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人间月
叶青织从进入暗卫营被师傅收为徒弟之后，与师傅共处的十几年，师傅从来没有对她和颜悦色过。
别人比试落败，他们的师傅总是多加安慰，而她若是失败，则需要跪上一整夜。
别人到了生辰，他们的师傅都会亲手做上一碗长寿面，而她甚至都怀疑师傅根本不记得她的生辰。
叶青织一直觉得，是她做得不够好才让师傅总是对她冷眼相待，是她的实力还不配得到师傅的认可。
所以从拜师傅为师起，她一直是那批新晋暗卫里，最努力最刻苦的。
可是，即便她次次在比试中得胜，她还是没换来师傅的认可。
师傅没有对她笑，一次都没有。
到了后来学成武功开始杀人，她仅存的那点对温馨的期待，尽都在刀口舔血的生活中慢慢耗尽了。
她变成了和师傅一样的人。
不苟言笑，不近人情。
直到师傅最后一次出任务的那天，那天，是她的生辰。
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的生辰。
在那个生辰，师傅唯一一次对她说了活下去。
师傅走后，她回了自己房间。
她房里多了一碗面。
面上卧了一个被煎地歪歪扭扭的荷包蛋，一点都不像厨师的手艺。
叶青织安安静静吃完了那碗面，没有说话。
师傅死后，她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再后来，她成了暗卫营里唯一一个顶尖暗卫。
在一路变强的同时，她眼睁睁看着曾经要好的师徒因为利益而反目，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即便是师徒，大家在这里仍然是竞争关系。
暗卫营里没有真情。
作为师傅，他们会对徒儿好，只不过是怕自己被饿死，想让他们在顺境中无法成长罢了。
原来——
师傅很久以前就在以行动对她说，活下去。
——活下去。
叶青织握紧双拳，冷冽抬眸凝视坐于堂前的暗卫之主。
“叶青织，我真是搞不懂你和绣戎明明有实力成为最强，却偏偏被最廉价的东西拖累。”
“人间月，哼哼，这世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间月。”
暗卫之主并未发现叶青织的转变，他悠哉的一抬手，让围在两旁的暗卫纷纷亮出弓弩对准她。
如今的景况，便是她稍有不慎就会被万箭穿心。可叶青织却绚然起身，未曾被这架势唬住。
她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
“杀人刀也可以欣赏人间月，人间月不会被贪图，只会被亵渎！”
“大胆！”
知道叶青织话有所指，被激怒的暗卫之主拍案而起，扬声下令：“放箭！”
“是！”
终于得了命令可以杀掉叶青织，暗卫们兴奋的将箭射向叶青织。
一时间，整座大堂飞荡着箭雨。
这箭上是涂了毒的，只要被刺到哪怕是一个小口，都会毒发身亡。
可叶青织却在这箭雨中翩然穿梭，这毒箭仅能擦破她衣服，却不能伤她分毫。
她一路来到暗卫之主身边，这些年一直活在暗卫的沉浮与拥护中，暗卫之主也是未能想到叶青织居然敢反。
仓皇应对间被她扣住喉咙一转，两人位置对调，瞬间他的身体在前。
她竟敢拿他当人肉盾牌去抵挡冷箭！
“停下！停下！”
暗卫之主连忙示意暗卫们停止射箭，尚有未收住手的暗卫射出去两只，好在都被其他暗卫半路折断了。
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忘了，是谁给你机会让你成为顶尖暗卫，你居然敢以下犯上！”
太清楚叶青织的手段，喉咙被扣住，暗卫之主不敢随意挣扎。他的修罗面具微微错位，露出他削尖的下巴和没有血色的惨白的肌肤。
“别说话！”叶青织将唇抿紧了，手指更加用力。
她的心恍惚间有种酸涩感，说来真是讥讽，一直操控让他们用武功和生命来换取利益的人，自己却不会武功。
在戒备堂下那群暗卫的同时，她又用余光去扫视同样站在堂前，却已经成为灵魂的暗卫。
其实在这里，做鬼的暗卫，要比做人的都多。
这曾经都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可都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吞吃了。
叶青织从小便能见鬼。
算命师傅说她命中带煞，死了也必定能成恶鬼，那些游魂野鬼怕叶青织死后报复，所以一直对她的阴阳眼不感兴趣。
后来来了暗卫营，她见过好多暗卫死后回到这里，可是师傅死后，她却一次都没见过师傅的。
曾与游魂进行过短暂的交谈，游魂告诉她，人死后有两种去处，一种是流落人间，一种是下入阴曹地府。
既然不见师父灵魂，想必师父必然是走了第二种去处。
然而叶青织不知道师傅去地府是去了地狱，还是直接入轮回道投胎。
纠结间，她继续转眸盯视着身前害死那么多人，自己却贪生怕死的暗卫之主。
指甲不知不觉陷进他肉里，疼得他不断抽气。
“主上你知道吗？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你，可你这恶贯满盈的人死后是必下地狱的，我怕你在地狱里遇到师傅，因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去投胎。”
“你！你竟敢如此对我说话！反了你了，真是反了你了！”
暗卫之主叶青织被气的上气不接下气，惨白的皮肤更加惨白。
众暗卫还在一点一点靠近叶青织。
叶青织的实力几乎是断层的强，他们也怕被她伤到，那样得不偿失。
人人各怀鬼胎，氛围相当诡谲。
在这之中，叶青织率先动作，她抬腿踢起一支箭，将箭握在手中迅速朝暗卫之主口中一刮……
箭锋带出一串红色涟漪的同时，还有一小块鲜红的东西从暗卫之主口中掉落。
“舌头！是舌头！”
有暗卫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忍不住大声叫嚷起来。
而叶青织将暗卫之主扔在地上，嫌弃的就如同在扔垃圾。
把他舌头割了，这样哪怕他下了阴曹地府见到师父，也无法说出嘲讽的话。
“啊啊啊啊！”
舌头被割，暗卫之主痛得大叫连连。
那叫声尖锐刺耳，根本不像人的叫声，倒像是动物的。
“杀，杀了她！啊啊！给我杀！”
说话时由于过于激动，暗卫之主脸上的面具也掉了下来。
咣当一声，修罗面具掉落在地。
众人一看，原来暗卫之主不光叫声像，就连长得也很像动物。
格外细长上吊的双眼，惨白如同画皮的皮肤，还有那两缕鲶鱼须一样的胡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的长相。
这是暗卫之主第一次露出真容，没想到他这长相居然这么诡异，众人惊讶的甚至都忘了动。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杀了她呀……”
暗卫之主含满了血，声音因极度激愤而变得尖削。
只是他的命令还是没叫动暗卫们，众人面面相觑，委实又是一惊，他舌头被割掉，怎么还能正常说话？
而且他没有毒发！
“呵！”
叶青织勾了下唇，她眼中有嘲讽，似在嘲讽这群人，又似在嘲讽自己。
“看吧，这就是一直操控着你们生死的主上。”
气氛正胶滞着，一道悠然的声音自大堂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