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兄长（一）
男孩“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并不是熟悉的白色房间，而是一间陌生且昏暗的小房间，或者说，他正身处牢房。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他从床上爬起来，床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但真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的，还是挂在他右脚脚腕上的脚铐，以及与其相连的铁链。
这间牢房中，除了面前的铁栅栏，周围都是严密的石墙，男孩没有别的选择，于是缓缓靠近栅栏，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它。
“……不是梦？”
正常人的梦境与现实的差别是极大的，即使梦境再怎么真实，通过人的感官所收获的信息量永远也不会超过现实。
然而，这份触觉，却让男孩一愣，无他，信息量已经无比接近于现实。
当然，男孩并没有在这里花费太多时间，在他迅速回神后，牢房外的景象，让他不禁瞪大了双眼。
牢房外，是一间巨大的圆形房间，一张圆形的白色地毯恰好与房间的大小相吻合，墙壁则是一座环形书架，数不清的书本参差不齐地摆放其中，杂乱却别有风味，在房间的上空，漂浮着七个球体的模型，夜空配色的天花板温柔地将房间的一切包裹其中。
在房间地面的中央，一张王座模样的旋转椅缓缓转过来，男孩也因此看清了这个房间的主人。
一身白色礼服，头戴白色圆顶礼帽，右眼佩戴的单片眼镜让一般人难以看清他的容貌，可在这个没有任何光源的房间里，男孩还是凭着自己的眼力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他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有种魔术师的气质，没有佩戴任何遮挡物的左眼中，是一只莫名感觉眼熟，实则又陌生的，散发着高贵气质的紫金色眸子。
“您就是新的客人吗？真是少见的情景。”少年察觉到了男孩的到来，放下了手中厚重的书籍，脸上露出一丝让人安心的笑容。
“客人？”
“能到这里的，都是我的客人——毕竟能到达这里的人可不多。”少年点了点头，将大腿上的书籍放在了漂浮过来的桌板上，离开了椅子，脸上的笑容不减，看着男孩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温和，“请问，这位先生，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称呼？”
“是的，称呼。”少年点头，“因为这个房间是特殊的存在，你以后会经常来到这里。”
“……”男孩微微低下头，思索了片刻后，摇头，“……想不起来了。”
“没有名字，不行吗？”
“不，关于这点，我刚才已经提到过了。”少年走到栅栏门前，在男孩身前蹲下身子，紫金色的眼眸与琥珀色的眼眸相互对视，“这个房间是特殊的存在，普通人可进不来这里，就算是世界神也一样——能来到这个房间的，都是尊贵的客人。”
男孩愣住了，这是他在自己短暂的生命路程中，第一次被人称为‘尊贵’。
“你是被认可了，才来到这里的，所以，请不要为没有名字这种事情小看自己。”少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眼睛瞥向书架，脸上依旧挂着一张笑脸，“不然的话，我这个房间不就太掉价了吗？”
“说起来，我似乎还没自我介绍，毕竟是真的太久没来过客人了……嗯，姑且就这样介绍好了。”
“欢迎来到我的天鹅绒房间。这里是位于梦与现实，精神与物质的夹缝之处。”少年摘下礼帽，以蹲姿向男孩行了一个并不怎么标准的绅士礼，“而我，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白。”
在少年报上自己的名字时，不知道为何，男孩却是宛如被人按进了水中，逐渐听不清楚对方的话语，最终，只勉强听清了其中一个字，而他的意识，也沉入海底。
然后，
神乐枫睁开了双眼。
……
“嘶——咔嚓咔嚓——咕噜……”
在神乐宅一片安详的时候，道场里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今天小枫被我施加了催眠，小冰凌也玩累睡着了。”道场里只有神乐家的长子，神乐夏至一人，他一边小声喃喃自语，一边用手将一块黑东西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却差点恶心到吐出来。
然而，所谓的恶心感不过是他自己过去的感受，如今的他，忍耐到现在的他，见到这些东西，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对它感到渴望。
红色的液体从嘴角流下，在蓝色的羽织上染出一朵血花。
“嘁，可恶……”神乐夏至一把捂住嘴巴，强忍着内心的恶心感，将东西强行咽了下去，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向了布袋里，将一根细长的东西一根一根地掰了下来，扔进了嘴里。
「这样，应该就……」
感受到身体的不适逐渐压下，神乐夏至松了口气，停止了进食，收拾好东西，拉开道场的门，却很快又退了回去。
“咕噜……”
这是肚子发出的叫声，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吃饱过了。
或者说，除了那一天，他就再也没有吃饱过。
“啊啊啊啊啊——”
「开什么玩笑——」
神乐夏至一边不自觉地嘶吼着，一边猛地关上了道场的门，然后退到了更远的地方，深深地弯下腰，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
「开什么玩笑啊——」
鲜血顺着手臂流淌着原木地板上，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异常猩红。平常总是带着温柔的表情的神乐夏至，此时的神情无比狰狞，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明明都压制下去了！」
「明明我已经进食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闻到人类的气味，脑中会浮现出吃掉他们的想法！！！」
“难道说，你已经不满足于挖出来的尸体，甚至连家人都要染指了吗！”神乐夏至撕咬着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眼里涌出几滴血泪，“神乐夏至！你不是长子吗！你不是被弟弟神乐枫憧憬着，被妹妹神乐冰凌所依赖的大哥神乐夏至吗！”
这个瞬间，神乐夏至挣扎的动作不自然地顿了顿。
“既然如此，那就给我忍住啊，混蛋东西！”神乐夏至并没有察觉到这个瞬间，他一手捅穿了自己的肚子，声音也逐渐变成了哭腔，“他们，可是我最后的家人了……”
“我答应过父亲，一定会守护好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