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两小老头与僧人
“师兄,老先生还有一封书信交给你。”
见陈及第匆匆走出,站在门口的小书箱想起来什么,急忙从衣襟中拿出一封满是褶皱的书信,追上去。
陈及第接过书信,看见上头写着的“牡丹评”三个字,才想起来,自己这位老师,还是牡丹评的主评人。
“行了,小书箱,回去读书吧。”
小书箱哦了一声。
陈及第拍了拍他的头,转身离去,小书箱则是愣在原地,挠了挠后脑,才愁眉苦脸地转身走入院子去。
牡丹评。
一场每六年便举行一次,用来点评天下女子的活动,为的是评选出天下公认的十大美人。
这场有当初江南风采士子寻欢作乐,在风月之地想出来博红颜一笑的法子,谁也没有想到,迫得更多士子认可,也可见无论身在何处,都难以有美人缺席。
而作为当初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惹满楼红袖招的东方青衫,有幸当了三大评委之一。
陈及第快步回到了青木苑中,今日是陈家宅院,虽有仆人放假的日子,所以平日莺歌燕语的院子,破天荒显得有些冷清。
进入房间之后,陈及第习惯性扯下鞋袜,随意甩飞出去,换上他习惯穿的木拖鞋,坐在桌前,喝下半杯茶水,看过了桌面上留下的纸条。
“苏妹妹要去河边说是拜祭一下父亲,小柯陪她出去走一走,少爷莫怪。”
陈及第将字条往侧边一放,火急火燎地打开了信封,取出了里头的书信。上面记载道:
皑皑雪山仙,苍苍桃林妖。萋萋湖中舫,渺渺畔边渔。南山黄衣客,流觞花羞月。东海潮生女,孤烟莫倾城。地上海东青,殿下金丝雀。
短短十句话,陈及第很快便看完,里面所有字他都认识,可看懂的只有一句。
他不禁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哈,‘流觞花羞月’,真给本公子长脸。”
凉州城外。
还是十里长亭。
此时书生离去以后,这处多了两个老头,一个鹤发童颜有道骨仙风气质,手持拂尘,一个鹤发枯颜书卷气极重,没捧书卷,看得出,都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静坐亭中手谈。
棋子是亭中早已备下的,就像是有人早已知道会有人到来一般,而且还能断定,来者定会下棋。
枯颜老者寻思半刻,落子盘中,呈搅乱风云之势,叹气道:“这个陈青甲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狗急了,当然要跳墙的,何况凡夫俗子上了年纪,身体就容易出问题,那些自命清流的食肉者,将时局搅乱成这个样子,这一下可有的头痛了。”童颜老者不慌不忙,落子稳住局面。
“你们天师府,不也是咄咄逼人,才逼迫得武当山那老头下山来,细细想来,这家伙也有三十多年,未曾下山了吧?真不知道这武当山,是不是被他吃空的。”
枯颜老者继续落子,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带了些许抨击之意。
童颜老者还没有蠢到跟读书人逞口舌之利的地步,不以为然道:“咱们两个,都是赶不上命运的人,就谁也别说谁了。
说来也是奇怪,十二年前,我天师府仆算过一次,并无变数,现在再去仆算,却又发现变数在一位纨绔子弟身上。”
枯颜老者却时笑了。
她不知多少年没有笑过了,笑容生涩而怪异。
“这是个笑话?”童颜老者问道。
枯颜老者道:“我笑的是你。”
“哦?”
枯颜老者道:“还说你们天师府能够仆算天下,现在却还没有我这个半只脚埋进土堆里的老不死看得清楚。”
童颜老者也不以为然:“在气运这一块,谁也比不过你们这些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枯颜老者同意他的说法。
枯颜老者道:“但武当山那位却比你们看得明白,至少他们的做法比你们聪明。”
童颜老者道:“你不会是想要我们再与武当山斗上一场,好让你们渔翁得利吧?”
枯颜老者道:“你还不算笨。”
童颜老者道:“当初不只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老家伙,能够接触到那一层隔膜,不过这场道统之争,早已结束。”
枯颜老者道:“那个小子,文曲星伴生,天生九指,这是圣人资质,现在又被武当山残余的气运加身,他们确实是被逼急了,否则也不会使出这种投石问路的办法。”
童颜老者好奇问道:“儒道两家的气运集于一身,这小子的命格受得住?”
“这便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了,当初那个妖妇是如此,如今她的这位儿子也是如此,他们似乎挣脱了这个世界恒古的束缚。”
童颜老者笑道:“所以,你是对这小子有效想法才来凉地的?可惜被人抢了先,你距离那一步也相差不多了吧,可惜了。”
枯颜老者不怒反笑,抚须自嘲笑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来晚了,不过,你又好得到哪里去,说来也是有趣,我们两个老不死的,竟然还有坐在一起手谈的时候。”
童颜老者不可置否,笑道:“这不就是,敌人的敌人,就可以成为朋友的道理?”
白子黑子落尽在棋盘中,这场手谈也逐渐接近了尾声。
双方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杀之后,依然是分庭抗衡的局面。
棋盘上棋盘下皆是如此。
枯颜老者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但天师府的做法,并没有想要交朋友的意思吧。”
童颜老者道:“乱世争雄,本就是能者居上,朋友是朋友,关键时候,还是要看各自的本领不是?”
枯颜老者拍了拍手,站起来,道:“棋力的强弱,可不代表能力的高低。
进城的那位,与我手谈一声,从未赢过,可我却从未在他手中占过便宜。”
说罢,枯颜老者要走,童颜老者却是紧随其后。
至此,两位失意之人,在凉州城外,十里长亭,谋而不合,却没有一拍两散。
而是找了一间酒楼喝酒,小二上的是最好的桃花酿,两位派头大的惊人的老头,自然也要配名头最盛的酒。
他们喝的真不少。
枯颜老者道:“看来你是想明白了。”
童颜老者道:“想明白什么?”
枯颜老者道:“想明白该请我一顿酒。”
童颜老者道:“不是你请我?”
枯颜老者道:“我没有银子。你不请我这顿酒,我们就不可能成为朋友。”
童颜老者道:“可惜,我这次本是想来杀人的,杀人的人,从来不会带银子出门,因为万一被杀了,会便宜对方。看来我们是没有这个缘分了。”
枯颜老者怔住。
童颜老者眼睛也是滴溜溜地转起来,看得出,他是想要找一个合适逃走的机会。
正在两人为难之时,忽然有一个头戴斗笠,双眼泛白的僧人,似毫无视力障碍一般,走到了柜台之前,道:“这两位客人的酒钱,贫僧一并付了。”
能够白吃白喝,应该是令人开心的事情。
可他们两个人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因为替他们付账的人,是个和尚。
哪里来的僧人?为什么要帮他们付账?
僧人忽然转身,笑道:“贫僧自西域来,也想看一看大魏的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