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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秋风二渡凉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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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楼上“凉”字军旗迎风招展。

    秋雨之后,带有一丝寒意的秋风,吹过城楼,很快便遍布了整个凉州城,城中的百姓,也肉眼可见地添了衣裳。

    垛口前,两位纨绔子弟就此并立着,望着南城门外远去的身影,看着忽然感伤的陈及第,徐从戎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是陈及第叫来的,但就算陈及第不叫,他今日也会登门拜访。

    从埋头只懂死读书的书卷气极重的书生,到这个名满凉地的纨绔子弟,徐从戎本以为自己这位九哥儿这一生,已经立定主意,要拜倒在天子脚下,当一辈子的书生,去争那名不见经传的朱紫爵位了。

    兴许也因为这些复杂的缘由,他从小便不好读书,可后来发生的一切,忽然有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感觉。

    陈及第沉默良久,忽然问道:“徐胖子,有没有胆量,走出凉州城这个安乐窝,去外面看一看大魏的美好山河?”

    徐从戎苦笑道:“美好的山河恐怕没有机会看了,老爷子联系了北疆的军营,准备年后就要将我送到北疆去了。”

    陈及第惊愕道:“北境是狄人的地盘,狄者,北疆之狼,徐叔叔能狠得下这样的心?”

    徐从戎却是破天荒说出了一番颇有水平的言论:“新皇帝登基也有十五年了,最近一直在补强北境的兵力,看得出来,也是要对剩下的这些邻国动手了,文帝一统天下的夙愿,始终是后来者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标。”

    陈及第摸了摸城头上的青砖,柔声道:“边境的强度,总需要牺牲无数个家庭的幸福来维持,你和我都是家中独苗,徐叔叔比我老爹也年轻不料几岁,折戟沉沙,金戈铁马,都说是铁血男儿梦想,那都是读书人说来忽悠天下人的,还是读书吧,跟你爹一样,混个刺史,当一城之主,娶妻生子,暗度晚年,不也是一种美好?”。

    他的这番言论虽说有些偏激,但却都是肺腑之言,这人,若想要做成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就意味着,他要放弃很多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他不确定,老爹是否有将这位从小将自己看作半个儿子的徐叔叔算计在其中,只是在乎这位,兴许因为从小便被教导,要记得陈青甲对他徐家恩情的,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脏,一起嫖过娼,就差没有一起扛过枪的兄弟。

    徐从戎却是苦着脸笑道:“九哥儿,徐胖子真读不了那自称清流的假圣贤写的书,里头所记录的,那条不是己所不欲硬施于人的道理?还没有挑灯夜读的黄书来的得劲呢!”

    “那你是读书读少了。”陈及第叹息一声,也没去做那种硬施于人的事情,“你就没有这种安乐的命,圣贤书读不明白,兵书就读的明白了?”

    徐从戎听罢,却是没有吭声,他终究没有九哥儿那种过耳目难忘的本领,兵书读不读的明白,还要试过才能知道,反正九哥儿说的话,怎么也不至于让自己吃亏。

    陈及第接着道:“似那些世家士族,哪个不是坐而论天下,不比你戎马一生来得安乐?”

    “可有一些人,兴许就是安乐的时间太长了,才让他们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不让他们尝试一下痛苦的滋味,他们恐怕一辈子,都以为自己高高在上。”

    沉默过后的徐胖子忽然开口,眼神却是一瞬间变得极其阴沉。

    他显然不是抨击陈及第所说的所有世家士族,虽然他对这些人说不上喜欢,但也绝对到不了这种咬牙切齿的地步。

    陈及第脸庞神色略显黯淡,侧目看向了徐从戎,问道:“又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徐从戎从衣襟中掏出一份书信,展开摊在陈及第面前,愤愤不平道:“这件事还需打探么,隔壁陵州早已经传开了。”

    陈及第刻意用左手接过书信,上面只是端端正正书有一首诗词,写的是陵州著名景观,引了寻羊湖边的一个典故。

    “羊过清湖不见踪,牧童掩泪立寒风。食肉客去余空馆。放鹤童归入旧笼。

    病悟前书藏夏口,死留好句在江东。陈及第是麒麟种,怎奈苍天不见公。”

    徐从戎显然还是耿耿于怀,“这分明就是崔家那不入流的赘婿所作,竟说成是陵州士子参加了流觞阁的英雄会后,归途中所作,真是的不知廉耻,待到我徐从戎功成名就之日,就是他崔家家破人亡之时。”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阴柔到了极致,气质就像宣读了圣旨之后的九千岁,让人毛骨悚然。

    陈及第却是不怒反笑道:“或许真的是陵州士人所作也不足为奇呢,那崔玉山不也是从我们流觞阁走出去的吗?”

    “不是喜欢写诗吗,好在他娘的,将他们生在了陵州,若是生在凉州,老子将他们崔氏一脉,今日天黑之前,全部送下黄泉一起写,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纨绔子弟。”

    陈及第一巴掌在拍在他的头上,将他的发冠都拍得歪斜下去,骂道:“你在谁面前称老子呢,找打。”

    被拍一巴掌,没有任何还手念头的徐从戎,唉声叹气道:“九哥儿,你真的变了,鞍座往常,你见到这些消息,早应该暴跳如雷,现在的你竟然波澜不惊,我真不想,戎马一生,到头来,却成了洛长河那老家伙的嫁衣啊。”

    陈及第右手搂住他的肩膀,居高临下,放眼整个凉州南境,豪气道:“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那当哥哥的也不拦着你,但你要记住一件事情,父辈的恩怨,那是父辈的事情,你徐从戎从出生开始,就从来不欠我陈及第以及整个陈家什么。我陈及第想要做的事情,也绝不需要,牺牲任何一个兄弟去完成。”

    经历过一次次毕业,一次次与最好的朋友兄弟分离,最终各为生计,东奔西走,再也难得聚在一起的陈及第,尤为清楚兄弟友谊之间的可贵。

    徐从戎沉闷不吭声,只是眼睛泛红,他向来不是一个随意改变自己信念的人,就像父亲打了十多年,都未曾让他变心,重新回到私塾学堂之中,去捧起那些本圣贤书。

    陈及第松手,将手中的书信,放飞下城外,笑道:“若你真的有功成名就的那一日,九哥儿帮你将洛长河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踢下来,如何?”

    “妥!”

    徐从戎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水都流了出来。

    “那就让我们这两位鼎鼎有名的纨绔子弟,走出这片凉地,去看一看,这片江山,到底是为何如此多娇,忍得无数英雄肯折腰吧。”

    “九哥儿,还记得当初几个月前,喝醉酒念的那一首诗吗?”

    “你问我记不记得?”陈及第皱眉反问道。

    两位一不同姓,二不同名,三也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异性兄弟,肩并肩搂着对方的肩头,一起转身离去,齐声颂道: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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