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使用苦肉计, 好不容易让圣上逐渐淡忘了这件事,不再追究,眼看这事就要尘封了, 结果又被人翻出来。
太子知道此事,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地说:“这是有人要害孤。定是齐王那厮干的,上回孤遭殃就少不了他的手笔。通知京兆府, 将这些胡说八道、非议皇家的家伙统统抓起来!”
东方先生站着没动, 太子正在气头上才会说出这种气话。流言已经传了一阵子,大街小巷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么多人, 真要全抓起来, 京兆府的大牢都塞不下。正所谓法不责众, 如此做法只会火上浇油,将事情闹大,对他们更不利。
很快太子恢复了冷静, 也意识到此举不妥, 灌了一杯茶,改变了主意,恨恨地说:“查查流言的源头,还有蹦得最欢的几个,全抓起来,杀鸡儆猴。”
将领头那几个处置了, 其他那些跟风凑热闹的见有人因此惹火上身, 自是不敢跟着胡说八道了,这样流言渐渐便会消弭下去。
东方先生这才道:“属下已经着手安排人去处理了。”
“先生,幸亏有你。”太子感激地说, ”若非有先生,孤就要犯糊涂了。”
东方先生摇头:“怎会,殿下也是一时气晕了头。”
太子苦笑了一下道:“先生,旧事重提,恐会惹怒父皇,孤该怎么做?去长寿宫负荆请罪如何?”
东方先生不赞同:“殿下,凡事不可一而再。”
苦肉计虽好,但不能回回都用啊。尤其是上次是捅自己一刀,这次却只是跪下认罪,远不及上回来得震撼,并不能打动皇帝。相反,稍有不慎,还会起反效果。
“那孤该如何是好?”太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此事旁人不清楚,但皇帝是亲眼所见的,他都没法抵赖狡辩。
东方先生也觉得这是东宫目前遇到的最大一个坎,可他们手上的牌并不多。太子之所以能当上储君,一是占了嫡长的名分,二是后来得了皇上看重。一旦失去帝心,他便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但事已发生,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出岔子。东方先生劝道:“殿下不必急,先尽力将流言压下去,再想其他的法子。”
同一时间,齐王听说了此事,拍手叫好:“干得不错。”
这个时间点真是选得太绝了。事发一个多月,这事皇帝还没淡忘,此时被人提起,心里定然恼火,而太子的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皇帝那点慈父之情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庞立德笑道:“可不是,东宫这次是阴沟里翻船了。做这事的人非常谨慎,一夜之间流言就窜了出来,满大街都知道,连源头都查不到。”
齐王闻言很是诧异:“这么快,肯定不是一般人干的,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真的就一点也查不出来?”
提起这个,庞立德的脸色有些古怪:“其实也不是完全查不出来,目前的证据一切都指向前孝陵卫副统领黄启章。”
齐王对此人有印象:“就那个前不久流放的?”
他们还怀疑过戏班子的那封信是黄启章递来的,但被人弹劾后,黄启章并未向齐王靠拢,齐王因此也就没站出来保他。
庞立德点头:“对,就是他。但依属下之见,此事恐怕不是黄启章所为。”
齐王嗤笑:“当然不是他,他一个小小的孝陵卫副统领,若有这等本事,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东宫给流放了。不过是有人借他的名义搞事罢了,倒是隐藏得很深。”
“那这个人是谁?莫非是宫里那位?”庞立德拧眉道。
齐王也猜不着:“不好说,那位现在大着肚子,陆家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不成器的,她手里能用的人不多。不过不管是谁动的手,这都是一次机会,咱们这次一定要将太子拉下来。”
如今不管是为了皇家颜面,还是平息流言,皇帝定然会处置此事。但处置的方式也有两种,一种是保太子,彻底否认此事,压下流言蜚语,第二种是公布太子的罪状,处罚太子。
而他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勾起皇帝心里对太子的恼恨,放弃太子。
正好,齐王手里还有一张王牌。他叫来心腹,让其将信息传了出去。
十一月十一日那天,天公不作美,刮起了寒风,下起了小雪。
宫里发生了一件事,皇帝在园中差点摔倒,是当时陪侍在皇帝身边的冠宇散人救了皇帝,但自己却因此撞上了旁边的假山,伤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伤得休息好一阵才能好。
期间,他不能下地走路,那每月初一十五去皇陵做法便成了难事。
皇帝很为难,冠宇散人是因为救他受的伤,可还要劳烦冠宇散人在这种冰天雪地里去几十里外的皇陵施法,便是君王,皇帝也觉得有些愧疚。
因此,他又记起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了。若非太子坏了他的好事,他那灵丹早成了,又何须如此麻烦。
正在气头上,怀孕七个月的陆皇后来了,问安后,她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陛下,有件事,臣妾不知当说不当说?”
昭明帝对这个自己目前最宠爱的女人还是有几分耐心的,伸手握住皇后的手道:“你我夫妻,有什不当说的?皇后有话但讲无妨。”
“那臣妾真说了呀!”皇后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神色,“近日京中有一则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太子在皇陵时……不规矩!”
最后三个字,皇后说得很委婉。
可心知肚明怎么回事的皇帝马上听明白了,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这好儿子在皇陵干的事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他不是封口了吗?到底谁传出去的。
“皇后不必替那不孝子遮掩,坊间怎么传的,你但说无妨!”
陆皇后支支吾吾,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说……说太子在皇陵夜御两女,寻欢作乐,无视祖宗!”
旁的皇帝还能给太子开脱,可两个女人是他亲眼所见,他都不好昧着良心说没这事。
深吸了一口气,皇帝问道:“外面传得很难听吗?”
陆皇后有些为难,顿了一下道:“这两日太子抓捕了十几个人,投进京兆府的大牢里,明面上的流言少了一些,旁的臣妾便不清楚了。”
皇帝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传得很厉害,太子为了平息流言,不惜动用私刑。他轻轻颔首:“朕知道了,皇后安心养胎,委实不必替这逆子操心。”
陆皇后一听就知道皇帝恼了太子。她苦笑了一下,目光担忧,实则不动声色地添了一把火:“陛下,你切莫为了这等事动怒。依臣妾之见,太子办事一向妥帖,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和苦衷,咱们一定要调查清楚,切莫冤枉了太子。”
皇帝冷嗤,还冤枉他?事后,皇帝查过,太子召妓寻欢作乐也不一次两次了,若是初次,还能说是一时糊涂。可三个月期间,召妓十数次,不是明知故犯是什么?
这种丑事,他都不好意思跟皇后说。
“皇后你不必每次都替太子开脱,朕心里有数,你好好养胎便是。”
看出皇帝脸上隐隐的不悦,陆皇后知道目的已达成,温顺地说:“陛下说得是,那臣妾就不耽误陛下炼丹,先回去了。”
等她一走,皇帝立即说:“去御书房。”
宫人们皆吃了一惊,皇上可是十年没去过御书房了,赶紧吩咐人去做准备。
午时,朝会已散,但代替监国的齐王和一些重臣还在议事,事情谈到一半,就听宫人来报,皇上驾到。
大家连忙起身迎驾。
皇帝进了御书房,扫了一眼几个大臣,淡淡地说:“平身,这两日可有参奏太子的折子?”
群臣你看我,我看你。
齐王一系是欣喜若狂,偏向太子的便暗叫不好了。久不理政的皇帝突然来过问此事,看样子是瞒不下去了。
最后还是吏部侍郎站了出来道:“回陛下,有的!”
皇帝伸手:“拿过来。”
下面的人立即将这两日参奏太子的奏折抱了过来,足足有半尺厚。
昭明帝随便拿了一本翻开,便是参奏太子在皇陵胡来的,再翻一本,还是,连翻了五本,才碰到一本参奏太子纵容乳母家夺人家产的。
昭明帝摔了奏折,板着脸说:“太子德行不修,不堪大任,今废除其储君之位。”
太子一脉的人顿时慌了,忙跪下劝道:“陛下,储君关乎一国正统和稳定,太子素来仁义,端方守礼,念在其初犯,还请陛下给太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是啊,陛下,储君乃是国之根本,不可动摇,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齐王一派人马听到这些不要脸的话,忍不住想站出来给太子的人马好好理论理论,却被齐王一记眼神给制止了。
帝王心深似海,不可测。但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琢磨,陛下虽不理事,可却见不得群众心中只有太子,没有皇帝,这乃是君王大忌,天家无父子。他们现在保持沉默比说什么都强,因为朝臣一面倒为太子求情,皇帝更不能忍。
果然,昭明帝看到这些老臣不停地替太子喊冤,鬼哭狼嚎的,阻止他废储,脸都黑了。
这天下什么时候成太子的,太子屡屡犯错,丢尽了皇室的脸。他要废储怎么了?还要看这群老东西的脸色吗?他们是不是只知太子不知道宫里还有他这个皇帝。
若说,刚开始昭明帝废储的决心只有五分,现在也被这些人激到了八分。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跪地不起的大臣们:“正德,拟旨!”
太子万万没想到废储的旨意会来得这么快。他以为皇帝多少会犹豫的,可没有,一张废储的诏书就打发了他。
太子捧着明黄色的圣旨,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十几年呕心沥血,竟成一场空。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储君哪怕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但其实跟上面那个位置还有无限的远,稍有不注意,便会与之失之交臂,甚至坠入深渊。
是他大意了,监国五载,以为皇位是他囊中之物。殊不知一日未登那高位,一日便不可懈怠!
大受打击,他哇地一下吐出大口的鲜血,吓坏了一众宫人,纷纷惊呼:“殿下吐血了,快去请御医。”
这事很快被报到了皇帝耳朵里,他知道此事后,还以为太子又在使苦肉计,置之不理,都没派宫人出去问候一下。
京城众王公贵族看到皇帝的态度,终于确认,太子这下是失了帝心。
废储这么大的事,皇帝也没藏着掖着的意思,因此许殊当然就得了消息。
她喝着热茶,望着窗外飘扬的雪花,悠悠叹了口气:“两年了!”
她布局两年,总算是将太子给拉下了马,任务也完成一大半了。如今太子,陆皇后,齐王三方各有优势,不相上下,就看谁先动手了,他们全部动起来,薛家的机会就到了。
秦管事不明所以,问道:“什么两年?”
“没什么。”许殊笑了笑,问道,“太子被撸去了储君之位,那应该封王了吧,圣上怎么安排的,可有消息?”
秦管事有些不解地说:“随同废储圣旨一道的还有给封王圣旨,前太子被封为燕王,封地在景州一带,但没有规定其去封地的时间。”
“燕王?圣上究竟怎么想的?”许殊都疑惑了。
大燕国名都带了一个燕字,圣上又给废太子封了这么个封号,这如何能不让人意外?
秦管事这两年搜集了不少信息,格局也跟着扩大了不少,蹙眉道:“皇帝此举只怕还要起波澜!”
许殊点头,上行下效,皇帝的态度暧昧自然会影响下面的人。太子本来就不甘心被废,他的党羽定然也是不愿落败的,燕王这个封号,无疑给了他们希望。
她想了想道:“皇帝此举无外乎三种可能,一是皇帝还没放弃太子,只是为了平息流言同时给太子一个教训,暂时撸了其储君之位,只要太子表现好,以后仍有很大几率荣登大宝。二嘛,就是太子监国这么几年,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未免朝堂动荡,弄这个封号安抚他们的。第三种可能便是,皇帝不大信得过儿子们,故意在儿子们中间挑起矛盾,让儿子们势均力敌,他便能稳坐钓鱼台了。”
“如此复杂。”秦管事摇头,有些遗憾,打虎不死,总是后患,“夫人,那咱们要做点什么吗?”
许殊浅笑:“什么都不用做,有的是人比咱们着急,慌什么,看看上面究竟什么态度再说吧。”
许殊所料不差,齐王听到这个封号后,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恨恨地说:“大燕国,燕王,陛下未免太偏心了。”
他母妃受宠时,他以为皇帝那时候对他的喜爱就算是顶顶偏心的,可如今跟燕王和陆皇后一比,差远了。帝王的心可变化得真快。
庞立德安慰道:“殿下,不管怎么说,太子……不,燕王现在跟你一样,而他背上还有人尽皆知的污点,这形势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没错,一步一步来,本王既然能将他拉下来,以后就能将他踩在脚下。”齐王虽然兴奋,但脑子很清醒,“此事暂时告一段落,太子如今都气得吐血了,这几日不要再刺激他了,让下面的人安分点,别弹劾太子的人。省得我那位喜欢看一家和睦的父皇知道了不高兴。”
这话庞立德不好接,咳嗽了一声,提了另外一件事:“还有三个月皇后就要生了,若是生下个皇子,又要多一个劲敌。”
轻蔑一笑,齐王恨恨地说:“那咱们就看中宫有没有儿子的命了!”
他怕什么,真生儿子才好呢,这样陆皇后跟燕王就再无联手的可能,双方必定要斗个你死我活,那就有热闹看了。
齐王暂时采取观望态度,陆皇后那边因为怀孕身体笨重的缘故也消停了下来,而燕王大受打击在府中养伤,经此事,京里竟难得地平静了下来,过了几天消停的日子。
时间转眼进入了腊月,天气越发的严寒。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还要冷,入冬后,连续下了好几场雪,一场接一场,堆积起来的雪刚融化,气温正要回暖一些,寒风又携着冰雪铺天盖地,早上起来入目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天寒地冻的,日子相对也比往年更艰难一些,尤其是贫苦人家。
腊八的时候,不少大户人家去城外施粥,施米。
许殊也让崔管事随大流安排了一下,接济贫苦人家。
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要帮,更何况是自己的亲人呢。许殊在让崔管家给定州的小儿子夫妻俩送了御寒的物资后,又让人准备了一些保暖之物,主要是小婴儿的衣服、鞋子之类的,大人的各一身御寒的袄子,让人给薛煦州送去。她只是让他们吃苦赎罪,洗洗恋爱脑,而不是想冻死他们。
因为经常下雪的缘故,赶路比较艰难,东西送过去估计得过年了。
许殊吩咐下人去办这事后,便没再多关心。
不料,月中的时候,她在家中嗑瓜子听香云讲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家长里短,却忽然听到素云匆匆来报:“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什么?”许殊大感意外。
薛煦州很倔强。当初离开的时候就说过,不会再回京城,同时也没带什么东西就走了,而且每次写信回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也没索要过任何东西。
照理说,薛煦州不应该会这么快就自己打自己的打脸才对。哪怕后悔了,怎么也要撑个三五年吧,没道理才去半年就回来了。
素云还以为许殊是不相信,又多说了一句:“大公子还带着小少爷!”
“走,去看看。将他们安顿到了如意居吗?”许殊问道。薛煦州和陆瑶走后,如意居并没动,还时常有人打扫。
却不料素云摇了摇头,脸上有些尴尬:“大公子不肯去,在外院的花厅等着你。”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进家门又不肯回的样子。
许殊直觉出了事。她披上大氅,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来到前院招待客人的花厅。
瞧见她进来,薛煦州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张了张干裂的唇,有些不大自然地喊道:“娘。”
许殊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胡渣满脸,头发散乱,身上衣服打了补丁,手上全是茧子的落魄男人会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薛煦州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而已,可现在看起来比保养得宜的许殊还老。果然,艰难的生活才是最磨练人的。
不用问,许殊也知道他这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了。
“坐吧!”许殊指了指椅子。
她的话音刚落,薛煦州抱在手里的婴儿忽然大哭起来。
薛煦州一下子红了眼,扑通一声跪下说:“娘,儿不孝,食言了,儿恳求你收留了恕儿吧。犯错的是我们,不该牵连他跟着我们受苦。”
许殊没接这话,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陆瑶呢?她没跟你回来?这个事她同意吗?”
薛煦州却没接这话,只是闭上眼说:“娘,恕儿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一直咳嗽啼哭不止,再跟着儿恐会没了小命,娘,求求你,救救他吧,他是无辜的。”
“你怎么不早说!”许殊斜了他一眼,也没空说这个傻儿子了,赶紧交代素云,“去请擅长儿科的大夫过来,再去找两个奶妈,孩子这么小,牙齿肠胃没发育好,还得喝奶。”
薛煦州连忙磕头:“谢谢娘!”
许殊皱眉看着他:“行了,赶紧起来,先给孩子看病。”
这时候因为医学不发达,生活条件不好,婴儿的夭折率很高。才几个月的孩子,感染了风寒,稍有不注意就可能丢掉小命。
便是不待见薛煦州和陆瑶,许殊也不希望这么小的孩子出事。在孩子的病情好转之前,她没心情跟薛煦州扯东扯西。
大夫很快就来了,看诊过后,面色有些凝重:“小少爷身体骨弱,年纪又太小,不好喂药,老夫尽力吧!”
他说得委婉,许殊却听出来了,这孩子的病有些严重。而现在又不像后世,可以直接将药物注射进孩子的体内,四五个月的孩子喂苦兮兮的中药就是个大难题。
“大夫,你尽量吧,这段时间劳烦你多跑几趟,若能治好这孩子,薛家必有重谢。”许殊冷静地说道。
大夫躬身行礼:“夫人,应当的,这是在下的本分。”
许殊吩咐了素云亲自随大夫去拿药煎药。
等人都出去后,她看着满脸愧疚的薛煦州,有些无奈:“你先去换身衣服,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
“不用,我没事。等恕儿好了,我就走。”薛煦州倔强地不肯动。
许殊无语了:“让你去洗澡换衣服就是为了孩子好。你这脏兮兮的,身上不知带了多少脏东西,小孩子的身子骨弱,万一有什么病菌感染了孩子,那时就悔之晚矣。”
听许殊这么说,薛煦州才答应去洗澡。
许殊这才有空仔细看孩子。
薛煦州虽然将自己弄得邋里邋遢的,不过孩子的包被衣服还是比较整洁干净。
这个孩子虽说有四五个月了,但不知是营养不够又或是父母没照顾好,看起来很小,瘦巴巴的,窝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蜷起来,像只可怜的小猫一样。
许殊吩咐丫鬟好好照顾孩子,又让带孩子经验老道的于妈妈守在如意居后,她便回了自己的屋,然后叫来秦管事:“可有人看到大公子回来的模样?”
未免有人对薛家下手,秦管事一直在薛家附近安排了人手盯梢。因此许殊问道这个,他马上就能答出来:“看到了,大公子是走路回来的,在大门口还徘徊了一阵才抱着小少爷进来的。”
“安排人盯着他。再派人去族地查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他一个人回来,陆瑶去哪儿了?”许殊吩咐道。
虽然目前看来,计划进展顺利,薛煦州和陆瑶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但许殊的经验告诉她,很多时候往往是不起眼的小变故坏了事,以防万一,她还是要将一切都查清楚。
秦管事连忙安排人去查了。不过如今冰天雪地,路不好走,这一来一回,估计得年后才有消息了。
许殊也没急,目前最要紧的是想办法保住孩子的性命。
这个孩子也是命大,经过于妈妈和奶妈等人的悉心照料,他的风寒感冒逐渐好了起来,五日后,白天已经不怎么咳了,只有晚上还偶有咳嗽,算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得知这个消息,许殊也松了一口气。度过这一关,年后天气转暖,孩子一天天长大,免疫力也会增强,身体就会逐渐好起来。
薛煦州看着儿子日渐红润的脸色,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诚心实意地对许殊说:“娘,养儿方知父母恩,以前是儿子不孝,从没想过,父亲常年在外征战,母亲要一个人抚养我们兄妹三人,操劳了多少心。”
许殊笑笑,没说什么。这是原主的功劳,跟她没啥关系。虽说有奴仆伺候会轻松很多,但养孩子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小孩子生病的时候,那为人父母的更是要操碎心。
见许殊不说话,薛煦州以为她是不肯原谅自己,眼神有些黯然。别说母亲,他也没法原谅自己,可不管怎么说,他都要为恕儿争取一下。
“娘,儿不孝,儿有罪,但请你看在恕儿年幼的份上,让他留在薛府吧,等他大些,儿再将他接回族地!”薛煦州扑通一声跪下说道。这几个月生活的巨变,让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家族的支撑和培养,对孩子有多重要。也让他更加愧疚,家族一直支持他,培养他,他却给族人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即便他不说,许殊也打算留下这孩子。薛恕身体这么弱,再跟着薛煦州长途跋涉回去,身体哪吃得消,反正薛家不缺一口吃的,多养一个孩子也没什么。
许殊点头:“起来吧,娘答应你。快过年了,你留下过完年再走。”
过完年,秦管事派去调查的人也回来了,薛煦州在族地发生了什么事就清楚了。
薛煦州感动地说:“谢谢娘!”
许殊摆手:“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回去吧。”
接下来几日,一家相安无事。薛煦州似乎是想到年后就要离开,便哪里都没去,整日守着孩子,每天给许殊请安,连薛府的大门都没出过。
时日一长,许殊也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准备过年的事。一到过年,亲戚朋友都要互相送礼,这些单子都需要许殊过目,她忙起来便没时间关注薛煦州了。
腊月二十五这天,许殊正在核对回礼的单子,秦管事忽然匆匆过来:“夫人,属下有件事要跟你汇报。”
许殊挥手让丫鬟们下去,然后问道:“发生了何事?”
秦管事摸了一下鼻子:“一刻钟前,大公子出府了,没让府里准备马车,就一个人。”
“哦,他带了东西吗?往哪个方向走的?”许殊立即问道。
秦管事摇头:“什么都没带。往西北方向,平安坊那边走的,可能是去买东西吧。”
不会,因为薛煦州没钱。回来后,许殊没给过他银钱,他也没提,平安坊的东西不便宜,他哪有钱买啊?
许殊思考了一会儿说:“备车,找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咱们在后头看看大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既然问他,他什么都不说,今天就看看他到底要干嘛呗。
秦管事连忙安排了马车,亲自陪同许殊出门。
马车穿过了平安坊继续往北,秦管事看到前方盯梢的人传来的消息,说道:“夫人,前面是不少达官贵人的居所,莫非大公子是来走亲访友的?”
贵族子弟的圈子就这么大,薛煦州虽然少年就离京,但毕竟在这个圈子里长大,多少有几个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可许殊却不这么觉得,她沉着脸说:“跟上。”
若是去走访朋友,薛煦州为何不坐家里的马车,也不带任何礼物?便是朋友,许久不见,登门拜访,也没有空着双手的道理。
又走了一阵,前面盯梢的人再度传来了消息。
秦管事接到消息后,脸色有些古怪,小声说:“夫人,大公子是去了陆国公府。”
便是秦管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薛煦州作为女婿,去拜访陆家很正常,可他穿得普普通通,什么礼物都没带,空着手上门就有问题了。
马车里静寂了几息,许殊问道:“他进去了吗?”
秦管事点头:“下面的人亲眼看到大公子进去的。”
“咱们也去拜访拜访亲家,让车夫快点。”许殊面无表情地说道。
秦管事看出许殊现在心情不大好,没多说什么,出去将车夫赶到一边,他亲自驾车。
他们本来就跟在薛煦州身后不远,马车比步行快,秦管事再有意加快速度,不多时,马车就停在了陆国公府的大门口。
秦管事跳下去跟对方交涉。
门房看到刚将姑爷接进去,如今亲家母又来了,挺意外的,连忙差人进去通知府里的主子们。
许殊却不耐烦等着,她掀开帘子问道:“可以直接进去吗?薛煦州去了哪儿,直接带我过去便是。”
门房不敢阻拦,薛夫人有头有脸,便是自家主人都要敬三分,而且对方是来找自己儿子的,没拦着的道理。
他只得一面安排人去通知府里,一面将许殊请了进去。
许殊被直接带去了陆府前院招待客人的地方。
跨进院子,许殊就看到陆国公夫妇俩,还有一些陆家的长辈皆或坐或站在堂前,一个个阴沉着脸,很是不悦地看着薛煦州。
而薛煦州背对着许殊站在待客的大堂门口,背脊挺得直直的,不卑不亢的样子。
双方发气氛明显剑拔弩张。
许殊拧着眉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站在薛煦州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听到她的声音,薛煦州意外极了,侧头眼神复杂地看了许殊一眼,又垂下了头:“娘,你怎么来了?我办点事就走,你回去吧。”
这种情况许殊,怎么可能走。她没看薛煦州,而是望向陆家人:“到底怎么回事?”
“哼!”陆国公冷哼一声,别开了眼,一副极度生气,不愿搭理许殊的样子。
倒是还流着眼泪的陆夫人看到许殊,宛如跟看到了救星一样,上前一把抓住许殊,还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薛夫人,你来得正好。这是你们薛家的意思吗?我们瑶瑶便是有再多的过错,可她才刚生孩子没几个月,你们就要这么对她?”
许殊不明所以,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纸,纸上第一排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放妻书”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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