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众矢之的下
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大家都逐渐放松了警惕，心想就宿舍里的小纠纷，也不至于做出太过激的举动。
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太会知法犯法。
“天啦，这也太残忍了吧！下手的人心肠得多毒辣，才会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啊，你们看。”
张希拿着手机，点开图片，凑近正在看书的陌雪，让她看刚才令她震惊的帖子。
收到招呼的秋月，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就呆滞了。
一只奶猫浑身沾满泥土，毫无生机的躺在乱糟糟的草地上，黑褐色的血已经干涸。
从它的鼻尖蔓延到嘴角嘴角里也吐出了血块，草地上还有血色的尿液，可以想象它离去时是多么痛苦。
“这只猫…我几天前好像喂过，怎么就…”陌雪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明明前几天还在自己面前乖乖吃烤肠的猫咪，今天就这么悲惨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别哭啊，帖子里说凶手好像找到了，有人正好拍到她投毒的照片，我找给你看看，坏人一定不得好死的，你看……”
张希人都傻了，那个女生的背影跟面前的陌雪好像，不，简直就是一个人。
“不可能会是我家小雪，我家小雪心地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现在的人啥都没搞清楚，就瞎造谣。”
秋月立马抱住陌雪，害怕她心里难过，好心喂养流浪猫还反被误会毒害猫咪，是个人都难以接受。
“月，它前几天还好好的，虽然算不上生龙活虎，但好歹是一条生命啊，怎么就……”
陌雪紧紧回抱住秋月，失声痛哭，不能接受一条鲜活的生命突然消失在自己面前。
不禁勾起了深藏在自己心里的痛楚，姐姐当时也是那样。
中考时她考了个优异的成绩，姐姐前几天还说要奖励她刻苦学习，给她做最喜欢的猪蹄拌面。
可是面还没吃上，却在深夜接到警察通知，快去医院一趟，姐姐出事了！
她们赶到时，姐姐已经被移到停尸房了。
向来温顺的姐姐安静的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全身被白布覆盖，只剩一张脸露出。
可她却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了无生机。
她当时呆呆看着姐姐，手不由自主的摸上姐姐失去血色的脸庞。
指尖传来的冰冷刺穿了她的心脏，却一滴泪都没有落下，人已经麻木了。
她好希望这是一场噩梦，醒来后，姐姐就会在自己身旁温柔的说“小懒猪，快起床了，上学要迟到了。”
“谁让你碰她的，你这个冷血的怪物，滚，滚出去，不许碰我女儿！”
母亲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一手揪着她的领子，一手扯着她的头发，绝情的将她扔出房间。
旁边的警察和护士不停的阻止，劝导说“家属请冷静一下，冷静……”
在再三劝导无果后，给她打上了镇定剂，看着妈妈被制住，缓缓的倒下，陌雪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
许久，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魂飞天外的陌雪终于得到了关注。
警察叔叔好心的给她递了一杯热水，她傻傻的双手接住纸杯，却不喝，而是放在膝盖上，转头冷静的问“是谁？”
警察大叔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闻言也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被她口气中的冷漠吓了一跳，后面才缓缓的说“你还小，这事交给你父母处理就好。”
“是谁？”陌雪不甘的继续问道，誓要问个水落石出。
“呃…”警察迟疑的看了她一眼，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
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自然的说“我们接到报警电话，赶到事故现场时，你姐姐已经因为流血过多，失去生命体征了。”
“在哪里？”陌雪紧追不放的问道。
“在三和公寓，是个老旧的小区，那里也是出租屋的聚集地，我们赶到的时候犯罪嫌疑人已经逃跑了，还是她们邻居说晚上听到隔壁动静很大，似乎在争吵，有锅碗瓢盆摔碎的声音，严重打扰了他们休息。”
“谁发现的？”
“他们隔壁的邻居，上门投诉你姐姐他们最近一直在吵架，还每次挑在深夜，气愤的不停敲门，结果一开门就看到男人神色慌张，还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邻居意识到不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厉声的警告了几句就离开了，然后就向我们报了警。”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陌雪强装的镇静面具终于破裂，露出痛苦的神色，声音颤抖不止。
“好像是因为钱吧，邻居说房间隔音不好，经常听到那个男的要你姐姐拿钱，否则就将什么东西放出去，让她身败名裂。”
女孩想起最近姐姐一直在深夜出门，说是要找闺蜜处理一些事情，怕被严厉的母亲发现，还让自己打掩护。
“所以说…都是我害死了姐姐，是我害死了姐姐，要不是我帮她隐瞒妈妈，她就不会出事，她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姐姐！”
终于，她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骆驼，痛苦到极致，双手死死的捂住脸。
眼泪从指缝间倾泻出来，悲怆的抽噎声飘荡在死一般寂静的走廊里。
这时的她，才像一个普通的初三女孩，有了人的情绪。
“跟你没关系，也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残忍杀害你姐姐的人，我们定会早日找出他，将他绳之以法。”
警察大叔信誓旦旦的说。
警察也被她的痛苦感染，忍不住抱紧她瘦弱的身躯，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因哭泣在不住的颤抖，弱小又无助。
……
母亲醒来后，冷静的将她带离医院，全程一言不发，陌雪小心翼翼的偷瞟后视镜中安静开车的母亲，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她太了解母亲了，这种情形往往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以前的她可以躲在姐姐的怀里躲避风雨，如今，已无人可依。
原本以为可能是一场毒打，像以往被醉酒的母亲打骂，被咒骂自己的出生，存在。
可是都没有，母亲只是让自己呆在门口不准进入。
看来要罚我在门外睡一晚上啊，屈膝坐在墙角，紧紧的抱住自己双腿。
得知噩耗时太突然，自己着急忙慌的出了门，这时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睡裙，就连拖鞋也穿反了。
好冷啊，深夜的夏季夜晚，所有人都在舒适的房间安然入眠的时候，陌雪被母亲关在门外瑟瑟发抖。
“姐姐…姐姐…”陌雪喃喃道，还是觉得这只是一场噩梦。
待我醒来，你还会像以往一样，将自己抱进房间，小心翼翼的呵护我入睡。
只是梦，只是梦，我得早点睡，明天起来睁眼就可以看见你了。
当陌雪半梦半醒时，母亲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还真是个怪物，你姐姐平日里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还能睡得着，你有心吗？怪物。你是不是就想你姐姐死，好得到我的关心？你真让我恶心。滚，永远不许出现在我的面前！”
头部被重物砸的一偏，陌雪疼的惊叫出声，还没来得及求情，门就被重重的关上了。
朦胧的视线里，陌雪才看见刚才砸伤自己的重物，竟然是一双鞋子，衣物也被胡乱的丢弃在自己身上。
破旧的行李箱大咧咧的敞开着，好像也在无声的嘲弄自己被丢弃的命运。
后来怎么了呢，好像是居委会，警察局，还有儿童保护协会都找过母亲。
她才松口说在十八岁之前会给自己抚养费，并坚决不见自己。
亲戚家也都不肯收留她，只能在警察的帮助下租了房子，勉强维持生活。
从那时起她学会了做饭，修灯泡，会自备药箱，也会在学习之余找简单的零工来补贴家用。
记得姐姐的葬礼那天，她只能穿上黑色的衣服远远的站在角落，看着母亲主持葬礼，满目疮痍，憔悴不堪。
她最爱的女儿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无疑对她来说是最大的打击。
可是她却忘记，她还有一个女儿被她深夜撵出家门，此刻连姐姐的葬礼也参加不得。
在那段黑暗的时期里，唯一的好消息是，残害姐姐的凶手被依法伏诛。
听说他伤害的不止姐姐一人，还贩卖黄色影片，因情节严重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缓期执行。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痛哭流涕，以帮父亲买酒喝骗过小卖部的老板娘。
买了一瓶高度数的白酒，却在喝了半杯后就醉死在出租屋里。
醒来后头痛欲裂，胆汁都要吐出来的痛苦让她决定从此以后滴酒不沾。
后来却数次违约，一次次的醉酒，看来自己当时还是沉溺于诸事皆忘，什么都不记得的释放感中不能自拔吧。
那时候自己哭的，也像今天一样肝肠寸断。
联想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会因为一些事情陷入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中，抽不开身。
睁开眼睛时的陌雪，发现自己已经被悉心安置在秋月的床上。
暮色四起，寝室漆黑一片，只有卫生间是亮着的，这时她隐约听到卫生间传来交谈声。
“这也太夸张了吧，小猫咪惨遭毒手着实让人心疼，可是也不至于到哭晕过去的程度吧。”
好像是张希的声音。
“雪儿心肠软，听不得这些事情，我们好歹也住在一起两个多月了，她心地有多善良你还能不知道么？更可恶的是诬陷小雪的人，仅凭一张照片就胡说八道，将好人定罪，立在人性道德的高度批判她。”
这下陌雪确定了，是秋月的声音。
“就是，就是，上次我阑尾炎发作，还是她深夜把我送到医院，联系我父母，就算我们之前还…有点矛盾和误会，她也能不计前嫌的照顾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虐猫！”
“你看看这些帖子，说要揪出凶手，让她受到一样的惩罚，这些恶毒的咒骂，你说，假如雪儿看到会有多难过！”
“先别管这些了，你看，有人在底下评论说，这个女生她认识，前几天好像见过陌雪在那里出现过，衣服也一样。”
“卧槽，已经在问名字了！我是计算机系的就好了，老娘早就把这帖子黑了！”
“你黑了也没用啊，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那些爱猫人士恨不得把她揪出来抽筋扒皮。”
“不行，我得解释。”秋月急的慌不择路了，语调明显急促。
“你傻啊，本来还没实锤，你一解释，他们现在不但不会听，反而觉得你家陌雪是做贼心虚，甚至连你也会被卷进去。”
“那怎么办，看着我家雪儿被冤枉？”
“事到如今，只能暂时避不出门，你明天帮她请几天假，这几天学校也不能呆了，最好今晚就走，先出去住几天，要不等真正的凶手露面，要不…就只能等这阵子的风波过去了。”
“好…谢谢你张希，我代替雪儿感谢你。”
“行了行了，别哭了，她哭就得了，你再哭我就受不了了，平时看着也不傻啊，遇到事情就没有主意了，看来真的是关心则乱啊。”
谈话声渐渐消失，陌雪已经泪流满面，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爱自己，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哭泣着急。
她，真的会像沐晨说的，其实是值得被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