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刀破安宁宾客遁
凉地近西,夜幕较魏朝江山来得都早。
但这对于活在黑暗里,努力寻找光明的人,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道上的积雪已经化作坚冰,这样的天气,纵是良驹也难以快速穿行,仿佛预示着,梅庄里气氛也到了极尽寒冷的冰点。
早在来时,便将梅庄围了了结实白杆兵,枪戟依然森然,黑胄白衣之下藏着的不只白杆兵健壮的体魄,还有凉州兵不屈的灵魂。
他们的肃穆列阵,让剩下的满堂宾客,望而却步,只能将目光聚集于堂中赌桌之上。
“一局定输赢。你赢了,我走,一年为期,我满足你的条件,我赢了,你留下你的线索,也可以走,如何?”
陈及第慵懒地将一只手撑在案桌上,拖着自己的腮帮,手中酒盏已经放在了胸前桌面,另一手伸出两指手指,朝徐从戎方向勾了勾。
蓑衣刀客将巨刀依着案桌放下,道:“不得不说,你真的跟你父亲一样自信,自信的人,往往会死的很快。”
陈及第轻笑道:“看来刀兄是同意了,所谓,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自不自信,赌过不就知道?”
徐从戎将头伸到陈及第身边,低语问道:“九哥儿,干啥?”
“啪!”
陈及第一巴掌拍在案桌上,响声让满堂看客皆是一惊,瞪眼道:“干啥?!帮我把骰盅拿过来啊。”
“明白!”大吃一惊的徐从戎迅速将骰盅移到陈及第面前。
陈及第笑盈盈道:“在下一介书生,不会什么武功,由我来摇这骰盅,刀兄该不会介意吧!”
蓑衣刀客道:“请便!”
只见陈及第哈哈一笑,将胸前酒盏的美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面前骰盅左右平缓横移一个来回,停下,用手指在案桌上,有节奏地敲动着,再道:
“刀兄既然敢来这梅庄参赌,那么想必是赌术惊人,不知这一局想压什么?”
郭槐愣了愣,大松一口气,道:“公子,高明!”
“这”满堂观战此赌局之人,一脸茫然,不知陈及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青拂女眼神微变,看着这个并非装模作样,而是示敌以弱,想着出其不意致胜的陈及第,心中暗道:“骰盅里面的骰子,应该都没有动。”
关键是,骰子上骰盅之前,到骰子上盅之后,这蓑衣刀客从未看过一眼,就看这观看赌局之人,有没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险给他雪中送炭了。
蓑衣刀客终于抬起头看着陈及第,他过人的耳力,本是这场赌局致胜的法宝,所以有底气让对方对方摇骰,却不料,现在却成了提前预知失败的本领。
而后者依然笑脸相迎,用缓慢的语速道:“我方才说过的话,后面一句是‘兵者,诡道也’,刀兄可知道。”
与此同时满堂聚拢在一起议论纷纷的看客中,司徒光伸脚碰了碰,身边的儒生,后者提气入胸膛,一副抬头挺胸的正人君子模样,嘴唇开阖间,似有音符传出,但周围的人都听不见。
若有朝中议论者在此,定能知道,这便是新相官少阳,为避免朝堂之下,百官议论皆为圣听,而创造的儒道堂下传音之术。
司徒光心中五味杂陈,表情上更是患得患失的艰难笑意。
就在徐从戎彻底反应过来,想要手舞足蹈庆祝之时,蓑衣刀客突然开口了:“三四五,我压大。”
徐从戎脸色当即晴转多云,旋即变得,跟外天的天色一样,昏昏暗暗,灰灰蒙蒙,这他娘的,脑袋上长眼睛了?
同一时间,脸上变色的,并非他一人,还有郭槐。
蓑衣刀客胸有成竹道:“陈公子,虽然你比父亲自信,但你父亲可从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因为他一生就这样做了一次,却让他吃了一次大亏。”
“刀兄看来把握十足啊,确定了?”陈及第脸色不改。
“他还能有这样的自信?”环手托胸,更显波涛汹涌的青拂女,食指划过下颚吹弹可破的皮肤,愈发觉得这件事,这个人有趣起来了。
她很少遇到能令她觉得有趣的人,楼上是一个,楼下又来了一个。
蓑衣刀客用不大不小的粗犷声音道:“装神弄鬼,故作神秘,我既定了,自然不会再改!”
啪!
他手尚未动,内力已经导过案桌,将骰盅震飞开来,满堂看客,有见识过骰盅骰子点数的胆小者,已经紧闭双目不忍直视。
“二三四,九点小!”有人情不自禁地报出了点数。
蓑衣刀客兀然转身,森目瞪向那群堂中的看客,予人一种洪荒猛兽血盘大口抵脸颊边,怒声咆哮的气势。
方才传音之人,双腿发软,只能由身边几人,搀扶着才勉强不至于跌落地下,司徒光嘴巴微张,表情惊愕,不知是喜是悲。
陈及第暗自也松了一口气,向看着自己的青拂女投去一个深情的眼神,道:“看来刀兄是受了歹人的蒙骗,本公子胜之不武。”
蓑衣刀客回身道:“陈公子不会武功,带着百十小矛兵,便四处乱跑,可知江湖凶险?就是我给了你八剑奴的线索,你又有何能力,将他们缉拿归案?”
“刀兄要反悔?”陈及第收起笑容,挑眉问,徐从戎台下的手摸上了桌角。
蓑衣刀客伸手摸向巨刀刀柄,狞笑出声道:“愿赌服输,我自然不会反悔,只是给公子玄案的线索,我也不是一定要走不是?”
“八剑奴雪谷作案,只因为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你!可惜你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因为你会死在我的手上。”
嗡!
这个“上”字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刀已经震开了包裹的黑布,露出凌冽的刀锋,挥了出去。
他的手还握在刀柄上的时候,每个人都看到了这柄巨刀。
忽然间,挥出了霸道绝伦的刀势,以破山之势,朝着陈及第面门砍过去的过程,却没有一个人看清。
唯有早有准备的徐从戎忽然将桌子掀起来,巨刀所至,桌子轰然炸开,他叫陈及第横向一掌推出去,狂吼道:“九哥儿,小心!”
这一声狂吼发出后,陈及第已经带着郭槐扑面跌倒。
徐从戎被刀势震翻几圈,转而朝外喊道:“都给我进来!”
他喊的声音并不小,按道理外面的白杆兵,都应该听得到,但却是没有一个人冲进来。
堂中惊惶的看客,蜂拥冲出门外,方才知道,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弥漫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雾。
每一个冲入白雾中的人,都像置身虚妄之中,彻底迷失方向,徐从戎这一声喊不禁。
“黑金古刀,阎王殿,怎么可能!”郭槐眼中愕然乍现,一贯淡雅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急促。
一片混乱中,青拂女没有一丝慌乱,非但没有慌乱,还迈着极尽妖娆的步伐,朝持巨刀蓑衣魁梧大汉走过去,她娇媚的声音道:“动了梅庄中的客人,那可是会死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从青色拂袖中,拔出了一把拂衣软剑,整个人的身上,弥漫着一阵惊人的杀意。
蓑衣刀客再出一刀,正好被青拂女挡下,后者被迫借势退后十步开外,才稳住了娇躯。
前者不过退了三步。
也就在这个时候,屋顶上的抱剑在胸前的身影,和二楼雅间中盘坐的身影,齐齐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