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泪，雪
一个平凡但又不平凡的周六，当神乐枫照例跟在神乐冰凌身后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走在神乐冰凌前方。
“悲鸣屿先生！”
“冰凌？”
才完成任务归来的悲鸣屿行冥感觉到神乐冰凌的气息后一脸的不可思议，接着与他并肩走着的、他再次请过来的医生也回过头，在看到神乐冰凌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激动的悲鸣屿行冥一下子把神乐冰凌搂进怀里，泪水还是老样子地夺眶而出，而医生则是笑着摇了摇头。
「看到冰凌再一次独自走在街上，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让他们十分欣慰吧？」
这一刻，神乐枫感受到自己的内心中有了几分释然。
在悲鸣屿行冥抬起头的一瞬间，他们的视线相遇了，神乐枫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停下了动作。他估计还要解释很多东西，也还有一顿打要挨——但是他什么都不打算说。
这是他应受的惩罚。
但是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在悲鸣屿行冥感觉到神乐枫的气息后，他的脸上只闪过了一瞬间的疑惑，接着便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神乐枫没有看懂他的表情。
神乐冰凌不到一个月就恢复了正常——说实话，冰凌她真的很坚强，连神乐枫自己都觉得比不过她。
神乐枫为她而自豪，但是，他又可以用什么身份去为她自豪呢？神乐冰凌那恐惧的眼神，和【失去】这个词一样，已经彻底地化为了【神乐枫】心灵的【梦魇】，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中。
他失去了在神乐宅的日常。
他失去了如同太阳般的兄长。
他失去了珍视的妹妹。
他失去了很多，很多。
神乐枫绕开所有人，独自回到病房，躺在病床上，手臂掩盖着双眼。
「真正意义上的兄长，或许已经从冰凌的字典中剔除了。」
「这样，就好……」
「一切的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在进行，神乐枫，你果然是个天才……」
「恭喜你了，神乐枫。」
「漂亮地完成了哥哥的使命。」
「真是令人高兴的事啊，但是，为什么，我会……」
窗帘遮住了窗外的阳光，在阴暗的病房里，一个腿上带着石膏的茶发男孩躺在病床上，手臂掩盖了他的双眼，却掩盖不了他脸上的悔恨与痛苦，以及，被泪水浸湿的床单。
……
雪，貌似一般都会被认为是美丽空灵的象征，其典雅精致的形状飘落在空中大多会被诗人所传唱。
但是，对于一个已经快饿晕的，衣不蔽体的瘦弱之人来说貌似并非如此。
“好冷……”
拼命地蜷缩起身体，试图保温，但几乎没有效果。少年躲藏在一个勉勉强强称得上避难所的角落，吐出沉重的呼吸声。
眉毛上结了层霜冻，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都有猩红色的冻伤痕迹，不过，比起这些，他浑身上下的，已经结痂的刀伤更吸引人的注意力，不禁让人对他的来历好奇。
冻结后的冰雪在皮肤上划出痕迹，但疼痛在寒冷中被掩埋。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很明显。但问题在于少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的记忆中，只剩下自己顺着河流逃跑这件事，经过几次长久的昏迷和短暂的醒来后，最后一次清醒，他就躺在一处河岸边的冰面上。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挺不过这一关了，但是鬼的恢复能力还是出乎他的意料，即使是吸了一小口鲜血，也治好了他的致命伤。
但是，即使是依靠着鬼的强悍的恢复力，进食还是必须的。
然而，一个看着就可疑的少年，身无分文，衣衫褴褛，口齿不清，原本称得上帅气的脸庞在蒙尘后变得蓬头垢面。就像是被仇家追杀了一天一夜那般的惨状，没有哪个人会愿意收养这样的麻烦人物。
何况他要的不是普通的食物。
但是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已经徘徊了接近四天了，不停地向路过的人询问能否给与食物，但本来大雪天的，出家门的人几乎没有，更别说愿意给他食物的人。
在这醒来后的三四天里，他收获食物数量为零。
鬼的身体带来的恢复力也快要撑不住了。
涌来的疲惫和倦怠又一次让他倾倒在雪地上，带着疲惫，他扒了几口身边凝结的冰雪来补充水分，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当然知道这样做会迅速降低身体的核心体温，严重时甚至会使人发生猝死，会使口腔、嘴唇等处发生严重冻伤。
但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冰冷宛如木棺样压盖在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顺着接触冰雪的肌肤蔓延至全身，呼吸越来越困难。
眼睛难以睁开，喉咙被什么东西所堵塞。每一次从鼻孔里吸进的冷气都让他大脑发昏。
残冷的天气剥夺了他的知觉，渐渐地，他彻底闭上了眼睛。
在最后一刻，他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男孩。
“枫……冰凌……
……
雪花飘飘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偶然飞过的乌鸦因为翅膀的沉重而停下，目光注视着旗杆下的石路。
一个瘦弱的男孩，面容精致得像个人偶，双眼却也像人偶一般空洞。
他驻足在路边的面包店前，犹豫了好一会儿，等到身上的积雪抖落得差不多时，才下定了决心，推门而入。
不同于街道的寒意，面包店里充斥着暖气和面包的香味，他注视着玻璃橱柜里的面包，喉咙微动，却没有口水可咽。
小手伸进口袋中，手指微捻着其中皱巴巴的纸币，空洞的眼睛里微微亮起一丝希夷。看着仍在忙碌的店长，小小的身体微微一颤，他伸出手指，指向最便宜、也是几乎卖不出去的面包，低声询问:
“……这个面包怎么卖？我……”
这个瘦弱的孩子穿着掉色到全是白色的衣服，袖口中隐约可以看见淤青的痕迹。
这件没有破洞的衣服已经是他最好的衣服了，希望可以改善一下大家对他的看法。
……唯独今天，他要带一块干净的面包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