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恐怖小说 > 女尊之渣女难为[快穿] > 第98章 挑滑车(下)

第98章 挑滑车(下)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一屋里安静得, 只能听见张绍祺自己的大喘。

    他急得要背过气去了。可是她们,都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就这么望着他, 一言不发。

    往常他觉得, 和这群昔日的同窗相处没什么界限, 她们总是让着他,当弟弟似的捧着他, 让他高兴。可今天他才明白,他错了, 可是不知道错在哪。

    这么一晃神的工夫, 着急被静默缓缓地淬凉了, 他只剩一口气提在那,觉得说不出的孤独和难过。

    “既然如此。”倪隽明忽然开口,“大伙听我一言。”

    其她人的眼光,这才都抬了起来,落在他身上。

    倪隽明走过来两步, 轻轻揽了一把张绍祺的肩膀,情绪平静, 语调柔和。

    “我曾以为,各位都是知根知底的同窗。留过洋,见过外边的世界,必不会像闭塞视听的华夏女子一般, 抱着腐朽的传统不放, 将所有的罪咎归于男子之身。

    “如今看来,是我错了。家世优渥,眼光长远如你们,也不过如此。我只觉得, 我们这部《玩偶之家》算是白拍了。我们这‘华夏第一声’也是白费了。

    “我们不是自己人么?却还在用旧道德约束同甘苦的伙伴。光英并没有对大家隐晦过他的经历,我们有共识的,不是吗?可事到如今,你们却觉得,一个人痛苦的过往,要清算成道德上的污点。

    “如果你们都是这样想的,恕我和绍祺一样,不能接受。”

    伙伴之中,有人用惋惜的语调劝道:“小倪,我们都明白,你是好心,向往公平正义的。可是,人跟人总是不同的。你们两个是受过教育的良家子,万千宠爱的小少爷,和他一个粉头戏子抱什么团啊?”

    倪隽明垂着眼皮,也不发火,也不反驳,久久这么待着。

    他看起来实在太平静了,让在场众人以为,这句才真正说到他心里去了。正要再说,只见他旁若无人似的,拍拍张绍祺。

    “绍祺,咱们回宿舍,帮着光英收拾一下东西。”

    “明哥!”张绍祺可不含糊,“你什么意思?要是你也同意让光哥搬走,那我就跟他一块儿走!”

    倪隽明温和答道:“我也陪着你,咱们都跟他一块儿。”

    张绍祺这才稍稍被安抚,沉着面孔,点了点头。

    他也不再和谁打招呼,径自气呼呼地出了办公室。硬底的皮鞋,踏在中空的木楼梯上,从楼上到楼下,砰砰地响了一路。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倪隽明不改风度,冲着其她人点了点头。

    “这就出去住啊?”有人过意不去地问,“那你们找好了房子没有?要是没有的话,我们也帮你打听一下。毕竟……”

    倪隽明扶了一把金丝边的眼睛,温和地翘翘嘴角。

    “已经有去处了。不劳费心。”

    “那……”有人又提起,“你们的家私细软多不多?我们也去帮忙吧。”

    倪隽明还是那个春风和煦的态度,笑着婉拒:“你们尽是女子,出入男子的房间不太方便,我们自己来就行了。”说完便离开了。

    这下,伙伴们脸上都现出些如释重负的笑意。心里觉得,还是他做事周全,给足了大家脸面,悄悄地觉得舒坦。

    //

    阿光自己早听到有那些风声。

    他有许多话,想对同事们自白,可是最近公司开会,经常刻意地舍开他。张绍祺倒是每次都去,时常是愤愤地回来,见到他的面,又收敛了表情,装作没事发生。

    有时候,阿光也有些后悔。

    “我也是糊涂,如今的世界,和以前经历的全然不同。一个消息,瞬间就能通过电报传出千百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早知有今日,当初就不该跟戏神仙硬杠,好再想个迂回的法子才是。”

    这么一想,觉得实在羡慕那戏神仙。她能把时间倒回去重来,把做错的事情重新弥补,多轻松啊。

    正无聊着,只见张绍祺一阵风似的从外边大步进来,说了声:“光哥,收拾东西,咱们走!”

    一面说着,一面就打开箱子,拉开柜子,把那衣衫鞋帽一股脑地往里塞。

    阿光见气氛不对,疑惑地站起来拦住他:“先别忙……”

    “哼,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张绍祺恨恨地说。

    阿光情知道,一定是同事们又提起让他搬出去的话,张绍祺和她们起了口角,这才要一起搬出去了。

    他带着连累旁人的歉疚,岔开话头:“我是说,你别这么塞,箱子的容量都浪费了。我来吧。”

    张绍祺看了看差点被撑坏的箱子,这才稍稍冷静一点,不好意思地撇撇嘴。

    恰在这时,倪隽明也回来了,随手关上了门。

    阿光问:“怎么回事?”

    三人相对,倪隽明也不再笑了,脸色阴沉:“别收拾得太干净。装些常穿的衣裳鞋帽,带上钱和首饰就行。”

    张绍祺又不懂了:“咱们叫两个黄包车,拉上行李去新的住处就行了。难不成还得往返来拿?”

    倪隽明只说:“不打紧,就这么着。收拾吧。”张绍祺一头雾水,但看他已经想好,就跟着收拾,跟着走。

    没想到,倪隽明领着两人,出了九鼎公司,一路径直走到江边。雇了艘小船,嘱咐:“去轮渡口。”

    “轮渡口?”张绍祺还没反应过来,“那会不会太远了点?”

    直到下了船,在码头上买了三张去江汉的船票,张绍祺才惊觉不对。

    “明哥!你……”

    倪隽明轻声道:咱们先去江汉,再转火车回直隶。看看平州周围的气氛,若是好,就回家;若是紧张,就找地方先安顿一阵子。”

    “那……那……”张绍祺惊得要说不出话来,“既然咱们要回平州,你为什么还说‘草草收拾,只拿细软’?”

    倪隽明抬了抬眉:“当然是让她们觉得,咱们只是搬家而已,还会回来拿东西的。若是在公司,我就说咱们不干了,回平州去,那还能走得了么?”

    阿光有些忧虑:“这样抛下工作远走,毕竟违背了当初一同开公司的约定。隽明因为我的事,和自己的朋友决裂,我……”

    倪隽明眼睛弯弯,在江风的吹拂下,额前的短发向后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来,更显得一张面孔白皙干净。

    “我不是为你,”他说,“是为了纳拉的意志。”

    他深深吸了口气,眉眼弯弯的。

    阿光认识他这一年多来,从来见他带着轻愁,即便是笑,也没有张绍祺那种直接纯粹的快乐。

    而今天,他真的畅快了。

    “我原本还没想好这一出。可是,谁让她们说了句,不要我和戏子抱团?

    “这话一点醒,我的心思忽然就通了。

    “若你只是戏子而已,那我又是什么人了?

    “我不过是金丝笼子里的雀鸟,只因为留过洋,会多唱几首歌而已。先前我不愿承认,因为承认了你,一样是承认我自己。咱们都是讨人欢心的玩物,谁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可现在,我不忌讳了。

    “因为我终于发觉,我再去接近她们,我也不是她们。

    “我生来是男子,我们都是。若我们再不团结彼此,还要听她们的,自己划分开自己,那就不会再有‘我们’,而是——”

    他用手指点着三人,毫不忌讳地道:

    “无义的戏子、通玩物的侧室、品种名贵的小狗。”

    “喂!”张绍祺愤愤,“都什么时候了,还开我的玩笑!”

    阿光和倪隽明笑得肩膀乱颤。

    //

    去年,从平州来沪上的行程,车马舟船都坐了个遍。三人全程赶路,心情沉重,讨论剧本的时候,也是很严肃的。

    今年归去,似乎像来时那样,也有着四面八方的危机。可是这次归途中,三人的兴致都好得很,说说笑笑的。

    站在大船甲板上吹风,望着江水滚滚,阿光就说起:

    “其实,在拍《怒沉百宝箱》的时候,我还没有体会到一些细微的心情,演得还是太浮于表面了。

    “至于我现在的想法,倒和隽明在出发前说的很相似。

    “那杜十郎匣中的金银财宝,大概都是为了让李甲不必过分努力,好轻松享用情意而准备的。可是,李甲的轻易背叛提醒了他,为他人做嫁衣裳是蠢不可及的。

    “有人说道,他若不沉那箱子,自己也不跳江,只拿着金银受用了,日子该有多快活?可是我能咂摸出一些。

    “在他过去的生命里,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长久的情爱。金银只是身外之物,是支持目标的附属品。待到情人的温存假象被揭穿,情爱的感受成了泡影,这目标便不存在了,又要那金银做什么?

    “戏文是警醒世人的钟。在戏文里,没有人会活着埋葬过去,只有结束生命,以死震撼旁观之人。而在现实,我们却可以扔掉我们的‘百宝箱’,在心里反省,给自己脱胎换骨,再不去成就她人了。”

    张绍祺听了一路,终于忍不住直接问了。

    “怎么你们都这么高兴?你们听过没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沪上的流言,很快就会传回平州啊!我们就算回了家,也有人会知道这些事,提起这些事。我真的很发愁!”

    阿光回以一笑,轻声唱了两句:

    “又不是铁浮屠,哪怕它蓬莱山倒……”

    他以生角的气息唱出来,嗓子里带着些雌音,乍听有模有样的,颇像个豪气的女子。另两人从没听过他唱这句,围着问是什么意思。阿光便解释:

    “这两句是些壮胆气的话。意思就是,眼前的困难都没什么,哪怕像山一样倒过来,我们都会一个一个解决掉!”

    倪隽明笑道:“说得好!”

    张绍祺仍是一脸担忧。

    //

    沿途江水之中,有许多穷苦人家居无定所,吃住都在船上。一叶叶破败乌蓬小舟,载着一个个门户的生老病死,漂在人眼里,又不为人所见,在这偌大的世上,像浮萍似的,终生无依。

    夜间,这些人家舍不得点灯,船儿连串泊在浅滩,像块巨大的黑布盖在江水和陆地之间。

    那其中并不安静。有人借着月光在漂洗衣裳,拨动水花。有些犬吠,有些听不懂的吵骂声。不知谁家孩子,忽然吭哧吭哧,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气息比小猫还弱,随时要断掉似的,总是被水边芦苇拂动的声响盖了过去。

    倪隽明轻声吟了句古诗。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张绍祺也没睡着,小声地说:“若是什么时候,这些人都有房子住,有饭吃,那就好了。”

    阿光却没搭话。

    两人以为他睡了,声音又小了些。

    两人凑在一起,说起宋徽宗,说起陈后主,讲了一阵诗文书画,又说起外国的什么德先生、赛先生,不知道都是何人。

    他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心里一直想:

    “他们从小就在这戏里,又是衣食无忧的少爷,这才能担心旁人。可是,我又是谁?从哪来的?在这些不同的地方无端受挫折,究竟要走向什么出路?可是一点儿还没有着落呢。

    “我也是的。看隽明有了决断,真心高兴,想着鼓鼓士气倒好。怎么决绝的故事那么多,却单单把个怒沉百宝箱拎出来了?壮怀的曲子也那么多,却单单把个《挑滑车》溜出来了?

    “想那十郎,一腔柔情付与污泥,便有对未来的无限遐想,也都随着珍珠宝玉投到了江里。想那高宠,虽有一腔壮志,可是个有勇无谋的,单人对上十几架铁滑车,最终力竭……

    “虽然戏神仙并没有直接出来为难我,但我恍惚觉察得到,这无意中的谶言,预示着我的结局。

    “莫不是,等我回到平州,这厄运就要最后见分晓?”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关于阿光的想法,也是很多艺术家在处理《挑滑车》时的分歧所在。

    有的大家认为,挑滑车体现了高宠有勇无谋,而有的大家认为,这是悲壮的牺牲,大家就着重表达人物性格的不同层次。

    看传统戏,看的就是“角儿”。

    准确说来,是不同流派,不同演员,对于同一个角色的塑造方式不同。

    每一个大家,琢磨人物的角度都有侧重,但对人性和世情的深刻理解都很精准,一个个的都绝了。我超爱老先生们的高糊录像!

    本单元还有2章。

    作者自己吐糟,这个故事快成了慢穿了……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