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唐昭猛地睁开眼，入目是干净简陋的屋舍。
而她正趴在床榻上，后背仍是疼痛不已。
“醒了？”耳边传来浅淡嗓音。
她忍痛扭过头。
穿着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漂浮在半空中，身姿浅淡，似随时可能消失，又眉目清俊，容颜昳丽，如同散发着光辉般，耀眼夺目。
“你……”唐昭张了张嘴，嗓子又干又涩。
那漂浮的半透明身影手一抬。
桌上水壶自动倒满水杯，飘到她面前。
“你昏睡了大半个月。”
“那日你挨了十鞭就不行了，剩下的翻十倍，唐允替你受了。”年轻的阿飘开口解惑，眸光又落到她颈部。
唐昭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一个银色的奴隶项圈紧套在她颈部，没留丝毫缝隙。
这是小师叔郗焰给她设下的禁制。
“看着真碍事，我帮你毁了它？”年轻男子伸出手来，拉住那项圈。
唐昭骤然回神。
“不必了。”她声音沙哑，“小师叔擅长符咒，他设下的禁制……”
“区区大乘期，我还没看在眼里。”年轻阿飘霸气又随淡，灵力潜入项圈内，一下破坏内里原有的符禁。
唐昭呆住了。
眼前这年轻男子，是她莫名契约到的残魂。
他自称是太微宗某姜姓老祖，飞升那年出意外，导致神魂被困在一块腰牌内，直到莫名跟她契约，才得以复苏。
她从前不信这话。
跟他契约时，她刚到太微，被他一说便信以为真，想跑去跟唐允等人说这事，却发现她根本开不了口。
不是不知道怎么说，而是发不出声音，无法提及与残魂有关的任何事。
这明显是被人下了封禁！
倘若他真是太微宗某位老祖，在太微境内，还会成为一个不可言说的存在？
可现在，他抬手间，轻易就解除了大乘期高手所设下的禁制。
如此实力，她突然又有些信了。
哪怕他不是太微老祖，也该是与之相差不大的大能残魂。
“既然他们都不认你，那解了这禁制，你就下山离开太微吧。”年轻老祖嗓音浅淡，“与其为奴为婢，不如山高海阔，天各一方。”
唐昭回过神来，眸光微暗，轻轻摇了摇头。
“当初要不是爹……剑尊将我带回太微，我早就冻死在那山洞里了。”
“况且……”她声音低了低，眸中划过冷色，“现在离开，岂不如了背后之人的意？我没有抢夺过她人的灵根灵骨，要离开，也得先还我清白1
“这倒也是。”
年轻的阿飘随口应着，眼底不知流转着什么。
灵力顺着他指尖涌入那项圈内，形成一个反相符文。
他要护的人，又岂能让他人欺负。
“有纸笔吗？”唐昭接过还飘在眼前的水杯，随口问道。
姜湛正要回答，身形又在这一刻陡然消散。
与此同时，房门猛地被推开来。
“你在跟谁说话？”
门外，一穿着浅青色弟子服的小姑娘，冷眼看来。
唐昭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
姜老祖身上有禁制，如同不能见光的阴暗存在，没法在外人面前显形说话。
“没谁，我在自言自语。”唐昭摇头否定，一口喝完杯中水，问道：“有纸笔吗？我……”
“呦，还当自己是剑尊的女儿，千竹峰的小师姐呢？出口就能使唤我？”
那小姑娘冷脸讥讽，满是不屑道：“我是来通知你的，唐曦小师姐要见你，你要是醒了，就赶紧收拾收拾过去伺候。”
她丢下话语，连门都没关，转身就走了。
唐昭还趴在榻上，手里怔怔拿着那水杯。
房门自动关上。
姜湛的身影再次浮现。
“以你目前的身份，往后这类嘲讽会更多。”他淡声提醒。
唐昭垂下眼帘，低低道：“我知道。”
她决定留下来的那一刻，便做好了被讥讽嘲笑的准备。
姜湛没在说什么，手微微一动。
有纸笔自窗外飘进来，落到唐昭身前。
“多谢。”她道了声谢，忍着疼痛爬起来。
太微刑鞭，历久弥新。
哪怕过去半个多月，痛感也没消退多少。
好在她现在不似当天那般虚弱，已经能忍受这疼痛。
唐昭接过纸笔，细细掐算着什么。
不一会儿，就列出一串长长的清单——这是她到太微以来，所得所用的所有灵石与珍宝。
“麻烦老祖帮我看看，可有遗漏？”唐昭将清单递给那年轻阿飘。
他自契约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知道她这些年所得所用的天材地宝。
姜湛瞄了眼，早将她写的清单收入视野。
“嗯。”他轻微颔首。
唐昭松了口气。
她醒来后，就发现身上除了契约姜湛的腰牌外，其他物品及储物镯都被收走，应当是已经交还给唐曦了。
——她不想亏欠任何人，既然她不是剑尊的女儿，那先前得到的东西，就该如数奉还。
唐昭收起清单，闭目恢复了下灵力。
许是她足够幸运，亦或者是唐允抽取她灵根时格外小心，她当时只是元婴碎裂，金丹受损。
境界从元婴期掉落到结丹期，并没有因此修为尽废。
只是灵根受损，又还是最废的五灵根，怕是此生都难以更进一步。
唐昭吐出口浊气，睁开眼来。
漂浮在身边的残魂，早遁入她戴着的腰牌内。
唐昭起身整理了下，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头庭院僻静，阳光正好，不远处的竹林葱翠，轻摇摆动，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鸟叫虫鸣。
这是千竹峰外门弟子或奴仆的居所。
唐昭毫不意外自己被搬到这里，抬步朝千竹峰主殿行去。
太微有二十七座主峰，其中千竹峰为剑尊唐允所掌，门内弟子不足百人，却各个剑术非凡，战力强悍。
是太微最受器重，也是公认的，最难进的一峰。
唐昭过到千竹峰主殿，在要去往曾经的寝院前，步子又不觉停住，目光朝另一条路望去。
那是通往峰主洞府的去路。
那日她只受了十鞭便撑不住了，父亲……剑尊为她扛了两百鞭，不知可还安好？
“协…唐昭？”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唐昭回头看去。
不远处走来一年轻弟子。
他穿着青衣白边的窄袖长袍，其上还绣有精致云纹，赫然是太微亲传弟子打扮。
太微分内外两门。
外门弟子资质普通，接触和得到的资源有限，但人数最多；内门弟子资质上佳，无论是资源还是见识都远超外门，是门派精英。
而这内门弟子，又分为亲传弟子和普通弟子。
所谓亲传弟子，乃各峰峰主及主事长老们的徒子徒孙，由峰主或长老们一对一教导修炼，资质卓绝，资源丰富，是精英中的精英。
唐昭曾经就属于亲传弟子。
“你在这儿做什么？”那亲传弟子走近，眉头皱起。
唐昭认得他。
曾经跟他还是很好的师兄妹。
他是千竹峰齐长老的亲传弟子，卓淮清。
“唐曦师姐唤我过去，我……”
“曦师妹在流光院，你直接过去便是。”唐昭话还没说完，卓淮清便甩下话语，转身要走。
“卓师兄……”唐昭匆忙将他唤祝
卓淮清转过身来，面色更冷。
“我……剑尊他可还好？”唐昭差点没忍住唤出父亲。
卓淮清本来就冷着的脸，听到这话顿时更沉，讽刺道：“托你的福，二百刑鞭下来还活着。”
“只是回来后便让我师尊代掌了千竹峰，剑尊他自去闭关养伤了。”
“你想要找剑尊求救，怕是不行。”
她没想找谁求救。
唐昭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解释。
“多谢告知。”她没再多说，直径朝流光院走去。
卓淮清目送她走远，冷着的脸逐渐缓和下来，眉眼略有些低沉。
流光院。
这是唐昭曾经居住的院落，也是目前唐曦的院子。
唐昭深吸口气，进到院里，低头朝主屋行礼道：“唐昭请见师姐。”
院子里安安静静，没有声音。
她等了会儿，继续道：“唐昭请见……”
“咣——”
主屋房门猛地打开来，一具栩栩如生的傀儡婢女自屋里出来，木着一张脸，盯向院子里站着的人道：“你该称呼主人为小姐，而不是师姐。”
唐昭顿了下，遵从道：“唐昭请见小姐。”
“进来吧。”那木制的傀儡婢女让开路。
唐昭进到屋里，入目是精致又充满温情的大家闺房。
一袭红衣灼艳的少女，半躺在窗下的贵妃椅上，手里拿着书籍，正不紧不慢地翻看着。
唐昭看了眼。
少女眉眼精致，肌肤如雪，面上稍有些冷意，又似漫不经心的漠然，听到声音，连眼都没抬。
唐昭稳住情绪，躬身再行了一礼，“小姐。”
半躺在贵妃椅上的唐曦这才放下书，轻慢朝她看来。
唐昭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晃动半分。
“起来吧。”唐曦开口，嗓音也如她人一般散漫慵懒，又带着点漠然，“听说太微宗的食堂饭食不错，我想尝尝，你去帮我打一份过来。”
嗯？
唐昭怔了下，略有诧异。
彼此身份相对，她早做好被刁难的准备，但没想到对方第一个要求，却是要她去打饭？
“是。”
唐昭也没多问，转身要走时，又微顿了顿。
从怀中拿出那份清单，双手奉上。
“剑尊和各位峰主长老以及师兄师姐们，从前给的灵石礼品，还有历年来我所领取的月例灵石，都记在上面。”
她顿了下，继续道：“那些被我用掉的部分，我会尽快攒齐还给小姐，若有不对，小姐尽管指出。”
唐曦转过头，看了她好一会儿，眼底不知浮动着什么，面色突然冷下来。
“天材地宝、灵石珍品你都能还，那这些年我曾失去的东西，你可也能还我？”
唐昭微愣。
“滚吧。”
唐曦眉目清冷，冰凉赶人。
旁边站着的傀儡婢女接过清单，毫不留情地推人出门去。
唐昭无话可说，只得先退出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