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眼镜妹

    在母亲的再三检阅下，不近视的程天然刻意戴上一副大框蓝光眼镜。

    相亲地点约在母婴店附近的粤菜馆，母亲坐镇看店，程天然也没打算在外逗留过久。

    中午粤菜馆的生意比不得夜晚，少数几桌都冲着网络团购餐而来，面上摆着差不多的菜式。

    程天然吃东西偏好颇为单一，去的餐厅集中在几家，同类餐厅选的菜式也集中在几种。

    往日里潘吉一声不吭，提离婚时却将这食性问题升级为忍无可忍的事由之一，当着父母的面冲她狂吼。

    点菜权女士优先，程天然仍心有芥蒂，手一顿，删去选中的两个菜，示意对方接着点。

    “你是儿子还是女儿？”

    对面叫路风，说话语调总是微微上扬，眼神亮亮的，像是很乐观很积极的那类人。

    “女儿，八岁了。”

    “我儿子稍微大一些，十岁。”

    年龄相仿可以减轻家庭带孩子的负担，摊开看，算是不错的匹配条件。

    程天然没有吭声，路风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块叉烧。

    这不是他第一回主动夹菜，程天然的盘子里有凤爪、排骨，还有一整个菠萝油。

    “我父母也说，趁小孩子年纪小，早些成家，可以快一点适应。”

    “嗯，确实，孩子长得很快。”程天然点头。

    路风的儿子似乎很优秀，他间或用了很多具体事例证明儿子的懂事，还说儿子比自己聪明，念书好，长相也帅气。

    看着展示出来的照片，程天然很中肯地评价：“确实长得很帅。”

    路风笑了，两颊泛红，心情比刚见面时看上去还要好上许多。

    程天然明白他是个好父亲，很爱自己的小孩，但母爱类似动物本能，男人不像女人，不见得就会对别人生的孩子视如己出。

    同样的道理，潘吉明知程天然怀孕的孩子不一定是自己的，仍百般承诺要求她生下来。

    他当初说出口的心意或许不假，但即使建立了多年情感羁绊，依旧敌不过想要摆脱的念头。

    经历这一遭，程天然望着陆风的神情也裹带着深深的迷茫。

    路风话很多，以一问一答的方式进行下去，气氛始终维持在其乐融融的状态。

    临到结束，话题也没断。

    最后他给程天然详细讲述了自己起早接亲挣外快的事，还顺便指责前妻太懒，理念不合，居然不乐意挣这种钱。

    回到店里，裴闵敏正端坐在收银台电脑前。

    她年轻时很漂亮，鹅蛋脸饱满圆润，瞳孔是少见的琥珀色。

    见程天然走进来，裴闵敏关切地站起身，她身姿苗条，气质优雅，但一开口，嗓音破坏了这股美。

    “见到了吗？好不好？”

    裴闵敏天生一副大嗓门，念书时的周末，程天然经常被她打电话的声音吵醒。

    程天然摘下眼镜，因为不知如何定义好不好，干脆说：“挺好的。”

    “那就好啊。”

    裴闵敏高兴起来，单纯或许真可以成为女人的保鲜剂。

    年过半百，她还是经常流露出一种类似少女的神态。

    程天然很难像裴闵敏一样轻而易举感到快乐，这是一种天赋，而她并没有从裴闵敏身上遗传到。

    “嗯。”程天然回答。

    “高不高？长得好吗？”

    面对裴闵敏的询问，程天然骤然发觉自己已经忘记了路风的脸，或许下次偶然在路上碰见，她也会认不出来。

    “额还可以吧。”

    “你们多聊聊天，多见见面，还是要了解。”

    了解就够了吗？岁数越大，越少有人在程天然面前提“喜欢”这两个字，好像这只是人们凭空捏造出的臆想。

    等到了某个阶段，这种感情好像就会彻底消失在人世间，从没有人听说，从没有人在意，比空气还要无形。

    她上一个喜欢的人是潘吉，潘吉却说程天然从未喜欢过他。

    喜欢是什么？程天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明白了。

    她还能敞开心扉对待一个人吗？接吻也好像是上辈子经历的事情了。

    或许什么都不重要，留到最后的总是赤红色的生存。

    在程天然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她就早早体会到心如死灰的寂寥。

    人世无常，一旦有了放弃的念头，一切都可以如过眼云烟。

    但只要还活着，尚有一息残念，人就无法完全无欲无求，就无法彻底抛弃我执。

    程天然望着裴闵敏的眼睛，叹了口气，“我可能不喜欢他。”

    裴闵敏依旧用那种很单纯的表情望着程天然，过了会，眼神里掺进一些担忧。

    “那再看看吧，还是得你开心，你开心最重要。”

    程天然忽然觉得胸口发闷，裴闵敏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纯净和善良，但老天并没有因为这些对她有所怜惜。

    因为丈夫，因为子女，因为想要获得幸福，裴闵敏吃的苦头只会比旁人多得多。

    程天然没说话，裴闵敏似乎看出她的低落，搭着程天然的肩膀说：“然然，你要多笑笑，不要有心事，不要不开心，你只要笑，大家都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