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神骨
风禾纤细的身躯不止地战栗着，饶是刚才的极寒并没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但龙神的此番话语却直击心魂。
她既生为猫妖，自是有九条命。
自己一向谨小慎微，不曾惹出什么会碍了性命的祸事，直至此番出关，遇尊神禁制，倒从未想过去检视过自己究竟有几条命剩下。
她只记得，很多年前，自己的命灯被女娲娘娘锁于妖魄之中，非有伟力，难以得见，这姬辰确如祁安所说，仙泽深厚。
还好，这方神域不受外间的禁制所影响。
风禾于潭旁肃然危坐，双手交叠于身前，开始内窥，果然，妖魄之中，九盏莲花般的命灯已然熄灭其一。
但这……究竟又是何时熄灭的？
脑子越来越混乱。
姬辰读懂了她的神情。
他又叹了口气，竟不知怎的了，自己只在海中关了一百多年，这世间的诸多变化都往离奇诡异的方向奔去。
这位龙神也垂下眉峰，自怜自艾地说道：
“其实，我的神识已于百年之前溃散，唯有身躯被困于此间，只为等那缘定之客，按尊神与我之约，只要回答完三个问题，便可消了半身修为，做一方散仙，随波而去。”
见他述说得如此平淡，风禾有些惊诧，神识溃散对仙族来说绝不是什么小事。
昔日的女魃亦是如此。
可那是因为一场惨烈的神战，还曾祸及人间。
风禾未曾听说过，这千年之内究竟发生过什么同样的事。
但她知道，为何他需要神血了。
以魄为守，以血筑魂，这是上古凝聚神魂的秘法。
风禾努力让自己缭乱如麻的心绪平静下来。
她不想，本欲解谜而来，没想到越解反倒谜团越多。
修为、灵力、命灯、多出一千年的寿命、斩断时间的神域、溃了神识的龙、以及可能存在的神战……
却只能问三个问题。
风禾清楚，想来是此功法有限，又或许与尊神之约有关。
那就只能从他身上的秘密开始了。
少女端坐于潭水前，深吸一口气，问道：
“你……究竟因何被囚于此？”
姬辰立时也将龙尾摆正，坐得端庄了些。
他缓缓开口，道：
“哎，这事啊，说来话长。一百多年以前，我陪着当时那位仙界至伟的尊神，去那名为西伯利亚之地打了场架，本来能赢得十分完美，结果我犯了些小错，让他的神魂受了些伤……”
他顿了顿，很是诚恳：“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自囚于此的。”
尊神，神战，神魂溃散，栖于无人之境。
倒与那场涿鹿之战的后果很是符合。
风禾垂眼：“嗯，我信。”
姬辰：……
我不要面子的吗？
风禾见他面上有些恼怒，解释道：“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十分强大的气息，以你如今的修为，应该驾驭不了。”
居然被她看出来了。
姬辰觉得这猫妖真是慧眼如炬，心下十分佩服，他只继续道：
“对，毕竟我已在北地染上寒症，三魂去了七魄，所以在那位尊神分离神念之前，我请求他把我囚在此处，免得出去了真的控制不住，为祸人间。”
悲天悯人，这是一件颇有功德的事。
古往今来，有多少修行者的仙途断送于此。
风禾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许赞赏，她点点头：“你倒是条好龙。”
姬辰有些得意：“那是自然。”
他当然不会说，那尊神在世间布满禁止，搞不好就是一个让他脑袋开花，不像在这方神域里，能优哉游哉活到今日，还可以偷偷上岸，去上内什么……网。
姬辰心中有些憧憬。
到时，如果真的能不要这神位，没有了桎梏也挺好。
听说这世上有种叫做网吧的好地方，届时，他势必要去那里呆上个三年五载的。
“我且问你，你说的，那位尊神分离神念是什么意思？”风禾不解。
“告诉你也无妨。”姬辰幽幽地开口，“只是我真没想到，你应该就是那预言中的神女。”
“神女……”
风禾念着这两个字，她明明是只妖精，不知何来神女一说。
“我身上有那位留下的印记，不会有错。”
姬辰十分肯定，刚刚吞下的几滴神血蕴含的威能举世罕见。
他自囚于此一百来年，就是为了等待神女的到来，“不过，我只能回答你三个问题，你已经用掉了一次机会。”
见他笃定，风禾决定不再跟他讨论这身份的问题。
她直接开门见山，道：“那分离神念的事也可暂且不说，我有两个问题更要紧些。”
“第一，现界众妖都要被登记在一本册子上，才能行走人间，那是什么册子？我该如何去登这记？”
“第二，这回闭关出来，按理说我修行应该见长，但却时时饥饿犯困，是为何故？”
“册子？你不需要。”姬辰笑了，他还以为多重要的事呢。
“为何？”
“这是第三个问题。”
“好吧，那修为的事呢？”风禾比较关心这个，她这几千年的时间都跟这两个字耗上了。
“你这个情况比较像灵力溢散，如果是这样的话……等一下。”姬辰对那小蛟念了几个古怪的音节，蛟精又憨厚地点了点头，钻入水下去了。
这又是什么？
风禾担心他又说这是第三个问题，没再开口，随他一起静静地等着。
蛟精嘴里叼着个物什，去而复返。
风禾隔着水面远远望过去，恍惚之间，她突然想起那蛟精有些似曾相识，愣愣地开口道：“你这坐骑，倒很是眼熟。”
“它啊……”姬辰撇撇嘴，“属狗的。”
如若不是至今龙族已然没落，他定不会让一只被拔了鳞片，抹去神智的小蛟日日接触自己尊贵的臀部。
哦，不对，反正如今他下身无法化身成人，没有臀部。
“我好像……”风禾记起来了，“在那大宋皇城之中，见过一只与它有些相似的。”
“巧了，它也在那大宋皇庭中干过。”
“咦？我说的是北宋。”风禾记起，那宋室曾经迁过都。
“对，正是北宋。”姬辰很是确定。
原来真的是它？！
“啊？”风禾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威风凛凛的护国神兽，如今沦落至此？震惊溢于言表。
“怎么了？”姬辰不解。
“也算有过一面之缘。”
“哦。”
蛟精并不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叼着只陶罐从水下慢慢浮上来，依旧面容憨厚。
姬辰郑重其事地将那陶罐取过，道：“一切的答案尽在其中，可慢慢参悟。”
风禾困惑地看向那只罐子，上面印着黑白相间的神秘花纹。
罐口处，还磕破了些许，卖相实在不能算是好。
姬辰似乎读懂了她在想什么，义正言辞道：
“你可不要小瞧了它啊，我跟你说，这玩意儿可是我君父留下来的宝贝，跟你们地上那个什么鹳鱼石斧彩陶缸好像是一个年代的。”
鹳鱼石斧彩陶缸？
临汝出土那只新石器时代的？
她才在文献上见过。
这例子举得真是……
风禾原本伸手欲取，闻言，纤白的柔荑却悬于半空。
“那可是……葬器。”
“没错啊。”
姬辰理所因当地点头，然后又煞有介事地捧着那陶罐，再次送至风禾跟前：
“这里面，是神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