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那天晚上，青蓦最后也还是没有回听雨阁。她是从来不一夜不眠的，即使是要吹思离问鬼，后半夜也是一定要回听雨阁睡一觉的。这次自然是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耳畔，似乎萦绕着一首歌……
第二天醒来，她便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伞倒在地上，撑开着。而阿离坐在领一张椅子上，倚着墙，合着眼。她刚把伞收起来，阿离刹那睁开眼，倒把青蓦惊着了些。
“公子……”
“道长不愿意吗？”阿离站起身，双眼直盯着青蓦，道。
“哦，”青蓦笑了，她忆起了昨夜的那句，“那好，阿离。”她应道。
现在还早，天才刚明，雨倒已是停了。青蓦从未见过这样清冷的早晨。往常，观里的小道士们早就在她到之前收拾好了，大门打开了，花烛都已点起来了。但看来今儿是要青蓦自己做了。门闸有碗口粗，拨开确实要费些劲。正当青蓦转身要叫阿离过来帮忙的时候阿离已经很自觉的去拉开了门闸。微曦的晨光从门口洒入，照亮了一片天地。“道长去点花烛吧，这里交给我了。”
青蓦嗯了一声，摸出火石，却突然觉得有一些不对，“自己的观，自己干活自是天经地义，可阿离是客人啊，他干活我怎么也这么理所当然？”青蓦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回首，阿离已出了门，去挂侧门的锁了，还真不好叫住他。
“观主，这么早啊。”一小道士打着哈欠从后院走了过来。说他是小道士，其实他也不小了，十五六岁的模样，比之阿离，也小不了多少了。他是青蓦早些年收入观里的孤儿，那时他也就五六岁。青蓦这观里，像他这样的孩子有很多，就属他最是伶俐，如今也已能照看些观内的事务了。青蓦也就索性全部都交给他来办，自己也乐得清闲。
“准确说，其实我一晚上都没回去，小语啊。”青蓦眉眼弯弯，笑眯眯的应答。
“我已经不小啦，尊敬的观主大人，你可以正确的叫我的名字文语吗？”文语没好气道。待他发现屋里的光线比之往常这个时候好像过于明亮了那么点，将视线转向门口时，才找到了似乎是重点的重点。
“我的天哪，观主你一个女孩子家是怎么把门弄开的，咱那门闸死沉死沉的啊！”
“那自然是有人帮我……”此时，正好阿离回来，他转着手中的那串钥匙，好不悠哉。青蓦话说了一半，文语自也就听了一半。他见了阿离，面色却刹那变得冷峻，仿佛结了一层冰霜。他冷冷地道：“观主，这位是？”
“哦，他呀”青蓦本想说“过路的行人，昨夜落了雨，到观里暂歇的。”可话到嘴边，却突然就转成了，“我立观之前收的徒儿，你自然不认得，他是来找我的。”她余光中瞥见阿离对她笑了笑，耳根染上了一丝红晕。她又想说，“他叫阿离。”却意识到“阿离”明显是一个昵称，好在阿离嘴里迸出了一个“离”文语大概就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原来离公子是观主以前的弟子啊。”文语似信了，又似不信，但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阿离一眼，阿离也毫不客气的回敬他。
“那我忙去了。”他说罢，复又补充道，“观主你不要点烛了，小心烫了手！这种事你不用做，交给我们就行了。”就去招呼其他小道士了。阿离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眼中满是笑，虽无言，旁人也能知晓他要讲的。“哈哈哈哈哈哈你点个烛还能烧了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蓦愤愤放下手中的事物，揉了揉眉心，道：“，好了，阿离，不要闹了。”
“道长我说什么了吗？”阿离应道。
“你！”
“哈哈哈哈哈哈……”阿离总算是笑出声来了，“不过，有一件事要好好请教道长，你这就认我做你徒儿了，我答应了吗？”
青蓦也笑了，道：“怎么，不乐意？你可是大弟子，要做师兄的呢。”
“乐意，当然乐意，怎么不乐意？不过我可不要做师兄，我要做你惟一的徒儿。”
“你倒是贪得很。”言罢，青蓦转过身去，仍是点了烛，倒也没有烫到手，却听闻阿离在身后浅声道：“不知我唤你做先生，可好？”
青蓦笑了，心头腾起一片暖意，“好啊，先生也挺好的嘛。”她应道。
明明这个时辰不应有香客到的，一位大娘却在这不是时候的时候到了，她一身风尘，面带倦色。见到青蓦竟直接就跪了下去，青蓦连忙将她扶起，那大娘的眼泪就直接下来了。
“青蓦道长，请您救救我们家老爷吧，求您了，救救我们家老爷吧。我听人说，道长这美人观降妖除魔最神了，道长一定能救救我们家老爷的。”
听到美人观，青蓦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不管怎么说，她这些年已经很少接到这般上门直接来求她本人的了，她意识到这事非同小可。
“大娘，您先别急，随我们到后院去，先把这事前因后果讲清楚，我们也好办，对不对？”
她嘱咐文语照看好观里的那些琐事，就叫上阿离一同到后院去了。怜雨观的后院，齐齐的码着两排道房，一部分是小道士们的住所，一部分是客房，除此之外，还有一间小茶厅,青蓦开了茶厅的门，请那位大娘入座，自己也坐了下来，阿离侍立其后。他们坐定后，即刻便有小道士沏好了茶，递了上来，青蓦接过茶递过去，道：“大娘，喝杯茶压压惊，给我门讲讲发生了点什么，好不好？”
那位大娘抿了口茶，心情稍平静了些，开始断断续续的说起事情的原委，青蓦耐心听着，却是越听越奇。
据这大娘所述，她家里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独自住在颍川，这事便是出在这老先生家了。其实这事也没有什么的，只不过是一只鬼小闹了闹，也没有伤人命，只是吓人而已，甚至吓人都没有吓出水平，自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凶的邪煞，让青蓦不禁有些索然无味。但奇就奇在，这位大娘从她家当地的修真世家求起，一路上，有那么多世家，居然没有一家肯接这活。就算有那么一两家嫌事小，得不到好处，不愿揽着麻烦事，但也不至于家家都不愿意接的吧。这也是让那位大娘觉得时态严重，这般哭啼的原因了。
青蓦略思索，觉得这事总是得有个人来管管的，走一趟其实也没有多麻烦。她正这么想时，却猛然间回想起那日千观宴上夏浔的劝阻：“劝观主依惯例推掉，不要掺和。”怕是说的就是这桩，心中竟有些忌惮，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就算是推掉，又能推给谁啊，这么个情况，谁会接啊，人家都求上门来了，拒绝总不好吧，人家都这样了，算了，还是先应承下来吧。况且，那日在千观宴，自己的态度也不算答应，他日若是真说起来，寻思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将那大娘安慰一番，劝她不必忧心，定会帮她解决，之后就送去让文语帮忙安顿了。
“先生这算是接了活了？”阿离问道。
“是啊，也不过是走一趟罢了。”青蓦轻叩着茶桌，若有所思，连回答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那边不是先生的地界，先生这……”
“有什么的，人家自己不接的，”她仍是在思索，“这也真是奇了，颍川那边就没人接的吗，又不是什么凶的接不了的。”
“先生！”阿离唤得极切，又道，“从先生的根骨看，先生定是不会武的，不会武，先生怎么去收那鬼啊！”
“不会武又如何，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有什么的，只是一只小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青蓦却不解阿离的意思，“况且已经答应人家了。”
阿离见青蓦执着，便不再劝了，只是道：“那请先生带阿离同去。”真要是出什么事，也能在关键时护下她。
“虽是小鬼，但捉鬼嘛，总得有点底子，你是做什么的，可以吗？”青蓦却有些疑。
阿离拍了拍腰间的佩剑，道：“可以的，先生不用担心，阿离可也是修真界的，学过些剑法。”
“让你去就是了，别拖我后腿哦。”青蓦笑着应下，“今天收拾准备下，明天便出发吧。小语，给离公子安排间屋子。”
“说了好好叫我名字！”文语在远处应着。
“先生？”阿离皱眉问道，“你让他给我安排见屋子，你去哪？”
“哦，是这样的，阿离，我要回听雨阁，你，自己转转，或者去休息，嗯，对，休息，你昨夜没怎么睡吧。”青蓦听阿离这般问，竟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就是收拾收拾，比如说画几张符什么的，对，就是收拾收拾。”
“听雨阁？”
“我的住处，转过山弯就是。”青蓦神色明显有些躲闪。
“哦，阿离明白了。”阿离一字一顿，慢条斯理的回答。“先生是要去收拾收拾啊。”他挑着眉，半眯着眼，一副玩味的神态，“那阿离就不打扰了。”
青蓦听了这话，像解放了似得，出了怜雨观，一路小跑，进了听雨阁，砰的把门关上，才送松了一口气，却又自言自语道。
“哎那个是阿离呐，我为什么要怕他啊。”
半响，她想起什么，在书案旁坐下，记下昨夜吟出的诗句，正欲搁笔。她嘴角划过一丝微笑，再次持笔，又续了两句
无果又怎知无果，夜叩门开魄惊魂。
围炉夜话至更深，朝晨早起唤先生。
怜雨观
阿离望着青蓦远去的青色背影，轻声道：“我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披了那耶律离的皮囊，吓到她了吧。”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般模样，蓦卿就是蓦卿，还是像从前那样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