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打 第三篇
今天,原本以为是上天可怜自己让自己再一次见到她,没想到二十多年的时光已经把两人之间的差距拉成一条巨大的鸿沟,“配不上”三个字一下又从段锋的心底浮起,每一秒钟都在提醒着段锋。
段锋不由得在心底里嘲笑着自己:想多了吧,兄弟,就算人家今天不是个大老板,那以她的条件,早就嫁给一个优秀的男人了,有自己的家庭了,还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这年近半百还做起白日梦了。
魏雪晶察觉到段锋情绪一瞬间的低落,猜到刚才的话可能刺激到了他,毕竟明摆的事,段锋是个打工的,而自己是这工地的其中一名老板,这种身份的差距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忽视的,没有几个人能面对这种差距时视若无睹。
魏雪晶想淡化一下这种情绪,故意岔开话题,看着不远处指挥倒车的若男,感叹着:“年轻真好,当年我们认识时还没她现在大,也是八九点钟的太阳。”
“嗯,最多十点。”段锋也想快速地跳出那情绪,又开起了玩笑。
“那我们现在算几点的太阳?”
“嗯,”段锋又借机仔细地看了看魏雪晶,“你是下午一点,我这怎么也有个下午三点了。”
“嗯?怎么会?我记得你只比我大二岁,按这么算,我最多只比你小十分钟。”
“咱俩品种不一样。”
“品种不一样?”魏雪晶一脸疑惑地看着段锋。
“对,品种不一样,你是苹果,我是红枣。”
“嗯?为什么?”
“你看苹果成熟时,口感从青涩变甘甜,成熟后,再经历风霜日晒,也只是变得更娇艳,更饱满,更甘甜。红枣就不一样了,红枣成熟也是从青涩变甘甜,成熟后,再经历风霜日晒,就越来越抽抽了。”
“哈哈哈……”魏雪晶听到段锋这个比方觉得生动有趣,不禁哈哈大笑,“段锋,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会说话,你那会,话少,还有点严肃,酷酷的。”
“嗨,社会大学念的年头多了,怎么也学会点啥了。”
听了段锋这话,魏雪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下变得沉默起来。
看着魏雪晶忽然不说话了,脸上也没有了笑容,段锋不明白刚才说的话哪里有什么不对,或许,久别重逢的寒暄已经结束,自己是时候该识时务的走开了。想到这里,段锋打破沉默:“小魏,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家吃饭了,回晚了家里人不放心。”
“嗯?你说什么?”魏雪晶好像有些走神,没有听清段锋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我该回家了,回晚了家里人会担心。”
“噢,好的。”魏雪晶神情里好像有一点失落。
“行,那再见!”段锋向魏雪晶道完别,对着从远处走过来的若男摆了一下手说:“丫头,回见。”
佟若男快跑了几步,来到段锋面前,“叔,你要走了?”
“嗯,得回家了,回见丫头。”
“嗯,好的,叔再见。”
望着段锋骑车远去,魏雪晶心里有一点不安,刚才听到段锋那句“社会大学念的年头多了,怎么也学会点啥。”让自己一下想到另一个人,有些走神,自己忽然的沉默是不是让他有了误会。本来刚才见面后段锋不断的开着玩笑让自己竟有些忘了以前这个人有多孤傲,自己刚才还一度觉得可能这个人早被生活磨的没了棱角,和平时身边经常围着的那些人没什么不同。自己甚至有些担心他眼里冒着猥琐的光要请自己吃饭,或是更市侩,直接让自己帮他搞一份轻松挣钱的工作。结果,这些他全没有,甚至,他刚才匆忙的告别都没有和自己互留电话。想到这,魏雪晶更有了一丝后悔,自己刚才应该主动些,和他留个电话的,可能,这嘻嘻哈哈的壳子里装的还是那个孤傲的灵魂。
一连几天,魏雪晶都呆在工地的办公室里,一点事都没有。实际上,她一点也不想呆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让自己觉得不舒服,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前半生和土地开发建筑完全不搭边的人生,忽然被架在了这里,进也进不得,撤也撤不了,还有那些让她看到就会想到那个让她烦心的人的下属,见到了自己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一转身便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了那个人,让自己实在是一秒钟都不想呆在这里。
上午,魏雪晶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点开游戏,又玩了起来,玩了一会,实在玩不下去了,已经玩了四天了,玩的眼睛都疼,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工地上的塔吊起起落落地吊着钢筋、水泥。忽然,魏雪晶想到,工地上的工人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批批的来,干完了包工的活就又去别的工地了,除了开发公司的人,没有哪个工种的工人是从头干到尾的,段锋那个家伙的活是不是也干完了,已经撤了。想到这里,魏雪晶急忙站起身,匆匆走出办公室。
魏雪晶来到项目工程部,这间办公室是让自己最头疼的办公室,桌子上堆的全是图纸,墙上挂的全是进度表,没有一个是自己能看懂的,进了这里自己就像个白痴,自己只是在刚来那天被张部长带着进来转了一圈,然后就逃似的赶紧出去了,再以后都没进来过。
看到魏雪晶进来,项目部里忙碌的人脸上都有些惊讶,大家都客气的叫着魏总来了,都实在搞不明白这位美女魏总来这里干什么。
魏雪晶站在房间中间,看了看周围,大家和她匆忙的问了好之后又都在各自忙着手头的工作。
“张部长呢?”魏雪晶环顾四周问着,也不知道是要问谁。张部长是这间办公室里自己唯二认识的人,是项目部的主管,上回就是他和白工带自己在项目部和工地考察的。
“张部长不在,魏总找张部长有什么事,我可以给张部长打电话叫他回来。”一位在魏雪晶身边的戴眼镜的小伙站起来回答道。
张部长不在,这让魏雪晶一下不知该怎么办了。
“请问魏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那个戴眼镜的小伙看魏雪晶有些迷茫地还站在那里,自己也有些不知该是站还是坐,只好又问了一句。
魏雪晶看着这个小伙子,心想,不管了,先问问他吧。
“请问你怎么称呼?”
“魏总,我姓张,您叫我小张就行。”
“小张,前几天那几个救人的工人是属于哪个工程队的,你知道吗?”
“这个啊,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得查一下。魏总您是要找这工程队的负责人还是要找这几个救人的工人?”
“我找这几个工人。”
小张听到魏雪晶要找的是救人的工人,不禁微微一笑。魏雪晶有点心虚,问小张:“怎么了,小张?”
小张赶紧收敛了笑容,回答道:“魏总,全工地你问谁我也不知道,可偏偏这几个人我知道。”
“嗯?这是为什么?”魏雪晶有点奇怪。
“因为当时找他们了解情况就是我去的,您说巧不巧。”
魏雪晶听小张这么说,心里也是偷乐,还真是巧了,自己随便问了个人还就问对了。
魏雪晶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到了段锋工棚的位置,就得赶紧去找,万一他们的活真干完了,那可就找不到了。自己去不方便,还得让若男去,这死丫头这两天每天早上露一脸,就再也看不到了。
魏雪晶拨通了若男的电话,就听到那边不断地传来“左边,快上,快上,挡住……”的声音,就知道若男又在网吧打游戏了,魏雪晶不禁叹了口气,这丫头现在是彻底放飞了,原来的事业再也不提了。
“姨,有事?”电话那边若男问。
“别玩了,我这有事让你去办。”
“好好好,我马上。”若男一叠声的答应着,显然战况正紧。
中午吃完饭,段峰一行人溜达着回到工棚,今天工棚里还多了两个东北的小伙,他们是给工地送防盗门的,中午临时在段锋他们的工棚里休息一下。
段峰这群人回来后,有几个人躺在铺上歇乏,剩下的有的坐着、有的坐在铺上半靠着墙抽着烟,喝着茶撇了起来。
两个东北小伙听到小李、郭建东他们说话时都自称爷,不禁有点好奇,就向两人问道:“哥们,你们这说的‘爷’是不是就是我的意思?”
没等小李和郭建东回答,老白抢着答道:“那都是没文化的人才这么自称的。”
老白这话一说,登时惹了众怒,一起骂老白:“你有文化?你有文化你妈的和爷们一样在工地打工?”
老白惹怒了众人,被众人骂,却只是“嘿嘿”地笑,也不还嘴。
段锋问俩东北小伙:“是不是听着不习惯?”
“是啊,听着别扭,这要是在我们那像你们这样自称和人说话,肯定挨揍。”
段锋点了点头,“是,在你们那肯定是听不惯了,我们这就是这风俗,从小男的就都自称爷,大家都这样,也没觉得有什么。你们记不记得上中学时学过一首诗叫木兰辞,里面我现在只记得这么两句:‘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当时我们学的时候老师问我们:‘这里的爷指的是谁?’我们全班男生一起大声回答:‘我。’”
众人听段锋说到这里,一起哈哈大笑。段锋接着对那俩东北小伙说:“你们看我们这里男的称爷,你到了鄂尔多斯那边,那里男的都自称老子,到了乌兰察布那边,男的自称又变成了‘港,’就是哥的意思。到了包头,人家那的男的最文明,就是自称我。这要是我们这,鄂尔多斯、乌兰察布、包头四个地方的男的坐在一起聊天,我们这男的那就辈分最大,鄂尔多斯的就比我们这的小一辈,乌兰察布的再小一辈,不过还是比包头的大点,至少还是个哥。”
两个东北小伙听段锋讲的有趣,笑着又问段锋:“不过,哥们我听你一直都是自称我啊。”
段锋解释说:“是,以前人不怎么流动,我们这地方人都称爷也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外地人来的多了,人家听不习惯,以为我们占人家便宜,都挺有意见的。慢慢大家都改过来了,只是和从小一起玩到大或特别熟的朋友才互相称爷,和外地人现在都自称我。”两东北小伙听段锋这么解释才彻底明白。
马俊才问两个东北小伙:“你们哥俩是东北哪的?”
其中一个小伙说:“我俩是沈阳的。”
“是我们这热还是你们那热?” 马俊才又问。
“热吧都差不多,你们这就是蚊子比我们那多。”那东北小伙回道。
“你们昨晚住哪儿?”
“就这工地不远有个小旅馆。”
“那可能是那小旅馆卫生不行。”马俊才猜测道。
“那就不知道了,昨晚我打死好几个蚊子,都挺大。”
李宝军听到东北小伙说蚊子大不干了:“我们这的蚊子大?那你是没见过大蚊子。”
老白在角落里阴阴地问了一句:“你见过?”
李宝军哼了一声:“爷那会在里面(指坐监狱),那年秋天九月份,上面让爷们把监狱外面一大片芦苇都割了,几个管教弄了两辆车拉了二三十个人,开到芦苇地,给爷们一人发了一把镰刀割芦苇,外面站着几个武警端着枪看着。爷们一帮人一进那芦苇地,我操,一群蚊子黑压压的飞了起来,照着爷们就叮。爷们一边打蚊子一边割芦苇,不敢停啊,那边管教骂着呢。越割蚊子越多,原来那蚊子都在芦苇上落着,割倒一片就飞起一群,那蚊子他妈的那个头,有一公分多那么长。那一管子叮下去,你都能看到,那蚊子肚皮呜的一下就圆了、红了。
你就说那的蚊子有多厉害吧,喷上花露水、风油精球用也没有,蚊子根本就不怕,照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