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清晨的微光透亮窗纸,林孤风睁眼前,鼻息更替间先捕捉到了一丝烟火气息。
迅速穿好衣服,一出院门,便看到赵修璟在一团黑雾浓烟中咳个不停。
她急忙上前,将他从灶台前拉了出来,“你这是准备纵火烧院?”
他只拂袖挥去一脸的煤灰,又咳嗽了几声,才缓缓道:“原是想试着给你们做个早饭,不成想落了个这般局面。”
原来,他是那样认真的想去做好一个弟子的本分。
林孤风料想他肯定不会做饭,又看了一眼他的脸,有些忍俊不禁道:“罢了罢了,还是我来。”
“你去打水。”她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水缸。
赵修璟听话地照做,打完水回来后,他的脸已经干净了,又恢复了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只是,这身衣服穿起来,着实有些显小。
林孤风撸起袖子,将一桶水倒了进去,顺便道:“小璟,一会儿咱们去集市上。”
蔺老怪正好伸着懒腰走了过来,听到这句话后立刻附上一句:“阿风,今日可要去祥记给我带两斤好酒回来。”
“是,师父。”林孤风挺直身子应了句。
天边堆积了大朵的棉花云。
林孤风带着赵修璟下山,先去布匹铺上买了料子,又到了成衣铺量身段,定做衣裳,最后才是去祥记给蔺老怪打酒。
祥记店小二今日告假了,老板娘亲自站在柜台边。
两人一进门,老板娘的眼神便落定在了赵修璟身上。一番眼波流转后,
她倚在长台上打趣道:“这是哪里来的俊公子,林孤风,你背着我偷偷成亲了?”
林孤风和老板娘是老熟人了,一听这话脸红了大半边,嗔怒了一句:“娘子说的什么话这是我门派新招的小师弟。”
老板娘嬉笑一声,转身从架子上取了一坛酒下来,揭开盖子后,一股酒香弥漫四周。
她接过林孤风递来的葫芦,安上漏斗后,用提子一勺一勺往里倒酒。边倒还时不时朝赵修璟看去。
装得□□成满之后,她将葫芦塞好,林孤风自己取了去。
临走前,老板娘还不忘对赵修璟问一句:“公子,那山上可是太寂寞,若你有心,我祥记也留得你”
赵修璟低头一笑,望了一眼眉头微皱的林孤风,淡淡道:“多谢娘子好意。”
他说这句话时带着分外的疏离,连拒绝人,也是一句话就了事,丝毫不带任何情义。
两人并肩行走在街道上,忽然一队身着军服的人提着长矛四处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人。
赵修璟见状,在一个架子被踹翻,就要打在林孤风身上时,将她护在怀中。那架子砸在他背上,散开一片重重的灰尘。待尘土落地后,那队人也到了街尾。
好好的市集被翻了个底朝天,两旁的小商贩们都在怨声载道地收拾东西。
“你没事吧?”
林孤风从赵修璟的怀中挣脱出来,着急地伸手探向他的后背。
“没什么大碍。”他摇摇头,只是盯着那对人马,慢慢收紧了目光。
“真是,这几日也不知道怎的,这些人在抓什么朝廷重犯,却也没贴个通缉令,就光四处查看,害得我等好难熬!”
“嘘,你小声点!可别惹了那些老爷,听说是从京都来的,不知道在抓什么人呢”
林孤风伸手在赵修璟眼前挥了挥,“小璟?”
他方才听那两人说话听得入了神,这才反应过来。思索片刻后,他拉过林孤风的手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回枫林晚吧。”
林孤风没能想太多,只被他牵着往山上走。
两人到山脚下时,才发现山门下站了一队黑衣人马。
那些人一见到赵修璟,规整地单膝跪下,赵修璟见状立即摆手,“都起来。”
那些黑衣人便全都站了起来。不等为首的开口,赵修璟却先侧身对林孤风道:“阿风,这些是我的家仆,你先回去,我同他们说些事情。”他认真地看着林孤风的眼睛解释了一遍。
“好。”她爽朗地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踏上台阶。
为首的那个名顾信,是赵修璟生母胞弟家中的人,曾经是他的侍卫。
此刻见赵修璟似有意隐瞒身份,便也不言不语,只等到林孤风走远了,才凑到赵修璟跟前。
他上下查看了一番后,方放下心来:“幸好公子平安回来了!我等这就护送公子返回京都!”
赵修璟沉默半晌,最后却是望向远处的山川道:“不急。距南国使节奉信的日子,还有一月。若是现在回了去,只怕要遂了王后的意。”
“可是公子,现如今王上病重,再不回去,恐有变故!”顾信再次劝诫,字字肺腑,“张大人料到王后已同江阴郡守通过消息,现正派大批人马搜查公子的下落!王上久病,居于深宫,已不事朝政半载有余”
“顾信。”赵修璟唤了一声他的名,却仍旧背身看着脚底下的苍茫大地。他自信应道:“舅父担忧的事情,我在南国已有预料。故而托长安君提早放我离去,虽是生死由天,然,天亦助我归来!”
顾信望着赵修璟的背影,却是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比从前高大了许多,如今站在自己面前,已经比自己高出小半截。
或许是他多虑了,那个会在军营为士兵们舞枪弄剑而拍手叫好的小皇子,俨然成了能挑起北国一统天下重担的男人。
林孤风在门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见有个身影缓缓往这上边来。霎时间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小璟!快点儿!”她忍不住冲已经走到半途的人大力挥手。
赵修璟抬头会心一笑,加快了步伐。
好不容易上了来,林孤风便起身扶过他的手臂,低声问了句:“你的家仆可有难为你?”
赵修璟提起她放在地上的酒壶,只笑着应道:“他们不敢。”
林孤风被这句话戳中了心扉,登时觉得自家师弟身上竟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霸气。
见她眉间仍有半分散不去的忧愁,赵修璟又补了句:“我把他们打发走了。”
“也就是说,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林孤风兴奋地往前跳了一步,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的眼睛里满是喜悦,朝他看来时却没持续片刻,又将目光挪向了别处。
盈盈秋水,顾盼神飞。
院子里的景物仿佛都成了虚物,唯有林孤风如同一片孤帆,立在他微漾波澜的心海里。
“我”
终究是没能应下诺言,被从天而降的蔺老怪打断了话。
“徒儿,你怎的这么晚才回来!”他一把抢过赵修璟手中的葫芦,扯开塞子嗅了嗅,直叹:“何以解忧,唯有好酒呐!”
林孤风已经对蔺老怪的行为见怪不怪了,便是朝赵修璟无奈地摊了摊手:“日后你可要多多习惯。”
“自然。”赵修璟笃定应道。
在枫林晚陆续待了十来天。
赵修璟每日清晨都会被林孤风闹醒。有时是早上去不远的地方打泉水,有时是同她一起练功,还有时是两人在林间捕猎野鸡。
他知晓了林孤风的无数小癖好:比如有吃夜食的习惯,最爱吃的是烤地瓜,最讨厌吃的就是炖萝卜,因为很少能和肉一起炖。
比如她完全继承了蔺老怪的武功,但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展示出真正的实力。
这些日子,她似乎有意不带赵修璟下山,每次有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咋咋呼呼地跑下去。
他知道,她怕他被那些“家仆”再次发现。只因那天他说了句:“我还是在这山中躲上些日子为妙。”
她便什么也不问,就依了他。
赵修璟有时甚至会想,若是自己真的如了王后所愿,诈死后在这山林里终老此生,倒也挺快意。
只可惜,他胸中尚有抱负,身上毕竟牵连太多人。
犹记当年年幼,不过九岁,被送往南国当质子,父王附身耳畔叮嘱:这是你作为皇家血脉的使命!
那样老泪纵横,涕泗横流的父王,他是长大以来第一次见。那一刻,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肩负起一个皇子的使命。
如今十年归期,再次踏上故土,却仍旧胆战心惊。
他早已分不清,父王究竟是真的爱他,还是爱二弟已经胜过他。
“你在想什么?”
林孤风凑近了,朝赵修璟怀中扔过来一个热乎乎的地瓜。
他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双目出神地看着前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事情。怀里的地瓜传递着热气,用手揭开表皮后,扑鼻的香气将人的食欲抓起。
赵修璟将剥好的地瓜递给林孤风时,忽然感慨了一句:“阿风,若是有一日,我要离开这儿,你会同我一起走么?”
“离开这儿?回你自己的庄子里去么?”她天真的认为,他只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况且她如此说了好多回,他也从来没否认过。
他想了想,欲言又止。
“可师父说过,女子是不能轻易同一个男子去他的庄子,除非”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最后啃了一大口地瓜,含糊不清道:“唔,除非她嫁作他唔(的)娘子。”
吞下那口食物后,林孤风有些垂头丧气地将脑袋磕在膝上,叹道:“说起这个,我都已经过了嫁娶的年纪了。市集上那算命的李郎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什么‘不得了,谁人敢娶你!’”
她越说越来气,忍不住转头看着赵修璟道:“这个坏郎中,我可再也不费钱找他算卦!”
“若是我娶你呢?”他蓦地说出了这句话,引得林孤风张着说话的嘴一下定住,整个人愣愣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