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表彰
阮文思前想后, 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车子停在了招待所门口,兵哥哥示意她下车。
阮文下意识地问了句,“不是去公安局啊。”
也不是国安局。
那就好。
她这话, 逗乐了一旁的兵哥哥。
意识到自己在执勤,年轻的兵哥很快又绷住了一张脸, 只是被阮文那么一看, 心虚。
阮文乐呵了, 进招待所的时候都特别悠闲。
直到看到了谢蓟生。
“咿,小谢同志你也在啊,这是……国家要给我们主婚吗?”
快步走来的谢蓟生脚下一个踉跄, 他是真被阮文的话给吓着了。
“你至于这样吗?”阮文嘟囔了一句,“不想娶我的话就早说, 我好去找别人。”
“胡说什么。”谢蓟生难得的沉下一张脸, 但嘴角的弧度出卖了他的情绪。
阮文的话让他高兴, 只不过习惯了收敛情绪的人, 即便是在阮文面前,也很少把自己的那点小情绪泄露出来。
“生气啦?”
“没有,哪敢啊。”阮文撇了撇嘴,“我哪敢生小谢同志的气, 回头你的兄弟们, 不得把我打个半死不残的?”
到底是在赌气。
谢蓟生轻声道歉, “是我不好, 别生气了, 不想知道为什么把你喊回来吗?”
这话, 倒是勾起了阮文的兴趣。
她勉强想知道。
“你说说看。”
谢蓟生把这当作是情侣间的小情趣,他倒是不介意阮文这点小脾气,甚至颇为喜欢。
阮文少年老成, 除了对家里人,很少泄露情绪。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阮文爱笑,更惹他心疼,值得珍惜。
“来受嘉奖。”
阮文没太反应过来,“什么嘉奖,和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又没什么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阮文想不通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我是作为家属吗?这不太合适吧。”
而且十万火急,电话里又不说清楚。
阮文觉得怪怪的。
一时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古怪。
“傻姑娘,家属不出席。忘了之前南疆战事,你做了什么?”
“你是说那迷彩服?”阮文反应过来。
谢蓟生带她上楼去休息,“嗯,你是唯一一个非作战人员。”
这份殊荣。
阮文当得起。
三月中旬战事结束。
151-3集成电路计算机和djs-050微型计算机先后对这场战争进行了模拟。
数据表明,迷彩服的配备,让我军的战斗损失降低了至少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什么概念?
此次战争,我方死伤近两万人。
阮文的举动,至少让七千人避免死伤。
战争最大的仁慈便是不必要的牺牲。
阮文的举措,足以当得起任何嘉奖。
这个结果,是谢蓟生最初也没想到的。
他只是想让阮文“立功”,若是自己发生什么不幸,那阮文有这份功劳在里面,即便是日后遇到什么麻烦,起码军队这边念着她的功劳,会保她一保。
他没想到的是,这功劳不小,可谓是滔天之功。
这把阮文给吓着了。
“要是我说,当时我只是怕你回不来,想尽可能的让你安全点,没那么多想法你信吗?”
谢蓟生自然是相信的,“人的伟大在于无意中会做出一些足以改变世界的事情。”
他们都是普通人,有着最卑微的请求,不过是战场上少一点牺牲,他们的家国和平安定,老百姓不再被压迫,不再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这愿望,又是如此的大,大到不能企及。
“先好好休息,到时间了我来叫你。”
阮文需要倒时差,她现在脑子里有太多的东西,装的太满了。
需要静一静。
她坐在沙发上,忽的抓住了谢蓟生的手,“你的警卫员生怕我跑了不回来,把那么多钱都给我,不怕吗?”
那可是谢蓟生所有的家底。
谢蓟生莞尔,“那正好借机出国看看。”
他曾经迈出国境线,情况完全不一样。
“那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阮文笑了起来,“行啦我睡会儿,你去忙吧。”
既然是授予作战人员的,想必这里会有不少谢蓟生的战友。
该去聊天的聊天,别耽误时间叙旧。
“晚上的时候我带你去吃饭。”
谢蓟生看着那略显困乏的面孔,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
粗糙的摩挲感让阮文笑了下,“那记得来喊我。”
谢蓟生走后,她躺床上一蒙头,不管外面什么个情况就睡了起来。
很快便昏昏沉沉。
倒是谢蓟生,被战友们围住。
都知道他有对象,听他的警卫员说又漂亮,而且这次一同被嘉奖,谁不想见见?
“不至于这么藏着掖着吧,谢蓟生你要不要这样?”
“就是,让我们跟弟媳妇打个招呼呗,将来要是被欺负了,我们挺她。”
谢蓟生倒是平和,“她刚下飞机,在休息,等晚上有机会再说吧。”
晚上。
这让一群糙爷们笑了起来,“晚上我们怎么好意思打搅啊。”
谢蓟生一愣,倒是他不小心让这些人寻到了把柄。
一群人去喝酒叙旧。
……
阮文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我没喝。”作为侦察兵,哪怕是被退伍那段时间,谢蓟生都保持着良好的习惯,不沾烟酒。
唯一一次,还是他从南边回来,和阮文喝了一小杯。
“我又没说你。”阮文嘟囔了句,眼底又透着小欢喜。
不喝酒不吸烟,挺好的。
招待所这边有个师傅是重庆人,所以折腾着弄了桌重庆火锅。
阮文吃的欢喜,辣椒吃多了嘴巴都有点点肿。
谢蓟生去要了根冰棍,“在意大利没吃好?”
“吃得挺好的,他们那边美食多,不过谁又能拒绝火锅呢?”
阮文对饮食倒也不算太挑剔,吃草没问题,吃肉也欢快。
唯一的执念大概就是火锅。
在省城的时候,没少和陶永安出去找火锅吃。
她的开销分为三项:电话、吃饭以及实验用品采购。
而其中吃饭花销比电话多得多。
饶是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请客,阮文的基尼系数也是居高不下。
学校外的羊肉火锅味道倒是不错,但锅底不如眼前这个。
辣味刺激人的味蕾,让人欲罢不能。
谢蓟生看她明明被辣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却还是倔强着吃个不停,忍不住摇头。
“酸儿辣女,你这么吃,将来是打算给我生个小闺女。”
“谁要给你生啊。”阮文嘟囔了句。
看在谢蓟生给她涮好了羊肉的份上,她没认死理。
谢蓟生:“不给我生你给谁生?”
阮文嗔了他一眼,“就不生,忙着呢没空。”
她心态年轻的很,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而且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哪有时间去照顾孩子?
不生,起码阮文不着急。
谢蓟生笑了笑,也没再追问。
他们都很忙,在一起的时间都屈指可数,即便是有了孩子也无法照看,何必祸害孩子呢。
小房间里只有阮文吃东西的声音,这让她有点心虚,“生气了吗?”
“没有。”谢蓟生帮她涮了点蔬菜,“别光吃肉,也吃点蔬菜。”
他刚把涮好的豆芽夹到阮文的碗里,有人敲门。
紧接着,涌进来一群糙汉子。
阮文知道这群人的来历,很是友好的笑了笑。
这一笑,倒是让这群军队里的大老爷们傻眼了。
有泼辣的娘们不害羞,恨不得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
像是这种小小瘦瘦的清秀挂的,哪个不是红着脸,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
眼前这位起身冲他们问了句,然后又坐下吃了起来。
一点没有被那么多陌生人打量后的不好意思。
谢蓟生的警卫员说,“阮文同志和别的女同志不一样。”
倒是真和那些军嫂不一样。
“要不坐下吃点?就是椅子不够。”桌子也小,坐不开那么多人。
“没事蓟生媳妇,你吃你的,不用管我们。”
谢蓟生看了眼说话的老兵,有些无奈。
这可不是他教的,纯粹是这帮大老爷们胡说八道。
那老战士才不怕呢,瞧了谢蓟生一眼,“我说蓟生,你不给介绍介绍下?我又不知道弟媳妇的名字,不叫弟媳妇叫啥,你说对吧弟媳妇?”
阮文知道这老战士是故意的,一口一个弟媳妇,就想看她脸红呗。
她偏不让。
“阮文,您叫我阮文就行。”
“哟,这名字真是有文化,俺叫元大虎,比你们家小谢大三岁,喊我老元就行。”
阮文客客气气的喊了声“元哥”,这让元大虎笑了起来。
这性子倒是比谢蓟生软和多了。
一硬一软,中和起来倒是不错。
元大虎带进来了七个人,一群人叽叽喳喳问了起来。
阮文边吃边回答,倒也是说的热闹。
这一聊就到了十一点钟。
阮文眼睛亮晶晶的,越说越是热闹。
谢蓟生连忙拦下,“明天得早起,有机会再说。”
元大虎嘿嘿一笑,“那你倒是再定个时间啊,阮文妹子,蓟生老大不小了,你看你们俩的婚事啥时候办啊,到时候老哥哥天南地北都来喝你们的喜酒。”
“就是就是。”
房间里一阵哄笑声。
阮文看了眼谢蓟生,“再过两年吧,到时候我督促小谢,说什么都要把各位请来喝喜酒。”
“还等两年,蓟生忍得住吗?”
开起了荤腔的被谢蓟生给打了出去。
阮文倒觉得还好,这群人够照顾她了。
当初应酬酒桌上,那才真是荤段子不断,想想她都不知道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是一口气,凭着那一口气。
后来同事猝死,那口气也没了。
谢蓟生把人赶走后,送阮文回房间休息。
“别听他们胡说,一群糙老爷们就知道嘴上拿人开涮。”
阮文看着他,不说话。
谢蓟生觉得有些不太好。
下一秒他看到阮文拔高了几分,努力的和他平视,“辛苦你了。”
她轻声一笑,转身进去关上房门,把谢蓟生关在门外。
这恶作剧让阮文晚上做了个春梦。
梦里头,谢蓟生像是个禽兽,一遍遍的问她,“累不累”,等着她泪汪汪的哭出来,那人又是恶趣味的说,“辛苦你了。”
阮文没睡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她吧。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送来了一套军装,但是肩膀上没有杠和星星。
没有军衔。
阮文换上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的想起了那句诗——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她定然不会辜负这一身衣服的。
……
广播里早就说了,今天要对年初参战的战士们进行表彰。
大队里的喇叭连上广播,就等着听直播呢。
八月里正热着,王家沟的村民们都是天刚亮去地里干活,等到九点来钟回家歇着。
日头最盛的那半晌,谁愿意去地里晒着啊,万一中暑了身体难受不说,还耽误干活。
因为今天要听广播的缘故,村里人早早都收拾家伙事儿从地里回来。
三五成群的聚在大街上,议论起来。
村长王大壮搀扶着老支书出来,在树底下放了小马扎,请老人家坐在那里休息。
“我之前听说,阮文救的那个小谢同志就去了南边,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被表彰。”
“想什么呢,参战的几十万人,受表彰的才多少?哪轮得着他啊。”赵全福她妈刘春兰啐了一口,“俺们家全福也去了,跟我说了这次受嘉奖的都有谁。”
刘春兰顿时成了王家沟的焦点。
村长看了眼,问老支书,“看样子包产到户是趋势,咱们这边虽然没说,但是今年县革委会改了名字,现在叫县政府。我估摸着,咱们这边也快了。”
老支书抽着旱烟,吞云吐雾,“那你是想给他们分地?”
村长有点拿不准老人家到底啥意思,村里人不止一个去找他,都想要分地。
地是自家的,干劲足。
上面公社没说话,老支书也没交代,村长不好说。
树底下能够听到刘春兰掰扯着的名字。
叫什么的都有,跟信口胡说似的。
“全福他妈,你们家全福不还是个大头兵吗,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刘春兰被问住了,有一会儿才开口,“你家又没当兵的,难不成你比我清楚?”
她刚说完,播音员熟悉的声音响起。
“……此番中央`军`委对52个英雄模范单位、79名解放军指战员、12名民兵以及一位非战斗人予以荣誉称号……”
村里人仔细听着那九十二个名字,忽的有人喊了声,“我听到谢蓟生的名字了,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小谢吗?”
“全福他妈不是说没有吗?”
“听她那老娘们胡说,她说的名字你听见了吗?”
刘春兰捍卫自己的尊严,“在后面呢,在后面呢。”只是这声音低了不少。
播音员念到最后一个名字时,王家沟的大人们面面相觑,“是咱们村的阮文吗?”
“怎么可能,她又不是当兵的。”刘春兰尖着嗓子反驳。
当即有人指出,“你没听见吗,说是非战斗人员。”
“别吵了,没听播音员在介绍吗?说是设计了什么泥彩服,所以才被特别表彰的。”
一群人吵嚷个不停。
村长有些懵了,听到俩熟悉的名字,但是他不敢认。
天底下重名的可多着呢,万一是别人呢?
“老支书,您说是小谢同志和阮文吗?”
老支书浑浊的眼睛忽的清明,嘿嘿一笑,“你等明天的报纸不就知道了吗?”
明天报纸的头版头条,肯定会有合影。
到时候就能知道,是不是谢蓟生他们俩年轻人了。
老支书又闭上了眼睛,这人啊不比年轻时候,那时候三天两夜不睡觉都没关系,只要能打鬼子,饿肚子都行。
年轻时缺的觉,这几年倒是都补过来了。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阎王爷招招手,自己就走了。
可惜,他还想去首都一趟,就这把老骨头,怕是出不去了哟。
村长心里头存着事,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公社那边等报纸。
果然,头版头条上有一张大合照。
只有两个女同志。
其中一个,村长是认识的。
还真是阮文!
村长连忙带着报纸去找老支书。
“这娃娃好,小谢那娃娃也好。”老支书摩挲着报纸,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是想带着村里人发家致富吗?去找阮文吧,找她拿个主意,比你这没头苍蝇乱想好。”
“阮文都搬走了。”
“她搬走了,也在王家沟生活了十几年,那孩子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去找她拿个主意吧。”
现在的女娃可真了不得,怎么就能想出这主意呢?
老支书看着报纸上的那张大合影笑了起来。
……
阮文在首都待了三天才回去。
回到省城,研究所的研究员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做出卫生巾给研究所一线生机原本就让研究员们敬畏三分。
谁曾想她之前做了更大的事,关键是都没跟他们说过。
要不是看电视看报纸,都不敢相信那个受表彰的阮文,就是他们认识的这个。
“对了阮文,你们老家来人了,在学校那边打听了好久,就一个壮劳力,还有一个老头。”
阮文有些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村长和老支书。
村长也是没办法,他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个面子。
索性请老支书出山,坐上火车来了省城。
不看僧面看佛面,阮文看在老支书的面子上,多少会帮忙吧?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虽然只在火车上坐了几个小时,但那硬邦邦的座位嘈杂的环境,对老人而言也够折腾的。
“你要想见我,就给我来封信就行了,咱们还亲自过来?”
老支书是抗战老兵,阮文十分的敬重。
她说这话也是真心实意的。
真的一句话的事,她肯定会回去的。
老人家嘿嘿一笑,牙齿脱落了大半后说话都有些漏风,“好孩子,给他们指条活路吧。”
他这辈子也活够了,只是又想着,能不能让这些后辈们过活的更好些呢。
舍下这张老脸,来找阮文拿个主意。
阮文听村长说了来龙去脉,“别分地。”
她当即给村长拿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但是,断章狗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