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亲子鉴定
“妈妈年纪大了,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家里只有两个房间,程天明一回家,潘朵拉就要与外婆睡到一起。
哄完孩子睡觉,程天然坐到沙发,压低嗓子和程天明说话。
“我怎样了?”程天明不以为然道。
程天然盯着茶几看了会,然后吁了一口气,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妈妈苦了大半辈子了,不容易,我们应该体谅她,大家互相宽容些。”
“不容易?那谁容易?我容易还是你容易?苦也是她自找的,找个那种老公,害人害己,没脑子。”
听程天明说话,像有串炮仗放在耳边连放,程天然不善辩驳,好半天没了声。
让潘朵拉远离风暴,她就得停止这次闹剧。在念头的驱使下,程天然又说:“妈妈很辛苦,我们不能再伤害她了。你不要老管她这个那个,她不是小孩子,也不一定会听。”
“不管她?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不就是因为你不管,她才出了那种事?以后朵拉要是想做公务员,搞不好都要受影响。”
程天然淡淡道:“没指望过做公务员,毕竟程丹麟也不是没记录。”
程天明视线下垂,堆出一个苦笑,随即谩骂一声:“也是,两个王八蛋。一个死了,我就只能把怨气集中在另一个身上了,不骂她,我怎么解我的气?”
轻飘飘的语气让程天然心脏猛地一沉,她始终僵握着杯子,闻言又捏紧几分。
程天然有些恼怒地注视着程天明,“你这样子说话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家人,人怎么可以那么自私?”
“我就是自私怎么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道理,从小你在程丹麟身上也没少学吧?不爱自己会有人来爱我吗?我能指望谁?指望你还是裴闵敏?”
程天然被一通发泄轰得哑口无言。
程天明总能把人的思维拉进她的逻辑里,好像陷进投下的渔网一般,再三挣扎也挣脱不开。
其实程天明以前是个很好的姐姐,会省下学校发的零食与牛奶,带回家给她喝。
但长大后的程天明变化很大,姐妹俩聚少离多,连姐姐最开始性情大变的时间点都无法琢磨,更别提扭转。
看程天明咄咄逼人,一点就炸,看她包裹上最坚硬的外壳,除了顺从和忍耐,自己好像根本找不到其他应对方法。
事实上,被套上“偏心”的名号,对程天然而言相当不公。
两人教育资源分配极其不公,她既没去大城市读高中,也没出国深造,甚至读个国内大学,险些都因为程丹麟不肯出学费而读不了。
父母的互相谩骂,从耳里灌入的流言,双方的形象坍塌,离婚的拉扯,父亲不间断带回家的女人,全由程天然一人承受。
那时她还未成年,从小优秀,备受宠爱的家中老小被逼着一夜长大。
一边是高考的学业压力,一边独自面对父亲的阴晴不定与荒淫,只要反抗,便是一顿暴打。
没有任何可以宣泄的出口,大洋彼岸的亲姐姐不会感受到那种压抑,何况她也从来不想让姐姐知道。
假装不知流言,笑对伪君子不是件易事,她的情绪忽上忽下,心脏被挤压得快要爆炸。
只有自己知道,醒来睡前无法控制的哭泣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内心那颗抑郁的种子,就是在那时萌芽,从此时好时坏,难以捉摸。
程天然这些年的路走得也不顺,但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她也压根没想向亲姐姐求助。
毕竟长期印象停留在那里,与程天明交流实在糟心。
同样的基因,相近的外貌,却造就截然不同两种个性。
连最简单的和平共处都需要大量修为及忍受,若不是正亲身经历,她也不会相信。
“高中时候,是我让妈妈离婚的,她曾经说过,那时候我给了她勇气。如果她现在过得不幸福,一切就都没有意义,我们吃的苦也没有意义。”
程天明不看她,也不知听到没听到,像极其无所事事那般木然盯着窗外望。
以前的房子有院子,从她们常去的阳台往下望是很大的草坪,枇杷树,狗窝按现在的视线望出去,夜景只有被路灯打亮——对面那栋需要补漆的楼。
“你最近还要吃药吗?”程天明不咸不淡开口。
一口未动,水杯放至茶几,程天然微微一滞,“不吃了。”
气氛似乎有转圜的可能,抓住机会,程天然再度劝慰道:“以前的事,不管怎样,我都是怪自己,怪自己会容易些,因为人容易原谅自己。”
“我不这样想,”程天明扭过头,冷冷哼了声,“程天然,你就是因为喜欢怪自己,才会得抑郁症。”
“你如果想让我们不要吵架,就让裴闵敏少在我面前说些无脑的话。刚刚我洗澡,她也一直在你面前抱怨是吧?说我坏话是吧?也就你买她的账。”
程天明紧接着说:“几年前,也就是你离婚前那时候,潘吉曾经给我打过电话告状,但我当时没问你。现在事情过去了,我来问问你,他说潘朵拉不是他生的是什么意思?”
程天明目光犀利,程天然迅速看了眼房门,屋里睡着两个对此一无所知的人。
“你想瞒一辈子?做梦。”程天明斜了一眼,果断地说。
“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出轨。”
鼓足勇气,程天然也只能透露到这等地步。。
程天明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半晌后才开口:“我知道你不可能出轨,所以当时我没理他。我不明白你结婚搞什么东西,孩子都搞不清。那男的就是个智障,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说到这个我还要再说一遍,上海的工作做那么好,你为了他辞掉,你脑子也有病。”
说着,程天明眯起眼睛,“你们做过亲子鉴定没有,有没有实锤?”
“没做,但是血型不一样,这个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了。”
“我认识司法鉴定所一个人,他们那最近有活动,六折,两千不到可以做三口人。”
“不用了,也不是才离婚,没必要做这些。”
程天明一脸不满,斥责道:“你拎拎清楚好吗?逃避什么?不做这个鉴定怎么可能完全确定呢?”
程天然黯然垂下眼帘,“我不是逃避。”
程天然抱着双臂,正色道:“你这个行为,就是在逃避。孩子生父是一辈子的事,万一是潘吉的呢?你就那么不想弄清楚?”
程天然安静地垂头站着,一动不动,无数个念头却在脑海里穿梭。
最终,她缓了缓心神应了下来,一字一顿道:“好,我们做。”
“需要什么材料和手续,等我回了上海告诉你,到时候你一块寄过来。”
程天明用余光扫了程天然一眼,见她仍干巴巴站在原地,整个人像被月光镀色的石膏像,白得发冷,白得发灰。
即使早早知晓程丹麟和裴闵敏不具备爱人的能力,但接受父母的局限性,仍是一个可悲而漫长的过程。
如今,作为人母的许可证交到程天然手里,她又会成为一个怎样的母亲呢?
要相信爱,相信救赎,那就由她相信,毕竟她已走上无法回头的道路。
自己早已做出选择,拒绝爱人的同时,也从此关闭新生命的大门。
想这些又做什么呢?程天明苦涩地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