宁古塔的官道。为了防止迷路,所以需要有人赶着爬犁,在下雪时不断的趟出一条雪路来。洛凡此时蜷在爬犁上,心里咒着天气。道边有一处隆起,他抬眼一瞥——又是一个倒霉的家伙。当年他也是一样,不知哪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犯了事,他被株连,发配到宁古塔。也喊过冤,绝望过,更想过死,但还是随着囚队来到这不毛之地。甲长看他识字,长的又粗豪,便让他做了这官道上的道检。别的同来之人便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皆与披甲人为奴,几年下来,活命的没有几个!官道上的凄惨看多了,人也就麻木了。路边的隆起,不过是饿狼的一顿口食罢了。
今天的隆起有些不同,从隆起里慢慢长出一只手来,这只手紧握着拳,似在召唤谁。洛凡动了恻隐,官道上倒下去又活下来的,他一个也没见过,今天他要试一试。洛凡过去把那个人从雪里扒出来,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但显然受了不少打,两眼紧闭,却尚有脉搏。洛凡把他放在爬犁上,拉回自己在官道上的驿屋。在雪地里把那人衣服全脱了,抓雪成团,猛搓他的全身。不一会儿,那人苍白的身上开始泛红。洛凡把他搬进外间屋,铺了一层毛毡,盖上一床薄毯,烧了些汤水,放些冻青,给他灌下去。能做的只有这些,听天由命吧。洛凡细细打量,确实是书生模样,紧攥的右拳已经松开,露出一块玉佩来,古乡古色。洛凡虽然不认识,但亦知道此物价值连城。傍晚雪小了些,那人呻吟一声,虽是仍然昏迷,但活过来了。
第二天正午,书生终于醒来。先是两手在身旁不停的摸索,当摸到那块玉佩,终于一声叹息,四处打量,嘴里嗫嚅着:“大哥,多谢了。”
洛凡咧嘴一笑:“兄弟你命真大,你是哪儿的人?叫什么名字?”
书生苦笑道:“在下大名府人氏。家早没了。大哥可以叫我宋孝廉。”
洛凡一撇嘴,“我救你一命,却连个真名,也不告诉我。”
书生正色道:“不是我不告诉大哥,大哥不知道更好,官差若是抓到我,以免连累大哥。”洛凡心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随他去吧!
书生道:“敢问大哥高姓大名?”
洛凡说:“我一个孤儿,受牵连流放于此,是这里的道检,我叫洛凡。”说罢,小心地扶起书生。宋孝廉身上有不少冻伤,已被洛凡涂了冻青药膏,更是拿了热汤喂给他喝。
书生道:“大哥,孝廉全家适逢遭奸人陷害,恳求大哥让我在这躲避些时日,雪后我便走,绝不连累大哥。”
洛凡言:“雪后?这时候单身出门就是去找死。真想走,也得等开春雪化。你安心在这,我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百里就我这一处,不怕官差来。”
宋孝廉安心住下来,不多日,冻伤渐好。他也不闲着,虽是满身书卷气,但总是帮洛凡喂马、巡道……偶尔打得一只野味,两人便好好开一次荤。书生虽不提家身,但见多识广,谈吐不凡。洛凡十分喜欢听他讲外面的事。但多数时候,书生是紧锁眉头,一脸愁容,似有解不开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