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久真莉病逝
04/14日，久真莉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我还记得，昨晚她哀求我们帮她安乐死时的泪面，那张苍白的脸已经皮包骨了，眼窝深陷着，她每天都吃不进东西，瘦了大概四十斤，她痛苦的哀嚎时常将我从梦中惊醒。
她说：“帮帮我……”
纯一联系表舅拿到了药。
她所受的病痛和折磨是普通人一生都不会经历的，光是在一旁看着我就受不了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坚持这么久的，纯一说，久真莉活着的每一天，都像在被无数根棍子击打着她身上的每一处。
她拒绝见任何人，打了支强效镇痛剂之后，强忍着不适让我帮她拍了最后的一支影片。
她戴着藤原太太为她编织的那顶太阳帽，肩上披着藤原先生送给她的披肩，她怕被孩子们看到她经历百般摧残的双眼，戴着小香送给她的太阳镜，我帮她稍微化了一下妆，在镜头里看着倒是没那么恐怖了。
她手里拿着小横送给她的天使的木雕，这是他亲手做的，他说这是送给妈妈的30岁的生日礼物，久真莉特别珍惜这个礼物，一直摆在床头，这些日子里，每当她撑不住了她都会把木雕握在手里给自己力量，可还是抵不住这痛苦的侵蚀。
面对镜头，久真莉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的经历，我都会被她给骗到了。
“嗨！小香、小横，有没有想我呀？我呢，最近在旅游哦，我找到了一个很棒很棒的地方，我实在是太喜欢这里了，暂时回不去了呀，小横，你要好好的照顾妹妹知道吗？你们先在澈子阿姨家里玩几天，等妈妈有机会了，一定会去接你们回家的，要认真吃饭，不要挑食，要听澈子阿姨的话。”
说到这里，久真莉哭了，纯一把她抱进怀中帮她擦眼泪，她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过头继续对着镜头讲话。
“早苗姨，英一叔，你们现在还好吗？”
我们为了照顾久真莉的情绪，没有告诉她藤原先生中风的这件事情。
“今后我就要去别的地方了，没办法再去看望你们了，其实我真的，是把你们当做我的亲生父母来看的，我好高兴你们也愿意把我当女儿，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再做你们的女儿。”
久真莉的情绪起伏太大，差点晕倒，纯一把她抱到床上休息，她手里还握着那个天使的木雕。
她有什么错啊？她只是想要有家人，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她？
“澈子……”
久真莉虚弱的叫着我的名字，我擦了擦眼泪走到她床边，她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
“我想和…纯一君…单独聊聊，你可以…先出去一会…吗？”
只是这短短的几个字，好像就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我摸了摸她的头，轻轻的放下了她的手，转身走出了病房。
我坐在外面可以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的情况，我看到纯一坐在她身边，把她扶了起来，她靠在他的怀里，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可能是因为声音太小了吧，纯一侧耳靠在她嘴边听她讲话，久真莉不知道说了什么，纯一抬起头来皱起了眉头，他转过头看了我一会，又低下头说了一句话，久真莉轻轻地笑了一下。
今晚是纯一陪夜，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了，晚上喝了很多咖啡，他让我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睡不着，坐在窗边看着天空中朦胧的月，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今天去便利店时顺手买的一盒烟，虽然我从来不抽烟，可是我拆烟盒拆的很熟练，可能是看别人抽烟看的太多了，潜意识中学会了那一套动作。
好苦，有些呛，我强忍着不适抽完了这一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喜欢抽烟，我爷爷生前很喜欢抽烟，整天叼着个烟斗在嘴边，不点着也要叼着。
一夜未眠，谁又能睡得着呢？
在为她注射的前一刻，纯一再一次的询问了她的决定，她只说了一句话，“纯一君，你愿意吗？”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纯一握着她的手看着我，眉头依然紧锁着。
看到纯一的犹豫，久真莉又一次笑了，这个笑容是凄凉的，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和今井老师发呆时的神情很相似。
在注射的那一刻，纯一吻住了她的嘴，虽然只有两秒，可久真莉已经满足了，她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的微笑着。
“纯一君…我死而无…憾…”
话音未落，她已闭上了双眼。
纯一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把她轻轻地放在了病床上。
下雨了，四月的雨很冰冷。
不知要怎么开口告诉小横和小香，他们还能承受的住吗？
弥生收到消息后当天就赶到了，他抱着久真莉的尸体哭了很久，为她换上了她生前最爱的一套衣服，她身上的那件外套有点眼熟。
葬礼的规模很小，这是久真莉要求的，她不想被不喜欢的人追悼，但我是例外，她希望我可以来。
小香哭了很久，她抱着小鹿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小由一直在陪着她，她的眼睛都哭肿了。
小横抱着枕头嚎啕大哭了一场，哭过后他强忍着眼泪安慰着小香，带着久真莉对他的嘱咐，以一个坚强的哥哥的身份去照顾妹妹。
藤原太太推着藤原先生来到葬礼现场，她的眼眶红红的，看上去刚哭过。
我们一起聊着久真莉生前的事情，仿佛她还在我们身边。
葬礼后我把小横和小香接到了我们家里住，弥生工作太忙，他照顾不过来两个孩子，住在我们家里更合适点。
久真莉的律师宫崎先生来拜访，是关于久真莉遗嘱的事情。
久真莉把自己老家的房子留给了纯一，把东京的房子留给了我，还有一笔留给孩子们的十亿日元的遗产，这笔钱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里面包含了小横和小香的生活、教育、医疗等等各种费用，等到之后还要送他们出国留学，我要尽量省着点用，等之后他们留学毕业之后再把剩下的钱交给他们。
她名下的大部分资产都留给了小横和小香，在他们未成年前先由弥生照管。
这两个孩子的未来已经不用担心了，我要做的就是好好的照顾他们，不能辜负久真莉对我的信任。
听成美说，弥生现在很堕落，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久真莉之前推荐来的吹山莉子小姐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主动要求回去帮忙照看餐厅，我和成美也就不再偷懒，早点回去交接工作了。
北冈爷爷已经出院了，他现在走到哪里都需要拄着拐杖，他还是一向的乐观，不认为现在的自己和以前有什么区别，走到哪里都乐呵呵的。
久真莉的事情给纯一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他请了两个月的长假，刚回家的那一周他每天都在睡觉，一醒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总是在分神，我知道，他现在很难过很痛苦。
我尽量不去打扰他，给了他充足的个人空间，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纯一哭过。
尽力的去挽留了她的生命，结果还是敌不过病痛的残忍，眼看着她受苦，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什么方法都用尽了，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宿命。
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非常大，他已经很久没碰医学的书籍了，整天坐在电脑前发呆，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能在给他送茶的时候抱抱他。
现在的纯一是在屏蔽外界的，我不能硬闯进他的空间里，那样会起反作用，我能做的就是抱抱他，仅此而已。
纯一感受到了我的关心，他不再把自己封闭起来，开始跟我讲话，开始从书房里出来，开始出门。
他的脸上布满了胡渣，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十岁。
小香还是每天都会哭，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说妈妈会给她讲睡前故事，我也讲给她听，她总是在泪中入睡。
小横很坚强，他没有再哭，他不再和小彻一起玩游戏，平常休息的时间里会在他们的书房里看书，他变得早熟了很多，话变少了，也更可靠了。
和小夜一个多月没见，他刚见到我时愣了好一会，他生我的气了，躲在阿树家的壁橱里不出来，我用猫薄荷才把他给引诱下来的。
经过我坚持不懈的努力，大家终于恢复的正常了一些，小香慢慢的不哭了，还是喜欢听我的睡前故事，小横依旧喜欢在书房里看书，小彻受他影响也主动的和他一起去看书。
纯一不再一个人睡，他像以前一样抱着我睡，偶尔会无耻的跟我讲一些怟俗的笑话，他开始和小彻一起玩游戏，开始看漫画书，慢慢的恢复了正常生活的样子。
藤原先生的中风好了很多，现在已经能正常生活了，他说他不想留老婆一个人在这个世上，要努力的活下去，要为了久真莉活下去。
我想——把他们接来我们这边住。
樱田太太攒够了钱，已经搬出去了，现在久真莉的老家完全空了下来。
我们找人把里面重新翻新了一下，打造成适合他们居住的环境，在装修好房子之后我才去邀请他们。
“澈子——你这孩子——”
藤原太太感动的一塌糊涂，她拿着手绢不停的擦着眼泪和鼻涕，当下就答应了我的邀请。
奶奶听说他们要搬来之后，也想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藤原夫妇很欢迎他们，人多了热闹，大家互相还能照顾一下，我们赶在六月底之前搬完了家。
弥生慢慢的也振作了起来，他偶尔会来看看大家，每周送来食材的习惯继续保留着，我们都会收下，然后认真的吃掉每一份菜，绝不浪费，这也是缅怀久真莉的一种方式。
我还真是很想她，哪怕再听听她的声音也好，哪怕她说讨厌我也好，我还是想和她一起去木屋度假，然后我们一起带着孩子们去迪士尼，我想看她幸福的样子。
久真莉在闭眼之前，是一种什么心情呢？她会不甘心吗？她对这个世界有多少不舍？我想这是我没办法体会的心情，如果我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一切，我还能有资格站在她的角度去想象。
我靠在二楼阳台的护栏上，听着风声从树叶中呼啸而过的声音，我掏出烟盒，熟练的点着了一根烟，我没有抽，只是任凭它燃着，在烧到烟屁股的时候我抽了一口，还不错。
“妈——！你在上面干嘛呢？呛死了！”
小彻本来在院子里打球，在闻到烟味之后捏着鼻子质问我。
我把烟按灭，把烟盒收了起来。
“吃雪糕吗？”
一转眼小彻就消失了，这小子一听到吃的跑的比谁都快。
他拿着冰棍去找小横，他们俩人在书房里分着吃，一边吃一边看书，小横看的都是一些对于小孩子来说不太好理解的书，小彻看的都是纯一的漫画。
纯一来找我，他说让我陪他出去走走。
我们再一次的来到了海边，两个人都有话想说，又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老公，是不是该回去上班了？”
“嗯，该回去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还好。”
纯一还是不想跟我说太多，我也不强求他，搂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他的头靠在我头上。
我们的回忆里有太多久真莉的身影了，我们爱情中的酸甜苦辣有很大一部分都和她有关，每次回想以前的时候，久真莉都会出现在我们的回忆里。
她对我来说，也算是半个朋友了吧，我怀念她也是正常的，她是我的情敌，也是我的朋友，假如她没有喜欢纯一，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我知道现在提这个可能不是时候，可我憋了两个多月了，我想要问清楚。
“老公，你亲她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纯一没想过我会现在就问他这个问题，他沉默着，看着远处的海浪，没有回答我。
我想现在他还没有整理好心情，可能以后就想说了吧。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以什么心情去吻她呢？
不舍，后悔，自责，难过，想要用尽一切办法留住她，后悔没有早点答应她的请求吗？
这其中有包含吻她是等于背叛我的挣扎和纠结吗？
我没有把那个吻视作是背叛，我认为那是纯一为了朋友肯跨越的底线，说明纯一不是一个无情冷漠的人，他正是因为太有人情味了，才会答应她的这个请求。
这个男人真的太优秀了，不知等我快要闭眼的时候，还有机会被他再次吻住吗？
我其实更想让他先走，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不想让他面对那种痛苦。
久真莉，在天国里过的还好吗？和爸妈团聚了吗？我们都很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