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
梦里，张破能够朦胧地感觉到，自己被火烧了好几回，可当他睁开双眼，看到头顶兀自转动的排气扇时，身边却没有火，心里也想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他坐起来观察四周，狭小的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床便占去了大部分空间，四面墙壁被刷得惨白，连扇窗户都没有，唯有天花板上留了一个排风口。
简直就是牢房——他一边想，一边爬起来——得赶紧离开这。
他轻声摸到门边，意外发现门没有上锁，心中一阵狂喜，迅速推门而出，不料却在下一秒被狠狠地撞倒在地。
“我去，谁啊？”张破觉察到自己是撞到人了。他痛苦地捂住胸口，试图从地上爬起来，话里却不停地埋怨对方：“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啊，他妈的跟面墙似的，想撞死我啊。”
“就是这小鬼吗？”当即，一个浑厚而讨厌的男人声音涌进张破耳中，但显然不是在回应他。
“是，他叫张破，今年十四岁。”紧接着，又有一个柔软而动听的女人声音传了过来。
顿时张破来了劲，他本想麻溜站起来，不想一用力就扯到胸口直疼，只得忍痛强颜道：“美女怎么知道……小爷的名字……是不是……对我……”但他才把俏皮话艰难地说到一半，正好抬眼看见撞倒自己的人物，瞬间就被惊住了——卧靠，还真是一面墙啊！
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挡在门外，张破完全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此人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眉宇间自透着一股威严，正是参加完异能峰会回来的吴司令。本来吴司令的身板就像一块坚硬厚实的钢板，也勿怪张破把他比作一面墙了。
“我当然知道你呀——张破——一位帅气勇敢的英雄少年。”这时从吴司令身后走出一位同样身着军装的漂亮女子。
张破见了她立马就觉得，果然是人长得漂亮，说出来的话也惹人爱听！
吴司令却冷冷道：“姜少校，我看他就是一个到处晃荡的小毛贼。”
“烂墙，你说谁是小毛贼！”张破乍一听到吴司令对自己的恶评颇不服气，立马握紧了拳头摆出一副准备干架的姿态。
姜少校见状，急忙过来握住他的肩膀，安抚道：“小英雄，吴司令逗你呢，谁不知道你是一个好少年。”说着将他转过一个方向，又放低姿态道：“不过呢，有些事情我们确实想跟你请教请教，跟我来。”
张破可说不清这位漂亮的姜少校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魔力，只知道自己被她这么一握二捧的，不仅没了脾气，而且还没等嘴上答应，身体却已稀里糊涂又心甘情愿地跟着她往前走了。
往前拐过两个弯，便见到一长排玻璃房间横亘在他们面前，左右看看这规模，少说也有上百间之多。而张破发现，在这些房间里面，大多有两到三位装着深灰色制服的人员和一个小孩在活动，看那样子既像是做广播体操，又像是跳广场舞。他不由得在心里问：“这是什么鬼地方？”
不久，三人便来到一间偌大的玻璃房前，里面已经坐了几人，张破一眼就发现，其中居然还坐着两名警察，这可不得了。
姜少校发觉到他的不安，但也只是轻轻地笑了笑，便推门而入。
“司令，胜男，你们来啦。”刚一进门就听见有人招呼道。
“嗯，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姜胜男恭敬回道。
“峰会的情况怎么样？”那人又问。
“徒劳一场。”吴司令答。
“这样啊……好吧，那我们先谈谈这个孩子的情况。”
接着，张破被安排单独坐到众人对面。可刚一坐下，一名警官就迫不及待地将一份文件丢了过来，然后努努嘴道：“看看，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
张破一惊，心想坏事，今天肯定逃不掉了！只好心虚地一页页翻看。果然，文件上面详细地记载着某时某地发生过的盗窃案件。但他越往后翻越是气愤，还没翻到最后，他就用力地将文件拍在桌上，破口骂道：“靠！这是哪个王八蛋龟儿子写的！里面至少有十件好事不是老子干的！”
“噢？是吗？怎么会……”那名警官吓了一跳，他尴尬地环顾左右，见其他人似乎对这不感兴趣，急忙把文件抽了回来，紧张地思考对策。
“警察同志，如果这孩子说的是实情，那就请你们回去再查查……这次的会面安排，一个是为了感谢你们把他送过来，再一个也是为了配合你们查案。”这时，姜胜男正把玻璃墙上的百叶帘放了下来，然后继续道：“但接下来，我们要谈的内容涉及机密，所以还得请你们回避了。”
两位警官本来就被张破骂得挺尴尬，现在又被下了逐客令，别提脸色有多难看了，但是这里非他们地盘，也只好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悻悻离开。
待两人走后，房间里的气氛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张破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但眼见留下来的人各个表情严肃默不作声，反而更加紧张得不行。
过了好一会，吴司令才开口问道：“张破，你为什么要返回去救人？是不怕死，还是知道自己不会死？”
“你在瞎扯什么？”张破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有些发懵，但很快，他便猜到了对方想问什么，不过因为先前的坏印象，他并不愿意回答。
姜胜男给他递了一杯热饮，笑盈盈道：“就在上周，你去了一户富人家里，也不等主人同意，就借了些金银财物，但不巧遇到他家突然失火，你本来已经逃掉了，却又折回去把他们留在家中的小女儿从窗口送了出来，最后害得自己困在里面逃不出去，说说看，小帅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张破抿了一口热饮，得意道：“嗐，我还以为你们要问什么呢，原来就这事儿。也没什么啊，我看他们家闺女长得挺可爱，所以就回去救她咯……等会！”说到此处，张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疑惑中带了一丝惊惧，喃喃道：“不对啊我记得，当时我困在火中，好像很快就晕了过去……难道，难道我已经死了？你们，你们是地府的判官，是在拷问我么？”说完他求助地望向身边的美丽少校，又鬼使神差地改口道：“不对，这里是天堂，你一定是位天使姐姐……卧槽！那刚才？警察还追到这儿来啦？！”
众人都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摇头的摇头，捧腹的捧腹，姜胜男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张破却把这一切都静静地看在眼里，心想这群人实在过分，怪不得人们大多恶死爱生，原来即便是上了天堂也不见得能够得到该有的尊重，确实可恨。但不管他怎么想，室内的气氛倒因为这一出变化，反而轻松了不少。
“这里既不是天堂，更不是地府。”姜胜男温柔地弹了弹张破的额头，道：“这里是我们102局的训练基地，你也没有死，当然，这正是我们想要查明白的地方。”
“我没死？”
“对，你没死，活得好着呢！当天消防队把火灭了以后，发现你躺在地上，除了身上的衣服被烧光了，你本人毫发无损，还有你脖子上戴的那枚金属吊坠也没有任何损坏。”
张破听完姜胜男的话，臊得满脸通红，其实他早就发现身上的衣物不是自己的了，只是一直没心思问。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大火烧不死你吗？”先前打招呼的人问。
“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吊坠上刻的天元大街179号在哪？”那人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示意张破看戴在自身同样位置处的方条型金属吊坠。
“也不知道。这东西我从小就戴在身上，从没管过，更不知道它是从哪来的——哎，小姐姐，我真有那么厉害？”当下，张破只关心自己的身体，他既然已经意识到自己似乎拥有一项特别牛逼的能力，便对其他事物完全失了兴趣，只因不能马上找个火来烧一下自己看看，便只能继续追问姜胜男。
“你确实很厉害！”少校对张破竖起鼓励的大拇指，解释道：“据我们的实验发现，你的身体不光烧不坏，而且连一点烧伤痕迹都没有，甚至在三千度的超高温下，我们检测到你的体温依然保持正常。你说，厉不厉害？”
“嚯嚯，那是相当厉害了！”张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笑得嘴都合不拢来，接着他瞥向吴司令，洋洋得意道：“啧啧啧，你有见过这么牛逼的小毛贼？”
吴司令懒得理他。
张破自讨没趣，心情却丝毫不受影响，他满心好奇地问姜胜男：“对了，你们做的是什么实验，准确吗？”
少校一时哑语不知如何作答。吴司令却轻咳一声，起身严肃道：“既然你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那往后要教你的东西还有很多。记住，要好好听话。”说完又走到少校身边耳语了一番，才领着众人离去。
也就在吴司令们前脚刚踏出去的一瞬间，张破的身心立刻获得了解放。他冲着门口竖起中指甩下一句“谁要你教”后，便将热饮一干而尽，然后慵懒地躺进椅子里，舒服惬意地做起了发财梦——
这回出去，咱就先靠街头卖艺捞点本钱，搞不搞直播当网红？还是算了，那尽是些骗人的把戏，咱有真本事也不见得能抢得过人家，后面还是摆个牛杂摊吧，名字就叫“只有钱能烧死他的破哥牛杂”，加一块钱还能看空手捞沸汤里的牛杂表演，顺便再卖点板栗，可以表演个传说中的火中取栗，嘿，这生意不好才怪！要我说，能不能当上首富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伙伴们再也不用跟着我挨饿受冻受欺负了——卧靠！既然这么好赚干嘛不多摆几家，把城里所有的流浪汉都带上，开个连锁摊多好啊——得，丐帮从此变成牛杂帮，个个发家致富不是梦啊！
姜胜男在一旁见张破神采奕奕遐想连连，不禁掩齿笑道：“想什么呢，刚才怎么不见你这么轻松——噢——你是怕吴司令对不对？”
张破一下弹起，连自己的宏图伟业也不要了，坚决反驳道：“笑话！我怕他？怎么可能！刚才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儿上，我早把他揍惨了。”
姜胜男啧啧摇头表示不信，但见他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既好笑又无奈道：“好吧好吧，你不怕他就是了。不过，你别看吴司令好像很凶的样子，但其实他是个好人。他呀，最关心的就是你们的成长，以后接触多了，你就会明白。”
“什么？还有以后！”张破听了少校这话心里慌得一批，他瞬间感觉自己就要损失掉卖牛杂的几个亿了，但难说他慌的不是还要继续面对吴司令。他怔了一小会，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得回去，我那几个小跟班还得我罩着呢。”
姜胜男不理会他的小心思，只慎重其事道：“你现在若是去到外面，会很危险，所以你不能离开这。放心吧，跟你在一起的孩子，我会安排照顾……好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的吃有的穿，还有很多小伙伴呢。”
“嘁！”
张破用表情分别在左右脸上写下了大大的“不情愿”和“不稀罕”六个字，但他又不得不认清这样一个现实，即这些人看样子是不会放他走，而他自己也暂时不知道出去的路。
姜胜男则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接着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幕布放了下来，然后认真地瞧着张破，柔声道：“在这里，我们会帮你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现在，先来谈谈你今后在102局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