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记忆缺失
银星雨站在走廊上，撑着栏杆低头看底下的人群，莫与回依旧挂着那副温柔的假面，与周围的人群聊天谈笑。
他们过去究竟是什么关系？
会和这本书的剧情有关吗？
走廊尽头的实木大门被人推开，秦慎从里头走出来，视线扫过底下推杯换盏互相吹捧的人群，不动声色地上前揽住男友的肩。
“星星，要不要去花园透透风？”
银星雨一向不喜欢宴会这种需要交际的场合，他点点头，跟着秦慎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在靠近大厅时，他听到一个男子起哄的声音：“我就说了吧，那个银星雨对咱们秦哥那叫一个死心塌地，你们偏不信，这下输了吧，给钱给钱，咱们有钱有貌的温柔才子都拿不下，你们还有谁不死心想试试？诶等下，莫与回你这个当饵的就不用给钱了。”
刻意压低的嘘声与笑骂混杂在一起，宛如一场休闲游戏结束后的闲聊。
银星雨看了眼灯光下的阴暗角落，原来只是无聊人士的消遣。
他淡然地收回目光，不再去想那些与他无关的事情，三两步跟上已经走远的秦慎。
秦家院子是请专人打理的，假山错落有致，一花一木皆成风景。
这个地方对银星雨来说并不陌生，他跪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像小朋友那样扒着石栏看鱼，但晚上太黑，只能看到微弱的阴影在水底闪动，分不清是游鱼还是别的什么。
四周静悄悄的，连个脚步声的都没有，他转身坐到凳子上，看着秦慎问：“这本书真的好奇怪，不仅主角的家人都长得和我们现实的家人一样，就连房子与院子布景都一模一样，是有什么高科技的东西读取了我们脑子里的信息吗？”
即使是在提问，他的面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
月光洒在他冷清的脸上，让他浑身都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芒，像是要随时飞升的仙人。
无欲无求，亦无牵挂。
秦慎心头一跳，伸手压住了小男友过分明亮的双眼。
银星雨：？
秦慎的手指拂过他的眼尾，低声说：“如果有那种东西，我一定要先看看你脑子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这还需要看吗？
银星雨抬头看向秦慎，毫不犹豫地说：“阳光，帅气，没什么烦恼也没什么心机，傻乎乎的，但是个很好的男友。”
秦慎嘴角勾起一抹笑，他问：“那你想不想看看我脑中的你？”
不待小男友点头，他便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你肯定看不到什么东西，因为全世界最好的词语都没办法用来描绘你的美好。”
对于这个回答，银星雨并不满意，甚至有些嫌弃：“这个土味情话我也看过了，在《情话大赏》的五十八页第三行，你敷衍我。”
“没有没有。”秦慎抱住自己的小男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他柔软的卷发，眼底的笑意终于带上了几分真实
“那你再回答一次。”
“你在我脑中就像一个钻石娃娃，美丽却不脆弱，价值千万惹人狂热，但傻乎乎的比任何人都要好骗。”
银星雨忍不住反驳：“在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已经破格取得了博士学位。”
“我们星星最厉害了。”秦慎收紧手臂，语气真挚得挑不出毛玻
银星雨：……
其实他只是想证明他不傻也不好骗。
算了，被夸奖的滋味也不错。
秉承着有来有往才能更好地发展恋人关系的原则，他也摸了摸秦慎有些扎手的头发：“你也很厉害，就是太善良了，经常会被人骗，帮朋友的餐厅冲销量，结果去了才发现是情侣餐厅，还被人骗说什么票买多了去不了，结果后来才知道人家只是票贩子……”
他说着说着就闭上了嘴，本来是要夸夸的，怎么突然就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小心地观察秦慎此时的表情。
没有发怒，反而有几分愉悦。
秦慎也发现了他的小举动，轻笑着放开他。
月光落在他的眼里，明明是温和的光芒，却让他看起来更加危险，像是满月下的孤狼。
他听到秦慎问他：“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被骗了吧？”
什么意思？
银星雨的脑袋有些迷惑，那些混混沌沌的信息悬在半空，这句话像线一样将它们串到一起。
指向一个他隐隐能触到边缘却不敢去往的方向。
“情侣餐厅是我特意找的，我怕你不陪我才找了这样一个借口，票也是我自己弄到的，没有你陪的时候我根本就不去，一切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而计划的，我就是这么一个有心机的人，为了能和你多呆一会儿，什么谎都能说得出口。”
“……为什么要这么做？”银星雨看着他，答案他已经猜到了，但他还是要亲耳听到秦慎的回答。
“因为我喜欢你。”秦慎上前一步，把人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两人的姿势接近拥抱，却又没有任何触碰。
沉闷的黑夜突然炸开一朵烟花，绚丽得就像银星雨此刻的内心。
他看到秦慎的额角冒出细细的汗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双狼眼定定地看着他，连眨眼都不敢。
这个万事都不放心上的人竟然在害怕？
银星雨从没在秦慎的身上看到过害怕和紧张。
但此时，这人却因为简单的一句话而紧张，是在害怕什么？
他虽然迟钝，但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秦慎，我们结束这个恋爱游戏吧。”
秦慎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下，再开口时，声音竟有些颤抖。
“为什么要结束？是不是觉得我满口谎言一直骗你？我最近一年都没有骗过你了，就是今晚让人说了莫与回的坏话，但他的确是饵，我没有说错，我只是不想你把太多心思花在他的身上……”
银星雨倒是没想到刚才听来的八卦竟然是秦慎刻意安排的。
他努力寻找插话的时机，但眼前这人完全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他干脆揽住秦慎的脖子，用唇封住那张说个不停的嘴。
秦慎看着他，眼中满是哀伤，好像这是他们的诀别之吻。
这个吻格外漫长，而且凶狠。
银星雨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好像有点火辣辣的，肯定是破皮了。
他叹了口，对垂头丧气的某人说：“我也喜欢你，这一次就谈个没有时间限制的恋爱吧，以前每天晚上我都会觉得害怕，因为能在一起的时间又少了一天，但以后的每个夜晚，我都会期待我们新的一天。”
秦慎猛地抬起头，像是被抛弃的狗狗忽然又被主人捡了回去。
激动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磕巴了许久，想说的话换了又换，最后只剩下一句话：“可以公开吗？”
“我以前以为你只是玩玩，所以才不同意公开。”
看着秦慎激动得模样，银星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论秦慎把自己说得有多么坏，但这人在他心里依旧还是那副傻乎乎的模样。
寂静的园林里传来脚步声，银星雨准备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秦慎的双臂困死了，整个人就像是被壁咚在栏杆上，无法逃离。
他的内心闪过一个不妙的猜测：“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开我吧。”
对此，秦慎回答得理直气壮：“自己凭本事追到的男朋友，为什么要放开？”
银星雨：……
他收回刚才说秦慎纯良的话。
脚步声逐渐靠近，秦慎也收回手站在银星雨的前方，把他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秦哥，你在这里干什么？”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声音依旧温和，就和他带着假面的主人一样。
“大晚上的来这黑灯瞎火的地方，除了谈情说爱还能干什么？”秦慎没有转头，但银星雨已经能从这语气里感受到他的嫌弃。
“还能……栽赃嫁祸。”莫与回看向这边，像是要透过秦慎看到他身后的银星雨。
“小雨哥，我和你在走廊聊天后，我就一直在庭院里呆着了，根本就没去过大厅。”
银星雨明明看到这人在大厅与人谈笑交际，可他却说自己没有去过大厅，可见也是一个谎话连篇的人，那么接下来的话估计只能信三成。
莫与回没听到银星雨的应答，但他也不在意，继续说：“我听说有人在大厅散步关于我的谣言，说我玩弄别人的感情，那纯属污蔑，我要找秦叔叔为我做主，揪出那个幕后人。”
银星雨忍不住探出一个头来，好心建议：“秦叔叔应该没有大晚上来院子的习惯，你可以去书房找他。”
莫与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判断他脸上的表情。
但他实在看不出什么，只能艰难地道谢：“……谢谢。”
秦慎把自家小男友的头压回去，冷笑道，“不用谢，是该找我爸去看看，毕竟现在这种年代敢说实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银星雨看着你来我往的两人，莫名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
庭院，两个互相讥讽的人，一个置身事外但又不能完全置身事外的人。
是什么场景呢？
夜色渐深，庭院里的虫子蚊蝇也多了起来。
银星雨拉了拉秦慎的手，“虫子多，咱们先回去再说。”
正在争执的两人瞬间熄火，默契地往大厅的方向走。
庭院里的假山巨石多，白日藏几个人都难以被找到，黑夜更是给交换八卦的人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我最近听到一个劲爆的消息，秦慎他脚踏二十条船1
“牛逼啊，瓜保熟吗？”
“保！听说还拉群让暧昧对象在一个群里待着，每天想和谁睡就和在群里翻牌子。”
“而且啊，秦慎其实就是个靠老婆的小白脸。”
“还有啊，别看他和银星雨结婚了，但都是为钱，他其实一点也不爱银星雨。”
“不是吧，银家大少爷还有人不爱，长得好看又聪明。”
“就是，而且银星雨和秦慎一点也不配，和莫与回还行吧。”
“莫家少爷才是真的青年才俊啊，人又温柔长得又好看，听说最近的事业做得也不错……”
银星雨和秦慎默默将视线转向莫与回，这画面的即视感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莫与回偏过头，不敢与他俩对视，大步往前，以此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路过的脚步声大了点。
那边的八卦讨论者又换了一个话题，只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一点。
“来人了。”
“来个屁的人，估计又是莫与回那个傻逼，他都在这附近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早知道咱们就该接秦慎那单，秦慎付钱多干脆埃”
“可不是吗，我在这喂了那么久的蚊子，不加点工资都对不起我失去的血液。”
里边的人越聊越起劲，到最后甚至有人带起头喊：“莫与回，加钱1
莫与回站在假山旁，脸都憋红了，气得大喊：“加个屁1
秦慎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吃瓜，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看来我这个靠老婆的小白脸还比他有钱。”
银星雨：……
忽然觉得自己的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什么悬疑剧本，撑死是个小学校园情景剧。
“小雨哥，他们都是乱说的，我没、我没……”莫与回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因为他恍然发现这里是秦家的别墅，四周都安装了重重监控，无论他说什么，秦慎都能找到他撒谎的证据。
他眼眶红红的，好像噙着泪水，与平日表现出来的温柔相差甚远。
可能是觉得丢人，他转身就跑入黑暗之中，躲起来不肯见人。
银星雨看着他的背影沉思，这副模样倒是让他感觉有几分眼熟。
“没事吗？”他转头问身边的秦慎。
“能有什么事，这里到处都有监控，你要真担心，我现在就去把他揪出来。”
“……还是算了。”
估计莫与回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秦慎。
两人慢慢离开庭院，打算给莫与回创造一个舒适的自闭空间。
宴会还在继续，但这场宴会的主角却在不在现常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管家走了过来，微微躬身，“银少爷，老爷找您。”
这句话的意思是秦叔叔要单独见他。
银星雨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秦慎，以为他会不满，然而秦慎只是耸耸肩，说：“我去监控室看莫与回哭鼻子。”
银星雨：……
这人是不是有点太幼稚了。
他跟着管家来到书房，也就是三楼尽头那个实木大门后的房间。
沉冷严肃的红木大门被缓缓推开，里面接近一面墙的书柜慢慢出现在银星雨的面前。
他垂下眼，地上是奢华低调的红棕色地毯，所有的一切都与秦叔叔的书房一模一样，什么不用抬头，他都能知道那张红木办公桌上摆着那几张照片。
“小雨，你来了？”秦建河坐在办公桌前冲他招手。
就连小动作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慢慢走过去，做到桌旁为他准备的凳子上，一抬眼就看到密密麻麻的监控视频，其中一个画面是莫与回蹲在假山后面，赌气地拔地上的草。
银星雨：……
真不愧是秦慎的爸爸。
“秦慎他之所以会找人在角落里演那一出，是因为他今天在您这看到了莫与回计划的全过程？”
秦建河笑眯眯地把视线转过来，“这可是你自己猜的，我什么也没说。”
这句话基本就肯定了他的猜想，因为秦叔叔从来不干没有目的的事情
他端起桌上为他准备的茶水抿了一口，是他喜欢的金银花茶，而这个喜好只有秦慎知道。
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银星雨又喝了一口。
监控里莫与回的拔草的画面里走入了一个人，那人明明只是普普通通地站着，就带着一股嚣张不羁的感觉。
这不是刚才说要去看监控的秦慎吗，怎么看着看着跑人家面前去了。
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银星雨慢慢将茶杯放下，坐得笔直地与秦建河告别。
“秦叔叔，我并没有因此与秦慎产生间隙，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不急，我们再聊聊，莫与回那小子以前黏他表哥黏得紧，让他俩再玩玩，你去他们哥俩都不乐意了。”秦建河拿起茶壶给银星雨空了些许的茶杯续茶，像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老神在在地说：“放心，不会有事的，古往今来哪对兄弟不是靠互坑来增进感情的，莫家那小子年纪小，有很多东西不懂，秦慎会教他的。”
秦建河笑眯眯的眼睛睁开一半，依旧是那副和蔼的模样，但又与平时有些不同。
银星雨跟着他一同看向监控，秦慎正拎着莫与回的领子，强迫他站起来，然后开始像教导主任一样训话。
“莫小鸡，挺能耐啊，歪脑经都动到了你嫂子的头上，是不是你被未成年防沉迷系统拦住了，每天没啥事干开始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莫与回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捂着自己头喊：“我上个月就成年了！我只是看不惯你天天虐待嫂子，小雨哥多好啊，给我买吃的还带我去玩，你不要他我来要1
两人还在吵架，但银星雨只觉得脑子嗡嗡地，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曾经带莫与回出去玩过？
他不知道，也没有任何关于莫与回的记忆，甚至不知道莫与回是秦慎的表弟。
但秦慎知道。
他转过头，看着秦建河，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世界像被按下了禁止键，秦建河的声音奇怪得像是隔了一个玻璃屏障。
“小雨，秦慎从心底就是黑的，他是个疯子，你不要相信他。”
银星雨无法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宠爱孩子的人口中说出来的，他看着秦建河，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强硬：“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愧疚，之前是希望你能将秦慎引上正路，但没想到那小子沦陷以后好像更可怕了，所以我想让你俩离婚。”
银星雨的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右手的手指不自觉地挠着左手的掌心，脑子在疯狂运转。
他与秦慎结婚的原因明明是因为商业联姻，为什么秦爸爸会说是他安排的呢？
许多疑团像毛线球一样散落得到处都是，怎么理都理不清。
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上了问号，只有一件事是他可以肯定的。
“我不会和秦慎离婚。”
他以为秦建河会继续劝说，但对方只是一副已经猜到了的神情，开启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你最近身体是不是有点差，看着好像没什么气色。”
银星雨点头，一个为爱绝食的人，身体能好到哪去。
“是吗？怪不得心情好像不太好，刚才看到你对莫与回还挺凶的，明明之前还喜欢得每个星期都带出去玩，现在看他就跟个陌生人一样。”
银星雨沉默，不是心情的问题，而是他的记忆出现了缺失和错误，但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那本奇怪的书。
秦建河将一壶茶全部倒到茶盘里，透明茶壶里只留下几朵泡发的金银花。
“秦慎他说你喜欢这种茶，特地去产地摘了回来，不过金银花这东西啊，好像和一种中草药像得很，只是那种药，喝久了会让人神智有些不清醒，小雨你喝茶的时候要注意埃”
银星雨垂着眼，“我知道了。”
美丽的金银花飘在茶杯上，因为采摘的方式不一样，每个都有着不一样的形状，要是被混入了一小朵相似的花苞，任谁也没法发现。
书本从半空浮现，大红色的封皮，上面印着一朵凋零的玫瑰，看起来与原来的书不太一样。
【银星雨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的记忆出现了混乱与缺失，他与秦慎的感情也并非记忆中的模样，什么都是假的，那么自己对秦慎的爱呢？】
银星雨看着书上的文字皱眉，从办公桌上拿起签字笔，不顾秦建国诧异的眼光，在半空空白的地方写写画画。
落笔成字，像炭火一样刻在书本的尾页，寥寥几字就和他的话一样少，力道大得几乎要穿破纸背。
【是真的。】
即使全世界都是假的，但他对秦慎的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