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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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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是佛陀沉坠,也度不空地狱,景十三低如草芥,绵力微薄,又被刘婆婆厌骂抵触,她女儿的病,只能看其造化了。

    眼下景十三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她心有决定,便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很难更移。

    女童听到消息,从小道奔来探望她:“姐姐你莫生气,刘婆婆一向讨人厌,我改日带着弟弟妹妹,踩她的田地青苗,替你出气。”

    景十三只是摇头,温声说:“你们什么也不用做,与她没有关系。”

    她扫及庭院葱郁遮阴的梨树,目光又定向远处的山道,托女童向孙老汉带了句话:暂离村数日,木床工计延后,他日定穷心弥补。

    女童手握景十三送的刻刀,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们还回来么。”

    景十三拍下手上的灰尘,直起身对她笑了笑:“当然会回来。”

    家中椅榻柜盆,都是景十三亲手添置的,并不算什么值钱的物件,留在家中也无妨。

    小鸡崽们才刚会下蛋,她舍不得抛下,便草草编了几个笼子,将它们三两只塞一处,放置在牛车上。

    阖上篱笆院门,她与姜屿驱着牛车,又从陌上长道,悠悠晃晃驶出了西水村。

    路上,景十三将个中原委,尽数告知了姜屿。

    姜屿这才明白过来,景十三这两日愁眉不展,欲言又止的心事究竟为何。

    离开西水村,实与他没有太大关系,是她深思熟虑后的顺水推舟。

    医馆人满为患,患虫瘴的百姓又多了数十人。

    景十三看着架至街巷边缘的木板及病者,日头照盛无挡,半空好似升起暄绕的白烟哀气。

    她眸中触动,伸手轻扣住姜屿指节,低声对姜屿开口:“小屿,我想能否请你——”

    “你不必说。”姜屿摇头,温和打断了景十三的难以启齿,唇角淡淡笑了笑,“我都明白的。”

    他们重新回到西坊安平巷的姜宅,大敞院门,容纳镇子里害病的百姓留住。

    徐宋宋曾救过景十三的命,此后两人亲近,景十三早将她视作亲妹,做不到全然不管她;镇中形势日渐糟糕,人命为大,她也难舍本心道义。

    于公于私,景十三都应来到镇上,担这一遭紧迫。

    相较之下,抛却女子尊严,赘享夫郎家财的窝囊名声,反倒不算什么。

    姜宅虽大多奴仆已被遣回归族,姜屿当日为备不时之需,留下三两个镇上的仆侍守在宅中,打理补缮,添尚人气。

    易芙便是其中之一。

    许多天后又见到自家主人,易芙尤为惊喜,随即知道了镇子里当下的艰难,她连连点头:“我兄长也说,镇中许多人生了怪病,让我待在宅中,不许随意出去。”

    “镇中医者少,病患却与日俱增。”姜屿亲力亲为,理着宅中杂物,“是以我与妻主从西水村赶回,尽己所能,帮一帮镇中人。”

    易芙闻言,抚头笑笑:“主人不愧为贵门高士,与您相比,易芙只顾上自己,倒是狭隘许多。”

    屋中流色淡影,木质映尘,斜映的日光铺落地上,尽添幽谧安定。

    姜屿静滞了好一会,眸色游移,忽而轻声启唇:“你与镇中人可相熟?”

    “熟的熟的!”易芙连声回答,“我幼时顽皮,常在镇子里疯跑,姑姨都是看着我长大的。”

    “暂迁长桃镇,都是我家妻主的意思。”姜屿神色柔漾,向她颔首微微一笑:“她心思赤诚,只见前路,无意得失。”

    主人家纵一身素衫,清绝高致,贵气犹如川鹤。

    “然溯道并不是只系一人的行涉,凝身其中,也有细流在搅扰。”好似日光横影中,他眉头蹙过,转眼又舒展至从容,继续淡声说道:“你曾帮过小景,她在镇上的世故,也需你来帮忙了。”

    易芙一改平日的懒散,主动跟在徐宋宋身边,学着照顾病人,添药研煨。

    混在市井中无拘地长大,易芙比旁人多了几分机敏,对主人家那声吩咐的言外之意,猜出个七七八八,时不时也蹲坐在地上,同镇上病患聊磕,遣叙她们心里的忧靡。

    ——“害病确是磨心累人,受苦一回,方知金银之外,身体康健才是最要紧的。”

    ——“姑姑放心,您在这里休养,定能痊愈的。”

    易芙待在诸多病人中,眉梢翘起,姿态生动而灵韵,偏又一板一眼地开口:“在姜宅中,有医女有草药,还有主人细致的照顾,只待过得三两日病好,什么也不需发愁。”

    姑姑却隐有着顾虑:“你家主人,怎这样宅心仁厚,甘愿敞开院门,解我们当下之困。”

    身旁的一位老人家摇着蒲扇,插话道:“是啊,我活了快一辈子,临了到头,竟能住进这么好的宅子中。”

    她二人说话,引得周遭的人纷纷侧目,正中易芙下怀。

    “主人家也是听从他妻主的吩咐,就是平日身着灰衫照顾你们,不苟言笑的那位女君。”易芙倾着身子,明艳笑开,“你们莫看她长得肃冷,实则女君心中宽厚仁善,她不愿对我们镇子的遭遇视而不见,这才带着我家主人,又从乡野回来,共度此难关。”

    她扯起这道言论,颇有滔滔不绝的意味:“医术精湛的徐女君你们都知道的,正是主□□主的妹妹。”

    患病的百姓恍然点头:“怪不得,怪不得呢”

    也有人记起,她们曾在医馆见过景十三。

    她与徐女君同出一心,侠义相投,都是为镇子造下大功德的好人。

    不知何时起,景十三在长桃镇的走马巷坊中,渐有了“修罗面,菩萨心”的好名声,众人见她如仰高石,颇有敬畏。

    更有无端的传言——昔日横行霸道的霍家,正是被景十三施计驱逐。

    姜屿记着西水村的教训,宁可退居其后,舍让所有辉芒,也要在长桃镇护好景十三,以所谓高深莫测的身份为利器,为她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金身。

    过善易遭得寸进尺,舍人三分好,他要她们记住十分。

    不若居高俯临,沾人伏拜感激。

    景十三对这一细微的改变全然不知。

    她将长桃镇及四下村落百姓患得虫瘴怪病的事,细致写了封信笺,托人送至镇上官府,不料换来四个字——

    无稽之谈。

    明光总有照不见的暗处,尸餐素位、不谋其政者常有之,镇上官守传话说:“夏热中暑尔,不得造谣生事。”

    景十三别无他法,又回到姜宅,只得倚靠自己几人。

    她整日忙于照顾患上虫瘴的病者,白日至深夜,不知疲倦地煨着炉火,替她们理络气血、寻药疏痛。

    夏日本就生闷,茂盛的枝叶生长成荫,半边庭院日色发白,蝉声空回其中,与病患的长哀短嚎一道,扰人心郁。

    景十三不知道虫瘴从何而来,几时结束,她被动地追在其后,茫然看着患病的百姓愈渐增多。

    好似事后寻骨,总不得先发之势。

    哪怕景十三几人没日没夜地费尽全力,也只是当下的杯水车薪。

    奉药不知肉骨苦,景十三拧紧眉头,放眼都是混乱紧迫,她实在来不及理清太多。

    第一位病患不治而亡时,景十三恰在她身前,端着碗汤药耐心相喂。老人家临逝前生受了许多苦,瘦弱如枯骨,面色灰败不堪,阖上眼时,神情反倒轻松脱然。

    她的孩子跪在身侧,痛哭不已。

    景十三安静望着当下这幕,暑闷侵袭,日光遮眼,汗水自额间淌下也浑然不知。

    她出神了很久,随即当机立断,自己担下徐宋宋的活,让她从眼前庞杂难填的繁碌抽身出来,专心虔理药方。

    又担心期冀只落她一人身上,宋宋总有负担,经她点头准允,景十三让易芙在镇中奔走,请为数不多的医者齐聚一堂,各展所长。

    这样一来,景十三如抗巨石过细线,不点时辰,几乎要耗去所有精力地强撑。

    她不再把目光放在姜屿身上,一日到头,只与病者和草药共耗。

    长云掩轻光,一屋相隔,便似万丈之遥。

    姜屿比她更识药理,默不作声担去了许多活,两人相对经过门槛,摇影乘阴,景十三沉闷心事没有抬头,他动了动唇,也来不及说什么。

    对小景的心疼却愈发浓重。

    轻风吹动窗柩,姜屿青衫束带,跪坐屋舍案前杵药,有意无意侧过身,透过敞开的门扉,看向院中唯一束住他目光的那道身影。

    景十三一身矜瘦,孤淡又沉静,好似游方定足的化外神仙。

    她正俯着身子,神色镇定地替人拭去污物,日光细碎,渗下的些许斑驳,恰巧落在她的发梢,恍惚间有如沉金扬洒。

    光是站在那,姜屿便觉得她身姿端直,予人安宁。

    他默然收回目光,手中的磨杵许久不动,继而想起,自己很久未再念及前世了。

    姜衣与景砚共处的时日很少。

    转世后的夏桑秋叶,冬去春来,他靠着前世弥足珍贵的那点记忆,将其剜成执念,数年如一日地等待着,直至与景十三重逢。

    从景砚到景十三,她的本性真切而温柔,从来没改变。心怀善意,救世为民,深埋的那道初心与意气,但有微末展露,足叫姜屿恍惚不已。

    其实当年姜衣若与景砚相处多一些

    屋中容浮着尘色,比冷香更显轻芜,姜屿长睫动了动,唇畔笑意淡下,继续着手研磨草药。

    原来自己并非仅仅。

    心怀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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