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面和心不和
皇宫里,汪喻正跟在当今天子夜舜祯的身边,陪他在御花园里走走,偶尔闲谈几句。
“汪喻,司衍的伤快好了吧?”
夜舜祯悠闲的走在前头,右手负在身后,看到一朵盛开的芍药十分鲜艳妖娆,心里一动,驻足不前。
“回皇上,他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汪喻站在夜舜祯身后,低垂着头说道。
“那就好。”
夜舜祯伸手碰了碰那朵芍药,眼神里有一丝落寞。
“这芍药不愧是五月花神,开得如此美丽,怪不得被奉为爱情之花。可惜,不是谁拥有了它,谁就能爱而所得。”
“”
汪喻抿着嘴,听到夜舜祯话里的失落,抬眸看着他的背影不知说什么好。
“你跟着我,有几年了?”夜舜祯收回手,看着满园的鲜花问道。
“已有二十四年了,皇上。”汪喻垂眸答道。
“原来一晃神已经二十四年过去了”
夜舜祯低声喃喃道,忽而转身看着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汪喻两鬓已有些许白发冒出。
想想他不过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却已早生华发,不免心生感慨。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朕,此时的你也该是良人作伴,子孙满堂才是,你可怨朕,恨朕?是朕的疏忽让你遭此之难”
“皇上,此事不怪您,是臣自愿的,臣无怨言。”
听到夜舜祯要重提旧事,汪喻忙出声打断。
“虽是以自宫方式证明臣的清白似乎太过了,但能使皇上和先皇后免于流言构陷的话,不管是失了命根子也好,还是要臣这条贱命也罢,臣无怨言。”
连着两句“臣无怨言”让夜舜祯重重叹了口气,眼眶微湿。
“这些年,朕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只有你依旧守在朕的身边,朕很庆幸遇见了你,也感激你对朕的付出。”
“皇上言重了!”
汪喻的头垂的更低了。
“臣本贱民,能得皇上收留,加以培养,臣不甚感激!”
“臣自始至终都认为臣的命是皇上的,为了皇上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何况是当个宦官守在您身边呢?”
“再者,臣虽无妻无子,但并非孑然一身,臣还有司衍这个徒弟,也是幸事一桩,臣无憾!”
夜舜祯拍了拍汪喻的肩膀,“朕有你们师徒两个当左膀右臂,朕很放心。司衍也该有二十一了吧?”
“是,再过一个多月,他便满二十一了。”
“你这年纪不找对食便也罢了,司衍还如此年轻,朕给他找个知冷知热的体己人如何?”
汪喻面上一惊,没想到夜舜祯会关心裴司衍的人生大事,但一想到之前的事,他不敢替裴司衍应了夜舜祯的好意。
“皇上如此体恤他,臣先替他谢皇上,但感情终究是讲究个两情相悦的,他毕竟跟臣一样身子不全,怕是……”
“朕知你所忧之事。确实,若司衍是个寻常男子,以他的容貌和权势怕是攀亲的婚事多得挑不过来,可偏偏他……唉,朕也担心没有贵女愿意嫁他为妻。”
夜舜祯收回手,叹了口气。
“皇上,一切若是命数,那就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吧。”
“嗯……对了。”
夜舜祯像是想到什么般,眼睛瞬间亮了。
“今年的诗会是轮到栈儿举办了吧,待会他来了,让他也给司衍下张请帖。”
“这历年诗会,邀的都是年轻男女,听说有不少人在诗会上看对了眼,成就一桩桩姻缘,若是司衍也去了,兴许会有看得上他的姑娘呢?”
汪喻苦笑了下,相对于夜舜祯的乐观,他倒是觉得裴司衍想在诗会上寻得另一半这事很悬。
“皇上。”
一名小太监从远处小跑而来,站在汪喻旁边对夜舜祯行礼道,“太子殿下来了。”
“烨儿来了?那让他过来吧。”
“是。”
小太监刚退下没多久,一道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参见父皇。”
只见一穿着四龙纹杏黄色袍子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先朝夜舜祯行礼。
“起吧,不必多礼。”夜舜祯朝夜铭烨做了抬手的动作。
“谢父皇。”夜铭烨谢过礼后站直了身子。
汪喻紧接着侧身,朝夜铭烨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汪公公,不必客气。”夜铭烨十分客气的对汪喻说道。
“是啊,汪喻,都是自己人,不必太生疏。朕这几个孩子,你也是看着长大的。”夜舜祯笑着道。
“礼不可废。”
汪喻显得很固执,他向来极为重视君臣之别,尤其是他成为宦官之后,对身份更加敏感,因此也不敢逾矩。
夜舜祯见状也不强求,心里清楚汪喻虽然说着不怪自己,但自宫一事对他来说其实打击也很大。
尤其这些年他渐渐变得沉稳寡言之后,想看到他慌张的一面已经着实很难了。
此时满园花香扑鼻,沁人心脾。
夜舜祯父子两边赏花边闲谈,谈的都是夜铭烨学习上的事,汪喻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去。
偶有轻笑声传来,显然气氛很融洽。
“汪公公,你怎么独自站在这?”
就在汪喻盯着一只停留在芍药花上的蝴蝶发呆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微微抬眸,又马上垂下,恭敬的行礼道:“参见逸王爷。”
站在汪喻身侧的,是穿着一身锦裳与他差不多高的夜祤栈。
十八岁的年纪,清秀俊朗的脸上有种病态的苍白,双眸清澈如一汪清泉,腰束玉带,腰间挂着一枚白玉佩,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高贵的气质。
“不必多礼。”
夜祤栈抬手轻声道,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父亲和兄长,并没有走过去,而是看着那朵开的正艳的芍药,赞叹道:“这花倒是开得正好。”
“宫人花了心思栽培的,自然开得极好。”
“本王这养了多年的身子,也想像这花一样开得好。”
“逸王爷如今的脸色可比以往红润许多,可见您这身子养的极好,是长命百岁的面相。”
夜祤栈微微一笑,“长不长命本王倒不在意,人生苦短,对酒当歌,尽兴而为,无愧于心就好。”
汪喻没有回答,只是抿唇一笑。
“汪公公,本王进宫前看到东厂的缇骑去抄了李家,这李家跟李垚是亲人关系,而李垚又是太子少师,这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说若是李垚或者太子掺和其中了,裴督主会卖他们个面子吗?”
夜祤栈侧头,看到夜铭烨无意间回头看到自己,那脸上僵住的笑容别提多生硬了。
汪喻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注意到这两兄弟之间微妙的气氛,开口答道。
“奴才这徒弟承蒙皇上看重,委以东厂督主的重任,向来兢兢业业,讲究以证据抓人。”
“这些年达官显贵之人抓得不少,岂会因卖那李垚或太子殿下的面子而置律法于不顾?”
“这更对不起受到伤害的百姓和国家。不管是李垚还是太子殿下,自当帮理不帮亲才是。”
“说得好。”
夜祤栈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作恶多端之人本就该以律法制裁,本王相信裴督主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毕竟他这些年名声在外,知内情的懂他,不知情的骂他。”
“虽然本王与他素无瓜葛,但本王对他颇为欣赏。过段时日,便是今年的诗会了,本王想邀裴督主参加,你觉得可否?”
汪喻暗道这事还没来得及说呢,夜祤栈倒是先提起了,还主动说要邀请裴司衍,那感情好啊。
他便点点头,替裴司衍应了下来。
“栈儿来了?”
两人说话间,夜舜祯笑容灿烂的大步朝夜祤栈走来,身后跟着缓步而来的夜铭烨。
“父皇。”
夜祤栈朝夜舜祯先行礼,然后再对着夜铭烨喊了一句,“大哥。”
夜舜祯慈爱的点点头,浑然不觉身后的夜铭烨看着夜祤栈的眼神有多冷漠。
他抓着夜祤栈的胳膊,仔细的瞧着比自己稍高一些的夜祤栈,语气里难掩高兴。
“瞧你,如今的身子倒是越发硬朗了,脸色也好了许多,不错,不错。”
“这些年令父皇担心了。”
“这不是你的错,不必介怀。”
“是。”
“有空多来宫里坐坐,看看你父皇母妃,兄弟姐妹也好,盛儿那孩子几日不见你就吵着要出宫去逸王府寻你。”
“是,孩儿知道了,晚些时候就去看看九弟。”
夜铭烨看着夜舜祯脸上的笑容明显比见他时更加灿烂,感觉有些刺眼,再看到眼前这幅父子情深的画面,心里苦涩发酸。
夜祤栈作为他的三弟,因打从娘胎里出生开始就身子弱,底子差,多病缠身,自然最博得夜舜祯的关注和疼爱。
哪怕现在最小的幺儿可爱纯真,也不及夜祤栈的一举一动吸睛。
他贵为太子,日后是要继承大统成为新帝的,而夜祤栈被封为王爷,日后对他俯首称臣,可他却不觉得这是值得他高兴的事。
因为夜舜祯对夜祤栈的宠爱太过明显了,他嫉妒不已,对夜祤栈更加看不过眼。
感情比起其他弟弟来说冷淡许多,也便只有面和心不和了。
就在夜铭烨胡思乱想之际,汪喻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他茫然的看了汪喻一眼,却听夜祤栈对着他说着话。
“大哥,你走神了,可是身子不适?”
夜铭烨转看向夜祤栈,这话里听起来像是关心,表情却平静的没有一丝变化,他心里冷笑,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大哥向来身强体壮,并不娇弱,不必担心。”
“那便好,还以为大哥是知道李垚那侄子犯了事,怕影响了李垚而忧心不已呢。”
夜祤栈目光清冷的看着夜铭烨,浅勾嘴角。
“李垚?他侄子犯了事?”
夜铭烨有些懵圈,看着那笑心里有一丝恼火,仿佛是在嘲笑他一般。
可是嘲笑他什么呢?
他确实不知道他这三弟没头没尾的提起这两人作甚。
“刚刚我和父皇说的事,大哥没听见?”夜祤栈微微侧头。
夜铭烨有些尴尬,他抬起右手掩嘴干咳了一声,点了下头。
“看来是真走神了。”夜舜祯说了一句。
夜铭烨闹了个红脸,感觉浑身不自在。
“既然大哥没听见,那我再说一次吧。我进宫之前,在街上看到了东厂在抄一平民的家”
夜铭烨听着夜祤栈不急不缓的说起李家的事,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扯上李垚,他的脸色便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