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宫
三月春风，杨柳新枝，草长莺飞，桃花悄悄冒出了花骨朵。
宫里近来越发热闹，今年选秀的新主子们都迎进宫里来了。不说新入宫的娘娘们，就连新入宫的宫女一个个小脸都红扑扑的，显出一种新奇和雀跃。
当今皇帝楚慕，登基已三年，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此次为第一次声势浩大的大选，因此全天下有头有脸的人都恨不得都将家中的女儿往宫里塞。此次新入宫的娘娘们合计二十位。新入宫的宫女一共五百人，总管大太监王得福领了这五百人，静悄悄地行走在朱红色的宫墙内。
红袖同其他宫女们一样，穿着粉红色的宫服，静默地走在人群中间，微微低着头，眼神都不曾乱瞟一眼。然而，即使她如此低调，在人群中却依然如此扎眼，她生得肌肤雪白，唇色嫣红，眼眸明澈，乌黑的发盘在脑后，身上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风流与妖娆，好似一朵盛开的芍药花，与其他嫩芽似的宫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宫女擢选，第一便是查看样貌、声音、举止是否有不妥之处。第二便是要比文采、比茶艺、比绣功等。最优等者留为御前侍女。次优者留为各宫娘娘的侍女，再次者则入各司房，如御膳房，司珍房，司绣房等。最次者，便会被发配去做宫中苦役，熬到二十五岁未死才能出宫。
锦绣宫。
经过五轮擢选，最终留下了五十位侍女。此时，众人皆整装肃服，屏息以待。
“宫里不比外头，尔等都要谨言慎行，否则一不小心人头落地。”王得福顿了顿，看向身侧一个年纪约摸四十多岁的宫人，轻声道，“霓姑姑，人都在这儿了，您先选着。”
霓姑姑是当今圣上的乳娘，得了圣上几分敬重，一直留在宫中任职，掌管圣上身边洒扫等各类杂事。
霓姑姑生得三角眼，目光锐利，鼻梁高挺，身姿挺拔，她慢慢地从各位宫女面前走过，眼睛从左到右，慢慢地扫过众人的脸，偶尔停下来问了宫人们几句话，比如出身如何，是否会茶艺，是否读了书等。她的脚步经过红袖时，略微停了停，说了一句，“抬起头来。”
红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
霓姑姑脸上露出一种特别的似笑非笑，眼神上下地打量着她，低声道了一句，“确有几分颜色。”
又问，“出身何如？”
红袖答，“奴婢乃商户之女。”
霓姑姑眼里闪现一丝轻蔑，士农工商，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子。
霓姑姑最后点了八人出来，那八个人中并无红袖。
王德福的视线落在红袖身上，又冲霓姑姑使了个眼色，“霓姑姑……”语中似有未尽之意。
霓姑姑皱了皱眉，看了王德福一眼，缩在宽大袖中的手握了握，终是朝着红袖的伸手一指，“还有你，你们九人随我走吧。”
霓姑姑将众人领到皇帝的起居宫紫宸宫的一处偏房才道，“在圣上身边，更要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一不小心便会人头落地。我警告你们，别有那些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歪心思，我在这宫中呆了二十三年，见得多了，有些女人自以为有些姿色，自作聪明，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霓姑姑给众人训话，说完便将目光落在低眉顺眼的红袖身上，“今日早些歇息，明日卯时，在院中集合，我自会给你们派活。”
这偏房极小，是个通铺，床上铺着九张床铺。红袖选了最靠里的一张床，正要躺进去时，一个名唤绿翘的小姑娘抢了过来，躺了上去，骄横道，“这位置我要了。”
这小姑娘约摸只十四五岁，生得稚气未脱的模样，容色只能道一句寻常。
红袖未发一言，便往后退了一步，想往旁边的床铺上躺下。谁知，那小姑娘把脚一伸，把旁边的位置也占了，扬眉道，“我睡相不好，这旁边的床铺我也要了。”
红袖盯了她几秒，慢慢地却极有威慑力地道，“让开。”
“就不让，你能拿我怎样？”那绿翘丝毫不怕，似乎底气十足。
其他七个女孩子皆上床躺好，都静默不语，旁观看戏。
红袖也不再说什么，猛地把盖在那小姑娘身上的床铺一掀，往地上一扔，接着用脚踩上去狠狠剁了几脚，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你睡相不好，那就不要影响旁人，卷着铺盖在地上睡不是更好？”
“你1那小姑娘气得脸都憋红了，却无计可施，自己悻悻地把被子捡回来。
红袖扫了她一眼，不再理睬，自行上床睡去了。
这绿翘出身小官人家，家境还算富裕，入了宫来见红袖容貌妖娆，想起自己家中父亲纳的小妾来了。那小妾也是出身商户，仗着自己父亲宠爱，又生下了唯一的儿子，气焰越发嚣张，欺负到母亲和自己头上来了。绿翘便在家中与那小妾斗智斗勇。
入了宫，绿翘便横竖看红袖不顺眼，便想办法给她难堪，谁曾想她如此刚硬。但她自知不是对手，只悄悄地窝在被窝里抹眼泪。
次日。
霓姑姑给九位宫人都分了活，有分到伺候茶水的，有伺候更衣的，也有伺候紫宸宫花木的，还有负责洒扫的。绿翘更是被分到了伺候更衣的好活儿。她显然很是激动，眼睛微微发亮，小脸粉扑扑的。
然而红袖却被分到了洗恭桶。绿翘闻言，得意地瞥了她一眼。
霓姑姑看着她，“你可不服？”
红袖低着头，脸上一丝丝表情变化都无，“奴婢遵命。”
转眼，红袖已入宫一月有余，她已在紫宸宫默默洗了一个月的恭桶。
这一天，两个小太监又拖着一位宫人出来。
那人似乎已不能行走，头发乱糟糟的，身后的宫衣中透出了一片鲜红的血色，显然是受了杖邢。
那两位小太监将人像扔破布一样扔在了地上，转身便走了。
红袖站起身，走近那人身边，看了看她。
是绿翘！
“你……”红袖叹了口气，心内倒不奇怪她会有此遭遇，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性格又天真莽撞。
她将她扶起来，抬到了床上，又去药房领了药。
她将她的裤子小心翼翼地褪下，那血肉粘在了衣物上，疼得她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清是她，眼中多了几分警备，“你做什么？”
“别动1红袖低声道，“我在救你命。”她说完，用药水细细地洗了她的伤口，用药草堵在她的伤口上，最后用白纱布包扎好。
“为什么救我。”绿翘艰难道。
红袖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她额头的冷汗，叹了口气，“不为什么，能救为何不救？”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就这样死了，未免可惜。
后面几天，绿翘持续发了好几天的热，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红袖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帮她擦汗换药。到底是年轻，五天以后，她终于退了热，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一个月后，绿翘的伤已然好得差不多了。红袖见她起身，将恭桶扔到她面前，道，“既然捡回了一条命，便安心做事罢。”
绿翘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下来，磕了一个头，“绿翘多谢红袖姑娘救命之恩，日后愿结草衔环，以报姑娘之恩。”
她确实对红袖彻底改观了，两人结怨在先，她却能以怨报德，她不仅心怀感恩，更为自己之前的狭隘而感到羞愧。
红袖将她扶了起来，叹了口气，“根基未稳，莫要强出头。为圣上更衣这差事，近帝王身侧，可太多人盯着你了。霓姑姑看似给你分了个好差事，实则将你置于险境。”
绿翘出身小官宦之家，只不过性子娇纵了些，原本也不是愚钝之人，听此一言如醍醐灌顶，“绿翘明白了，今后一切都听红袖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