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父子和解
那一天常诚本还想向他们打听一下他们去年去林家后的事情,不过当天没有人有心情再和常诚白话,那二十几人都是魂不守舍的离开了常家,来时气势汹汹的,走时就垂头丧气的。常老爷子他们看着,奇怪的对这些人同情起来了,这些人可真可怜,忙忙叨叨的全是白忙活了。等那群人离开后,常诚也就回自己家了,他可不愿留在这,若碰上他那个糟心的继母,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常老爷子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又知常诚现在知道那林家的事,心里难过也就不强留了,并吩咐老张头派几个人亲自去常诚自个儿家帮他收拾。
常诚到自个家后就随老张头他们在那忙活着,他独自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背着手一直在想着事情。今天这群人不管他们是真信了还是假信了他今天的一番话,他们肯定会把今天从他这听到的消息给传扬出去,那自然就有人得出林家没有什么所谓的藏宝图和武林秘籍,那盯着林家,盯着他的人就会少,也方便他们以后行事。当然在短时间内盯着他的人应该也不会少,自己还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还有今天来找的人看起来也不算什么顶厉害或什么大人物,后面估计还有不同的人轮番上阵。也不知道都会有哪些牛鬼蛇神上场。
常诚想的很好,也做好了后面几日会有不同的人来登他的门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登他门的人会是他那个惹人烦的继母。他继母来他家是在第二日清晨,他正在屋里吃着早饭呢,家里仆从就急匆匆的跑来说夫人来了。他昨晚都没睡好,一直想着怎么应对后面来打听林家的人,人若睡眠不足,脑子就不清醒,反应就会比寻常慢,此时他嘴里还嚼着东西,脑子里还在想着夫人?什么夫人?他继母就进他家门了,人还没进堂屋呢,就嚷嚷开了:“呦,我这好大儿,可真是孝顺了,归家了还要母亲来先见他呢,啧啧。”听到这音,常诚这二十几年养成的应激反应给激醒了,脑子叮的一下就清爽了,只叹一声晦气!全身的马达在叫唤着,嘴里还继续咬着他的早饭,心里则不断的给自己加把锁,这继母以后有的是机会找补回来,现在要紧的是防着那些来历不明,虎视眈眈的人,小不忍则乱大谋!
要说常诚这继母吧,和林静妻子一样也是娘家姓刘,但此刘非彼刘!这两人八杠子打不着,也没可比性,可谁叫常诚认识的女性本就有限,偏偏她们俩人都姓刘,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林静之妻刘氏是南岭府大名鼎鼎秋水书院刘山长的幼女,从小珍之爱之,自小师从亲父,在南岭府城是有名的才女,又刘山长夫人是大家女子,教导的女儿也是温良贤淑,在南岭府闺阁女子中也颇有雅名。常诚的继母刘氏吧,则是松林镇一地主的大女,不巧的是,刘氏的亲娘死的早,也给她娶了个后娘,她从小就在后娘眼皮子底下过活,对后娘天生就有一种仇视,等逐渐长大了,到谈婚论嫁了的时候,她后娘死压着不让她嫁,对外的说法是要给她好好寻摸着好儿郎,等年岁渐走,再拖不得了,就也让她做了别人的后娘!刘氏做了后娘后,想法就彻底变了,也不仇视后娘了,深觉的她后娘的做法很对,做人后娘的可不得可劲的折腾前头那位留下的孩子嘛,要不然自己所出的孩儿可得被人可劲的折腾了,是以刘氏嫁人后和她后娘关系好了,也对自己夫家前头的孩子死命的折腾。常诚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一来二去,给家里闹得个鸡飞狗跳。常老爷子吧虽然也疼他大儿可他更看重他后头的那个家,他是要和后妻白头偕老的,他可不愿再死个老婆。于是他就时常劝着常诚忍一忍,有什么好东西好事情也劝他让一让后头的弟弟妹妹。常诚忍不了也不想让,但又不能像对付他后娘一样对付他亲爹,就只能和他打嘴皮子架了。之所以还继续认这个爹,回这个家,也是常诚心里清楚他老父亲的想法,也是知道他老父亲心里还是有他的。他见过老父亲唯二的两次对刘氏大发雷霆,把刘氏赶回娘家也全是为了他。一次是刘氏缺德毁了他的科举资格。当朝很是宽松,只要你不是犯人,犯了忌讳的人,不论是商人还是田舍翁都是可以参加科举来改头换命,可对犯忌讳或舞弊的人则回剥夺科举资格甚至是累及儿孙,当年刘氏就是在常诚参加科举当日在他的考蓝里趁他不备放了小抄进去被查,他的科举资格也就没了,他儿孙的资格也差点没了。还是常老爷子虽然觉得长子混账但是也做不来舞弊的事情就亲自去查,查到是刘氏所为,气的当时就把人给赶回了娘家,自己亲自去求县令和主考官阐明缘由,并再三保证会好治家才把孙子辈的科举资格给保住了。还有一次是常诚成婚后想要自立门户。父母在,不分家。常诚在本家有家就像没家一样,自然是想独立门户,一家人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常老爷子也理解他的想法,也是认为常诚独立门户后会过的更好,也就不反对。可刘氏不答应,不停的作,在整个松林镇喧嚣着常诚不孝。常老爷子那次比常诚还不能忍,直接就把刘氏赶回娘家,还破天荒的放言要休了她。常诚这才独立出来了,也是那次之后常诚对他老父亲也没有以前那么的看不惯,针锋相对了,偶尔的还会默默的关心他。刘氏也是这件事后有所收敛,估计也是怕被休。
这一年各路不认识人的来松林镇找常诚,打听常诚的事情,刘氏就觉得常诚肯定在外惹祸了,这个时候她不蹦跶下,就对不起刘氏这几十年吃的米饭,这不刚得知常诚回来了,她就急匆匆的从集市匆匆赶回来找茬来了,本来昨天一回来就想找茬,那时候那群外乡人已经在她家了,后来外乡人离开后还以为老爷子会留他在本家过夜,谁知道他回自个家了,太夜了,若去常诚自个儿家找事,那小子一气之下趁夜把她打了都没人见证,就拖到第二天来了。
刘氏进了屋子看着她这继子还自顾的吃着早饭,嘴巴一撇就说:“哎呦,这都天都塌下来了,见天的就有人过来打听,也不知道在外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倒把祸事引家里来了,还吃的下去饭,真是心给狼吃了。&34;说完这一大串还特意停下来等着常诚接话呢,以往只要她这么一挑衅,这小子可就怼上了,到时候她可就能骂的痛快。可这次她都停下一会了,这小王八蛋还不接话,还悠哉的吃着饭,刘氏不爽了:“臭小子,长辈在这呢,也不知道招呼一声,还读书人呢!”
这次常诚刚好吃完了,放下了筷子,也有空分神看了一眼刘氏,又转头示意仆从来收拾桌子,自己接过湿巾擦嘴擦手。刘氏看到他终于看她了,全身都叫嚣着,来啊,来干架啊小杂碎!等仔细分辨完常诚看她眼神分明就是“你哪位?”的意思,她不能忍了。从这小子要自立门户后,刘氏一直心有顾忌,不能畅意的和常诚干一架,常诚这小东西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还会和她争辩一二,这些年来,连争辩都很少了,都是选择漠视她,这让刘氏特别的憋屈,现在明明就是自己德行不亏闯大祸了,回家看她的第一眼又是那很蔑视的眼神,顿时就把心里一直骂的,不能骂出口的话全部爆出来了:“你这小杂碎,有娘生没娘养的,缺德事干多了,怪不得你娘早死,肯定是被你克死的,你最好也早点去死,不要克着你老爹&34;一通劈里啪啦的骂下来,常诚能忍他继母骂他,可是骂他亲娘就忍不了了,用力一甩手上的湿巾就冲向刘氏,刘氏虽然一直在开口骂,可她眼睛也时刻盯着常诚的举动,一看常诚往她这方向来抓她,就边骂边蹿的飞快,一点都不像四十岁的人,一下子就蹿到院子里继续高声骂着,常诚在追刘氏时不留心被饭桌底下的凳子给绊倒了,他也不管刚被磕到的腿,手一撑就爬起来继续追,追到门槛处,突然就不追了,冷着眼,抱着手臂看着外面。刘氏骂着,觉得奇怪,这小子怎么就不追了,也不开口怼他,按他脾气可不该是这个反应啊,似有所感,她也不骂了,回了一下头,就”啊“了一声跌倒在地,“我我我&34;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院门口前后已经围了一圈人,走在最前面已经在院子里的那个满脸通红,面部扭曲,全身颤抖的人就是常老爷子,旁边老张头一直在焦急的给他顺着背,常老爷子的次子,刘氏的大儿子常山在常老爷子另一边也在给老爷子顺背,怕老爷子有个万一,一边焦急的看他亲娘那边,看到他亲娘跌落在帝,马上示意旁边的人去扶刘氏,这时常老爷子似乎那一口气略缓了过来,眼神冷冰冰的看了一会刘氏,转身就向院外走去,院门口的那一圈人看着常老爷子要走,就自动的给他让出道来,老张头紧跟着常老爷子走出去,常山看了下他爹,又看了下他娘和常诚,就走到刘氏身边,用力掺起刘氏,满脸通红的对常诚说:”大哥,我对不住!我娘她&34;
常诚这时也冷静下来,对常山挥了挥手,说道:“去看下爹吧,我还有客,晚点有空过去本家一趟。”
常山应了一声,就赶紧拖着老娘走了,路过门口那群人,他还抖了一下,门口的那群人实在是看着可怕,好几个凶神恶煞的。等常山走过了那群人,才有点不怕了,又担心起他大哥来了,也不知道这群人找他大哥什么事,就眼神示意几个家丁仆从在这看着点,自己就先撤了。
等常老爷子一家都离开了,门口的那群人也还是一阵静默,没人动弹。说来也是尴尬,他们大都是互不认识的,本来就是听说这常公子和林家公子私交甚好,义结金兰,就想着来找常公子打听些事。昨天就听说常公子回来,他们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找上门来,这次天还没亮呢就在常公子家附近侯着,就想着拿第一手资料,主要是昨天那帮见过常公子的人个个都是葫芦的嘴,掰不开啊!哪曾想常公子还没有见到呢,就看到了这么一出大戏。谁家都有个家长里短的。继子后娘纠纷什么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这是实打实的听了一出现场戏,那婆娘的嘴可真是大开眼界啊!以至于他们早早谋算好的如何套常公子的话也被这一出戏给生生打断了,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起个头。他们脸皮虽厚,可倒也预见不了会在这样的境地使用。
常诚看着那群人站在院子门口不进来也不说话,就只好自己先开口了:&34;各位,大清早的是来找常某吗?是的话,请进来吧。”说完自己走到主座,吩咐仆从去引客上茶。
那群人听到常诚自己先打开那个尴尬的场面,就借坡下驴的走进堂屋,一一向常诚问好。接下来就轮番上阵的向常诚套话,务必要出林家的一些半点消息。常诚就摆出一副昨天才知道林家出事,还没从这个打击里醒过来,今天就又被继母凌辱的小可怜样。和这群人同样说了从林家藏书阁出来的图纸和书册可能是游记里的景点地志图,那武林秘籍可能就是健身术和一些江湖趣谈之类的说词。并再三表示自己去年中秋前就离开了南岭府,对林家的事情,林家家里有什么是一概不知,和林静交好就是兴趣相投,敬他人品才学,与各自家境无关。
接下来几天都有人来不断的找常诚,每日差不多三四波人造访,话题都是围绕着林家,问题也都是大同小异。常诚都是那副悲愤欲绝深受打击的表情,和那些人说着同样的说辞,一直到第五日,来造访他的人渐少了他才得空回了一趟本家,他爹的家里。说来也奇怪,按他老爷子的秉性,那天清早他和他继母的那一出,事后老爷子肯定会找他说教的,再不济也会让老张头来找他。可这次都五日了,他老爹还没个动静,他还不习惯呢觉得不对劲,就去本家了,这还是这几年常诚第一次主动去本家找常老爷子。他刚到门口,仆从们就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然后赶紧跑去禀报了,看着仆从们的反应,常诚只能摸了摸鼻子。
进到堂屋,看到他爹已经坐到主座上了,一副没精气神的样,老张头也是一副着急的表情站在老爷子旁边。常诚虽然很奇怪,不过也不开口问,就照常见礼入座。
常老爷子也不等常诚说话,看到他坐下来了就直接问:“你的事情处理完了?还有人来找你吗?”
“估计还有人会来找,不过现在人少了,反正就那些话,他们爱信不信。”
“也是,这些个事反正和你无关,你把你知道的说清楚,信不信是别人的事情。”
说完就安静下来了,父子俩有一会都没人再开口,常诚踌躇了一会还是主动向他老父亲说道:&34;爹,我过几日想去南岭府拜祭林弟一家,他们一家自遭难一来,我身为林弟的义兄是最晚知道的不说,现在知道了我总要去拜祭一下。”
常老爷子听到这话楞了一下,转头看向他的长子,这是今天他一次看常诚,也是从前妻去世后第一次那么专注的看着常诚,看着看着,心里就一阵恍惚,想起了常诚的亲娘,其实常诚和他亲娘长得很像,只是他们父子俩每次一见面都是不欢而散,他都没仔细看过他儿子的面容。
常诚看着他父亲用一种没有见过的眼神看着他,一阵心慌,就忙用眼神询问老张头,他父亲怎么了,老张头也只对他摇摇头,常诚也分不清老张头摇头是不知道,不好说还是不能说的意思。常老爷一直盯着他,盯得他后背发凉,忍不住的叫:“爹爹&34;叫都没反应,常诚只能伸手去摇了摇他父亲。
常老爷子被摇了一下惊醒过来后,尴尬的看向门外,对常诚说:”是要去拜祭下你林弟一家,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常诚点头,点到一半就听到他老爹继续说道:“城儿,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没能教导你,养育你,也让你受委屈了。”
常诚整个人都僵直了,眼眶迅速变红,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滴在他的长衫上。这些年来,继母的不断挑衅,陷害,害他不能再科举,害他妻子生产时差点万劫不复,他都没有流泪,他一直告诉自己哭哭啼啼的不是男儿所为,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父亲今天和他说对不起,说让他受委屈了,他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原来这些年啊,他看似一切都接受了也认命了,父亲让他忍忍,让让也不计较了,可是他还是会觉得委屈啊,也会觉得不公平啊。同样的爹,为什么就一定要他忍要他让呢,就因为他亲娘不在了吗,为什么被无辜挨骂挨打也得不到他爹一个公平的对待呢,时间久了,也就不在意了。可这些年来,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内心深处也是在等,等他爹和他说他受委屈了,等他爹和他说对不起。
常老爷说完一直等不到常诚的反应,就再次转头看向常诚,看到他低着头,头正对的衣袍上一片湿润,震了震一步跨过去扶着他儿子的背。常诚感受到他父亲的碰触,一下子抱着他父亲的腰,大哭起来,声音悲切,常老爷子也抱着他哭了起来,老张头也被引着不断的用衣袖拭泪,门外的仆从听到主子的哭声也是大吓一跳,面面相觑,不敢进来。
父子俩人哭了一会,最后两人都不好意思,不敢看对方,还是老张头当中调和说父子俩哪有隔夜仇啊,事情想开就好了,吧啦吧啦的,两人才恢复自然,就说起常诚什么时候出发去南岭府,后面的打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