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刺激
刘春红有些想不明白。
“阮文你真打算明天去监狱啊?”要是她, 她绝对不会去。
一想到按个被关押的人险些掐死自己。
刘春红恨不得这人被枪毙了,死的透透的。
又怎么可能去探监呢?
倒是给郭安娜随礼金这事,刘春红还能理解。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之前再怎么闹矛盾,也算同事一场。人已经这么惨了, 给点钱送一句祝福的话,对阮文来说也不费什么,还能帮自己积攒福德。
只是探监魏向前, 刘春红想不通。
阮文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最近四处跑,她似乎习惯了火车上的颠簸。
一时间又有些睡不着。
“去看看他现在多倒霉,他过得越糟糕,我可能就越开心吧。”
刘春红听到这话一愣,嘟囔了句, “那倒也是。”
要是她前夫和那个寡妇现在倒了大霉, 估摸着她也会买一串鞭炮庆祝。
……
阮文一大早就离开了, 坚决不给其他人拦着她的机会。
大院里的都觉得年轻姑娘贪睡,也没想着阮文会趁着天还没亮就走。
等到刘春红开门做饭, 一瞅阮文不见了。
“阮文呢?”
“走了。”
“你怎么不留留人?”
刘春红淡淡瞧了一眼,“人家有急事要办,我怎么好意思留人?”
看着气得跺脚离开的人,刘春红撇了撇嘴,还不是想要跟阮文套近乎?
市侩!
……
阮文去探监。
监狱那边的工作人员看她拿出来的东西,连忙敬了个礼。
阮文很是客气, “我想探访魏向前。”
别说是探访魏向前,监狱里的,探访谁不行啊?
之前阮文跟着去过一次监狱, 小县城的监狱规模较小,会见室十分的简陋。
阮文把玩着手里的勋功章,听到动静后这才慢条斯理的收了起来,抬头看向了声响处。
印象中那个寡言的男知青想行尸走肉一般,只是在看到她时,眼珠子转了下,下一秒冲了过来。
“魏向前,也不看看这是哪里,竟然还想动手!”
狱警一棍子敲在了魏向前的膝盖上。
在这里,犯人并没有什么人权。
狱警有些为难,“您看……”
“能不能把他拷上,我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当然。”狱警很是配合。
那勋功章他是认得的,再加上阮文自报姓名,狱警当然知道怎么一回事。
这些犯人,为什么进来的,又是犯了什么事,没谁比他们更清楚了。
确定拷好了之后,狱警去外面守着。
会见室里安静,并没有任何声响。
狱警有些奇怪,这是在做什么?
阮文静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魏向前几乎瘦得没了人形,一双眼睛中带着恨意。
这人过得很不好,阮文忽的很想笑。
“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望你了,魏知青果然没让我失望。”
魏向前的心气高,其实不管是原主还是郭安娜,都是他的跳板。这人从来“志存高远”,不会被这些乡下女人所羁绊。
可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到麻烦。
“阮文,我没得罪你,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魏向前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阮文对他那么大的敌意。
他是杀人未遂,但是不应该。
他是知青,是大学生,应该酌情处理才是。
怎么会被终身□□?
这不可能。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阮文动用了手段,让他再没有出去的可能性。
可是,他的一时冲动不该有这么重的惩罚。
看不到希望,甚至于他每天都生活在绝望中,监狱里有报纸。
都是些过时了的报纸,那次他看到报纸上关于阮文的报道。
王家沟的小阮会计立了功,受到了表彰。
那一瞬间,魏向前觉得自己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碎了。
他出不去了。
人没了希望后就再也不想思考,思考对一个看不到希望的犯人而言是痛苦的。
行尸走肉的日子未尝不是好事。
然而就连这,阮文都不给他。
魏向前的牙齿吱吱作响,“你是故意的,对吗?”
就像是过去故意激怒他那样,如今阮文来探监,就是想打乱他现在的生活节奏,让他再度陷入无边无尽的痛苦之中。
“魏知青真聪明,难怪能够考上清华呢。”
魏向前一愣,“你在骗我。”
阮文当然是在骗人,魏向前考上的是首都的普通院校。
可是那普通院校,哪比得上清华来的刺激呢。
“魏知青当然不相信我的话,觉得我是故意骗你的,不过是不是清华都好,反正你都去不了,下半辈子几十年,魏知青就在这里好好过吧。”
阮文想,所谓复仇最开心的莫过于自己的仇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这,真的很过瘾。
远比她从王春香那里听到关于赵胜男探监的事情,要过瘾的多。
“阮文,我要杀了你!”
毁了,他的前程,他的人生全都被这个女人毁了。
如果有一丝的可能性,魏向前会毫不迟疑的杀了这个人,给自己的人生陪葬!
“魏知青可真是好大的脾气。可惜……”阮文指了指那手铐,“祝你过得愉快。”
阮文转身离去,背后是砰砰的撞击声,魏向前正在拿头砸桌子。
狱警连忙来处理,“关禁闭!”
……
从监狱里出来,阮文站在门口,回头看着这灰色阴沉的建筑,她笑了起来。
三分钟前,阮文拜托一个值守的狱警,没事就给魏向前看一些报纸。
让他不要和社会脱节。
狱警搞不懂阮文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不过一星期丢一次报纸而已,比起自己拿到的钱来,不算什么重活。
他很是愉快的答应了下来。
“我可是用心良苦,魏知青可千万别辜负我的期望呢。”
新闻只会刺激魏向前,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想起自己曾经的身份,幻想没有被关进监狱的生活。
只会让这个人的精神备受折磨。
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疯子,不远了。
……
大步离开监狱这边,阮文去黑市买了些东西,然后搭了个顺路的拖拉机往王家沟去。
年关将近,乡下这边都是猫在家里过冬。
有勤快点的,已经早早准备过年。
趁着今天天气好,还有拆缝被子,晾晒衣服的。
阮文从拖拉机车斗上下来时,看到了一群孩子在那里玩,十分的热闹。
村口的河结了厚厚的冰,孩子们正在那里嬉冰。
阮文冲着那边招了招手,“王小虎,你爸在家吗?”
村长家的小儿子登时认出了阮文,一个箭步滑到了河边,跳上了岸,“阮文姐姐,你是放寒假了吗?”
“对啊,寒假作业写完没,最近有没有好好学习?”阮文从口袋里拿糖给小朋友吃。
其他小孩子也都围了过来,一会儿就把阮文口袋里的糖给分光了。
王小虎瞪了其他孩子一眼,拉着阮文的手往他家去。糖能抢走,不过人抢不走。
“我爸说要给我弄一个新课桌,在家忙呢。”
村长正在刮木板,大冬天的也不怕冷,就在院子里,穿着一个秋衣,额头上满是汗。
看到阮文来,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阮文你怎么来了啊?”
村长连忙拿起自己的军大衣,穿上衣服带着阮文往屋里去。
“我来看看,顺带着来给老支书拜个早年。”
村长这才注意到阮文拎着的大包小包,他又不好意思把人往自家屋里领了,转了个弯带着往老支书家去。
两家住的有点远,路上没少遇到村里人。
那些孩子们回家报告消息了,村里人都来看阮文。
这还是阮秀芝走后,阮家的人第一次回来呢。
阮文跟村里人寒暄,耳边是村长的话,“老支书今年身体倒是扎实,一冬天没感冒发烧的。是就你自己回来了,还是你姑他们一块来?”
“我自己过来趟,下午就走。”
……
老支书身子骨没啥大问题,就是耳朵越发的聋了,得吼着才能听清楚说的什么话。
他自顾的在那里说着,阮文认真的听。
中午的时候,村长让他媳妇做了几个菜,就在老支书家吃的饭。
“等开了春,咱们就种地,都是勤快的庄稼人,到时候肯定把那黄麻种好,我看报纸说,阮文你这东西都卖到国外了。”
“国内用的人不多,又得挣钱,只能先往外卖。我这次来的匆忙,也没顾得带一些,回头有时间,我寄一些回来让嫂子用。”
村长媳妇听到这话这才得空插嘴,她之前险些害了阮文,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
午饭吃的差不多了,老支书忽然间开口问了句,“闺女,你结婚了没有啊?”
这一句,让阮文愣了下,“还没呢。”
她声音有些大,倒是让院子里的其他人笑了起来。
有的撇了撇嘴,“也不嫌害臊。”
老支书看着面前年轻的姑娘,漏风的嘴又是咧开笑,“结婚了好啊,结婚了有人帮衬你。”
村长一脸的苦笑,“我就说耳朵不好使吧。”
阮文笑了笑,大声的和老支书聊天,“是,他帮着我呢!”
……
她从屋里出去的时候,院子里站满了人。
村里人都过来瞧热闹,把阮文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个遍。
“读了书就是不一样,现在阮文可真是城里人。”
“可不是,阮文你怎么不回来过年啊,进了城就瞧不起咱们这些泥腿子的老乡了?”
刘春兰说话一如既往的不好听。
村长瞪了她一眼,村长媳妇先开了口,“你瞧瞧你这话说的,阮文想带着村里人发家致富,号召大家一起种黄麻,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不同意,害得我们家大壮一家家的来回跑。”
今天承了阮文的情,村长媳妇也想着再卖给阮文一个人情。
大家伙都想着包产到户单独干,她家男人为了把这群人团结起来,可是整天来回跑,没少磨嘴皮子。
她男人是个实诚性子,不会跟阮文诉苦。
可阮文也得知道这些才是。
刘春兰没想到会被翻旧账,脸上有些挂不住,“那东西就是野草,你说能赚钱就赚钱啊,十多亩地就指望那五十块钱,当我们是傻子吗?”
反正早就撕破脸皮了,刘春兰也不怕。
“再说了,阮文挣了多少钱,结果就给村里人那么点钱,跟地主老财有什么两样,要是放头些年,那得抓过去挨批!”
村长媳妇听到这话气得胸口起伏不平,“你都要当婆婆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蛮不讲理?”
村里人有人哈哈一笑,“虎子他妈这你就不懂了吧?她家赵全福这还没结婚呢,心思都在媳妇身上了,保准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是在隔山打牛,给新媳妇立下马威呢。”
“胡说,保定他娘你满嘴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燃起了战火的村长媳妇又连忙去劝架。
村长看的头疼,拉着阮文先一步离开,“别听那老娘们胡说八道,之前我也让村里人签了协议,开春后肯定会种黄麻,好好伺候这庄稼。”
“这个我自然放心。”
村长骑着车带阮文去火车站,路上又多说了几句,“你也别跟刘春兰一般见识,她男人之前耍流氓,摸人家寡妇的屁股被人娘家人揍了一顿赔了钱,她儿子当初不是去当兵了吗?结果压根就没去,半路里逃了,每个月给家里要钱,后来被村里人撞到,刘春兰又去把儿子给揪了回来。”
为了把儿子拴在家里,让他别再出去胡闹。
刘春兰想着给他说个对象。
一开始赵全福不同意,后来相看了后反倒是整天往人家家里跑。
“这不年后就要结婚了。”
阮文听这一桩故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好吃懒做的,就算是结了婚有了孩子当了爹也不见得能勤快。”
“谁说不是呢,多一张嘴多一双筷子,那也得花销啊。”
刘春兰才不管,男人耍流氓儿子不出息仿佛都没关系,她依旧骄傲得很。
整天跟人吵架。
只不过村长没想到,刘春兰又在那里挑拨是非说阮文是地主老财该被批,这丢的可是整个王家沟的脸面。
“那就再等等看,看到底是春兰婶子先把她家给弄富裕了,还是村长你带着村里人脱贫致富来的快。”
……
火车第二天一大早到了杭州。
阮文从车站出来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冷。
和省城的风恨不得穿进骨头缝里不同,这里是湿气扑面,透着别样的冷冽。
“同志,坐车不?”
出租车司机十分热情的招呼。
原本打算找个三轮车的阮文在这一瞬间改变了主意,她上了车。
司机是个健谈的,听说阮文要去西湖,“那你来得巧,这天这么冷,说不定今天就会下雪,西湖的雪景还是值得一看的。”
这年轻女同志说是要去西湖那边,司机下意识地以为她来西湖游玩。
“同志,你这找到住的地方没?”
阮文乐了,原来八十年代就有这旅馆和出租车司机的联动啊。
“我来探亲,有地方住。”
司机笑了起来,“去西湖探亲,莫非你这小同志的亲戚是白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