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可调查出这封信的出处?”齐王撑着下巴, 面色凝重地问道。
齐王亲信庞立德亲自调查了此事,他站出来道:“回殿下,目前还没有, 这封信是街边的一个乞丐交给小孩的。该乞丐祖上出过读书人,识得一些字,偶尔会帮人念信得个铜板馒头。今早,他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身边有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银子下压着一封封印好的信和纸条, 纸条上除了指引他怎么送信,还承诺事成之后,再给他两锭银子。乞丐贪财, 便照着纸条上的步骤做了, 他从头到尾也没见过对方。属下已经安排人去乞丐栖身的破庙蹲守, 看能不能寻得蛛丝马迹。”
齐王沉沉地看着某一点虚空,须臾勾起一抹冷笑:“不必白费功夫了,对方既从来都没露过面, 如今目的达成, 自是不可能再出现,让蹲守破庙的人都撤回来。”
“是,殿下。”庞立德连忙恭敬地说。
齐王再次拿出那封信,手指轻轻抚过信上的海棠,艳丽,栩栩如生, 可见画此海棠之人画技不俗, 不过信纸、信封所用的纸张都是书斋里最常见的纸,无甚特别,没留下任何的线索。
他将信纸拿出又看了一遍, 最后丢进了炉子里烧掉,然后把信封丢给庞立德:“看看能不能从这幅海棠的颜料、绘画技巧查出画画之人。”
庞立德接过信封受收了起来,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这人究竟何意?”
“想看我跟太子斗起来吧,左右不过是那些人。”齐王冷笑,“查一查,最近皇陵有无陌生人或车辆出入。”
即便知道对方是利用他铲除太子,他也会乖乖入局。太子不废,他如何能上位?
庞立德的办事效率很高,到了晚间就来回话了:“殿下,据查,从七月开始就偶有陌生的马车出现在皇陵那一带,到了八月下旬,这个频率逐渐上升,变成了三五日一次。那马车没有任何的标志,非常普通,乘车之人也从未露过面,不知里面坐的到底是男是女,有几人。”
“这就够了。”齐王心里有了盘算。皇陵重地,周围几里的百姓都迁移走了,所以马车往那边去的目的地只能是皇陵。可皇陵乃是连氏一族祖宗的安息之地,戒备森严,没事普通人不会过去,也不敢过去。
所以这突然出来的神秘车辆就很可疑了。再结合信里的那四个字,齐王心里已有了揣测,他吩咐道:“派人盯紧了去皇陵的那条路,查出马车内那人的身份,小心点,别打草惊蛇了。”
没两日,庞立德便带回来了好消息:“殿下,昨晚那马车又出了城,今早才回来,马车进城后七拐八绕,最后驶入了天香楼的后门便再也没出来,属下怀疑,里面的人很可能是天香楼的女子。”
傍晚去,次日清早再走,去的还是个妓子,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齐王摩梭着下巴问道:“能否查到马车前些日子去皇陵的具体日期?”
事情已经过了两个月,此前也没人关注这点,很多信息已经无从查证,不过庞立德这几天还是打听到了几个日期,他将记录的纸呈了上去:“殿下,只查到了几个日子。”
齐王接过一看,上面总共有五个时间,他仔细想一下,其中有三个时间点他印象比较深刻。比如七月十二这日,他撸了太子一系吏部侍郎的官职,七月二十三日这天,陆皇后摔了一跤,虽然宫女眼疾手快,扶着了她,但心有余悸的陆皇后还是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一度让人怀疑她肚子里这胎保不住。八月十二这天,圣上派人去皇陵让太子中秋节那天回宫团聚。
三个日子都是发生了能够牵动太子情绪的事情发生。这说明了太子召妓除了发泄生理欲望,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为了宣泄情绪。太子在人前习惯了戴面具,惯常给人温柔无害的样子,可实际上呢,人哪能没有负面情绪呢,尤其是他们这种皇室子弟,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内力承受的压力比旁人更大。
他选择了看戏,观百样人生,而太子显然有更不为人知的发泄方式。
齐王自嘲一笑,攥紧了手里的纸条,眯起眼说:“时间不多了,安排下去,明日早朝弹劾朱文正。同时派人盯紧了通往皇陵的必经之路,若再看到这样的马车,速速来报!”
还有四天,太子的三个月罚期就到了,即便返回宫里。
只有短短四天,太子未必会再悄悄召妓。为确保万无一失,齐王决定刺激一下太子,夺了其旗下主管银钱的朱文正的官职。
不止齐王在算太子的受罚日期,许殊也惦记着。
她问秦管事:“还有四天太子就要回宫了吧?齐王那边可有消息?”
秦管事将收集来的情报汇报给她:“齐王麾下的庞立德这几天悄悄频繁调动手下的人手,通往皇陵最近的那个村子近日去了两个投亲的兄妹,当然他们投亲的亲戚早都搬家了,如今兄妹俩还住在那村子里。”
许殊笑了笑:“齐王挺有办法的嘛。”
这兄妹俩的身份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看来齐王是准备动手了,许殊便不打算多做什么,省得暴露了自己。
她吩咐秦管事:“继续派人盯着,不过离齐王的人稍微远一点,别被发现了,有什么变化,第一时间通知我。”
过了两日,秦管事便来汇报了:“夫人,天香楼的马车又去了皇陵。齐王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进了宫。”
许殊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日暮西山,红霞万丈,树叶也被染上了一层落日的余晖。天要黑了,这个点齐王匆匆进宫应是准备今晚就对太子动手。
“齐王府里可有调动人手去皇陵?”许殊沉吟片刻后问道。
秦管事摇头:“没有,齐王府跟往日一样,并无大批人马出府。”
许殊大概猜到了齐王打的主意。有什么比让昭明帝亲自看到太子在祖宗陵寝乱搞胡来更让皇帝愤怒呢?只是告状,没抓个正着,太子肯定不会承认,搞不好还好反过来咬齐王一口,说他诬陷自己。兄弟俩吵起来,即便吵赢了,也未必能将太子拉下马。
齐王显然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对手的阴险狡诈程度。所以不做则已,一动,齐王必定会全力以赴,势将太子拉下马。
“秦管事,你让人盯着宫门,若有大队人马出来,立即告诉我。”许殊叮嘱道。
酉时三刻,天色昏暗,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秦管事匆匆踏进花厅,对着站在窗户边的许殊躬身行礼,语气激动:“真被夫人说准了。酉时两刻刚过,一队几十人的队伍从宫里出来,匆匆出了城,瞧那方向应是去皇陵。”
许殊仍旧背对着秦管事:“队伍里的人可有认识的?”
秦管事道:“未免被发现,探子离得有些远,不过似乎瞧见了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白须老者。”
许殊顿时明了:“应该是冠宇散人。齐王有这步棋子,难怪能让圣上轻车简行,傍晚悄悄出宫呢!”
昭明帝信道求长生,对得道高人的话那是言听计从。目前最受宠的高人就是这位冠宇散人,而众所周知,他是齐王进献给圣上的。
秦管事知道今晚要发生大事了,说不定那个一直盯着他们薛家的太子就要完蛋了,心里激动,搓着手问:“夫人,咱们要做什么?”
许殊轻笑着说:“什么都别做,让人撤回来,留两个在城门口,若是圣上回来了通知我一声便是。布置在通往皇陵这条路上的人也全撤,将痕迹全部清理掉,但凡在人前暴露过的,通通暂时安排到庄子上去避风头,没我的命令,不许回京。”
她能想到的,齐王就不能想到吗?
等料理了太子,齐王就有时间和精力来挖是谁在利用他了。薛家还不到暴露的时候。
“是,夫人。”一会儿就要关城门了,秦管事赶紧去办许殊吩咐的事。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许殊轻叹了口气,捧着书,准备熬夜等消息。
她心里不平静,齐王更是紧张,都深秋时节了,他手里还在不停地冒汗,后背的里衣更是湿透了,成败就在今晚这一举了。
宽敞的马车里,昭明帝丝毫没察觉到儿子的不安和激动,还兴致勃勃地跟冠宇散人讨论今夜之事:“散人,吉地在皇陵,今夜这丹必成了吧?”
冠宇散人半阖着眼,慈眉善目,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放在盘膝上的手指快速地掐来掐去,良久道:“陛下安心。皇陵乃是真龙之地,汇聚了数道龙气,得天独厚,有此精纯龙气相助,焉愁灵丹不成?”
说着轻轻一挥手里的拂尘,面前的小鼎下方的火势陡然增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丹香。
昭明帝吸了吸鼻子,嗅着空气中的丹药味,仿佛食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精气神一下提了起来,满面红光地搓着手:“有劳散人了。此事成后,朕必有重酬。”
对面的齐王听到这话,垂下了眼睑,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
马车背着夕阳的方向,一路疾驰,到了皇陵,夜色已经深了,伸手不见五指。
守陵的士兵听到马蹄声,上前阻拦:“什么人?”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立即拿出令牌:“奉圣上旨意,送一批物品进皇陵,尔等不得阻拦。”
皇陵葬了大燕朝历代帝王皇后和一些皇室宗亲,陪葬物众多,是个秘密颇多的地方,便是守护皇陵的士兵也不许过问,他们知晓规矩,便没有多问,快速放行。
一连过了三道关卡才真正进入皇陵。
听到马车停下,昭明帝立即问道:“散人,可是此地?”
冠宇散人拿了只罗盘,掐指一算,神神叨叨的:“陛下,吉位在东北方向!”
“好!”昭明帝大喜,被太监搀扶着下了马车,紧紧跟在冠宇散人的身后。
冠宇散人来之前脑子里已经有了皇陵这边的大致地形图。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皇族子弟来祭祀祖宗牌位,在此守孝所呆的地方。而太子身为储君,自然是要呆在此处最豪华的院子,他轻轻拨动罗盘,罗盘上的指针一晃,然后忽地停了下来。
冠宇散人大喜:“圣上,便是这边!”
前面的太监立即开路,往东北方向走去,穿过一条回廊就到了太子的居所。
守门的侍卫见有人过来,想起太子寝室里如今正在发生的事,当即面色一变,上前拦住了对方:“此乃皇陵重地,尔等何人,为何擅闯皇陵?”
“拿下,别耽误了吉时吉地。”齐王厉声喝到。这个节骨眼,他绝不允许再出意外。
守门的几个侍卫还没来记得拔剑就被齐王带来的人马给拿下了,然后还被塞上了嘴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冠宇散人手里的指针直直指向太子的寝室。
一行人大步到了寝室外面,不等守在外面的太监出声,齐王已叫人将其绑了。虽然这动作明显了一些,可昭明帝现在完全沉浸在了灵丹将成的美梦中,根本不关心这些,两只眼直直盯着木门放光。
到了门口,冠宇散人停下脚步,一侧身,指着大门说:“陛下请!”
昭明帝伸手接过太监手里的小鼎,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准备将自己的宝贝丹鼎安置在吉地。
谁料推开门却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
他的好儿子浑身、赤、裸,怀里抱着一个同样赤、裸的女子,旁边还有一个女子在亲他,嘴里还抱怨着:“殿下偏心,只疼姐姐,不爱奴家……”
一室淫、靡,荒唐!
昭明帝气得脸红脖子粗:“孽障!”
太子正跟美人玩得开心,不料竟有人敢大胆闯入,他正欲呵斥对方,却听到了昭明帝的骂声,登时双腿一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丢下怀中的女子,扑通一声跪下求饶:“父皇恕罪,儿臣一时糊涂,请父皇恕罪,儿臣知错了!”
他不停地磕头,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好好的,今日又非什么重要的日子,他父皇怎么会大晚上的突然来皇陵?
太子磕头时悄悄观察了一下对面的情形,等看清一左一右站在昭明帝身边的冠宇散人和齐王之后,顿时浑身冰冷。他被齐王这厮坑了,今天只怕是要栽了,有什么办法能挽回如今的颓势呢?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他一定要想到办法。
齐王看着太子狼狈的模样,心里快意极了。当初太子对他们母子赶尽杀绝,没料到会有今天吧!今天,太子这储君的位置也要到头了。
他故作震惊又痛心的模样:“大哥,你……这可是祖宗安息之地,你怎……你怎么如此糊涂?过几日,你就要回京了,忍耐忍耐又何妨!”
说着还非常有兄弟爱地亲自去拾起被太子乱丢在地上的外袍,弯腰给太子披上蔽体。
太子恨极了齐王,一把推开他:“不用你假惺惺!”
齐王错愕,满脸伤心的样子:“大哥,你……你怎么这么说?我也是关心你。”
其实他也挺恶心这种虚假的兄友弟恭,但皇帝喜欢啊。说来也有趣,明明皇帝就是从兄弟厮杀中出来的,人老了却喜欢看一家和睦,兄弟友爱的戏码。自己杀兄弟的时候丝毫不手软,轮到儿子了,却奢望儿子们能变成小绵羊,和和睦睦,不争不抢,互帮互助,何其可笑。
“齐王过来,不用管这混账东西!”昭明帝厌恶地看了太子一眼,退出了太子的寝室,只下了一句命令,“将太子带过来,这两女处理了,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太子在皇陵祖宗面前淫、乱,传出去旁人如何看皇室?
为了皇室的颜面,皇帝也要将此事掩盖下去。
齐王随昭明帝去了隔壁。
到了隔壁屋后,昭明帝揉着额头问道:“散人,吉地就是那间屋子吗?能不能换换?”
光想到他儿子在里面干了什么好事,他就恶心。真是的,太子挑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挑了那间屋,坏他好事。
冠宇散人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陛下,不能。吉地被污染,龙气浑浊,已不能用,只能等下一次机会了!”
昭明帝听到这话,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脸色一白,靠在椅子上,目光死死盯着冠宇散人:“那下次得什么时候?”
冠宇散人掐指算了又算,然后郁闷地说:“六年以后!”
“这么久?散人就没法子能提前这个时间吗?”昭明帝巴巴地瞅着冠宇散人。六年,谁知道六年后他还在不在?
连氏一族历代皇帝的寿命都不长,他祖父父皇都是四十来岁就去了。他已经满了四十,而且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精力体力都在下滑,昭明帝心里委实急得很。他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结果全被太子这混账东西给毁了。昭明帝气得简直想暴走太子一顿。
冠宇散人闭目,凝神掐指算了起来,数息过后,他身形骤然一晃,额头上滴下一颗豆大的汗珠,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回陛下,若贫道施法,可将这个时间缩短一半,这是极限了。”
虽然也要三年,可总比六年强,三年,他还等得起。
昭明帝虽然还是急,但到底不是最坏的结果。他一脸欣慰地说道:“散人果然法力无边,辛苦你了。需要准备什么,你尽管提!”
冠宇散人捏着白白的胡子,一副仙风道骨不慕名利的模样:“别的都不需要,陛下在皇陵边给贫道搭一茅庐,每逢初一十五,频道来施法一次即可。”
“好!”这要求太简单了,昭明帝马上吩咐随侍的太监去办,明日就将茅房建起来。至于冠宇散人说的什么都不需要,那自是不行,除了房子是茅草屋,里面的布置可不比富贵人家的居所差,一应物品俱全,定要让高人住得舒舒服服的。
确定了炼丹之事,昭明帝总算想起了隔壁还有个儿子,拧着眉问:“太子那孽障呢?怎么还没来?”
太监赶紧去请。
可他一过去推开门就发出了一声尖叫。
昭明帝吓了一跳,赶紧又派人去查看。
很快侍卫就回来汇报了:“皇上,太子殿下他……自戕了……”
“什么?”昭明帝吓了一跳,虽然这个儿子品德败坏了一点,但到底是自己的大儿子,他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御医呢?快去请大夫!”
皇陵没有御医,不过因为经常有皇室贵族过来祭拜祖宗,所以还是有个医术不错的大夫。
侍卫赶紧去请大夫。
而昭明帝也顾不得隔壁有多脏乱了,赶紧过去看看儿子。
太子穿着一件雪白的内袍,倒在榻边,一柄尖刀插在他的肚子上,鲜血顺着刀口染红了袍子的下半部分。
看着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儿子,昭明帝便是有再多的火气也消了一大半,急切地叫到:“大夫呢?快点!”
不多时,还穿着寝衣的大夫被带了进来。
大夫一通忙活,总算给太子止住了血。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陛下,太子殿下的血暂时止住了,但这伤口比较深,为保险起见,还是速速送太子回宫吧!”
宫里有医术最高明的太医和最齐全的药,昭明帝立即道:“回宫!”
回去的路上,为避免颠簸,马车走得特别慢,平日只需要一个多时辰的路整整多花了一个时辰。
大半夜,这一路车队不顾宵禁堂而皇之的进城,马上就被探子知晓。
凌晨时分,许殊等来了秦管事。
“夫人,那一队人马回来了,走得特别慢。在这之前,还有一支先头小队伍,打头的似乎是宫里的一位公公,直奔宫里召集了御医去东宫,数名御医半夜入东宫。”
许殊眯起眼:“御医去东宫?莫非皇帝发火,将太子揍了一顿?”
这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太子干的事恶心了点,但到底没被外臣知晓,皇帝不管是为了皇室名声,还是为了保住这个儿子,应该都不会将这个事宣扬出来。
秦管事也说不好,毕竟东宫内院,他们没能安插进人手。
“也许吧,圣上应该相当生气。”
许殊笑了笑:“继续派人盯着东宫和齐王的动静,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兴许过两天便有动静传出。”
不用过两天,第二天许殊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因为廖夫人过来串门,闲话了几句就故作神秘地说:“薛嫂子,你听说了吗?”
许殊眨眨眼:“听说什么?”
廖夫人望了一眼门口,附在许殊耳边,低声说:“听说东宫出事了,昨晚好多御医去东宫,会诊到天亮,才一个个面带菜色地回家。”
许殊故作不知,挑眉:“哦,还有这等事?莫非是哪位主子生病了?”
“不是,好像是太子受伤了,挺重的。”廖夫人摆手。
许殊瞪大眼:“这……太太平平的,谁能伤得了太子啊。”
廖夫人嗑了一粒瓜子:“谁知道呢!”
许殊便没有多问,笑笑又说起了其他。
等廖夫人走后,她叫来秦管事:“廖夫人刚才透露给我一个消息,太子伤得很重。”
秦管事对这个廖夫人的感观很复杂:“夫人,廖家这是何意?”
他们不断隐晦地向许殊传达消息,说是示好吧,但有时候看起来又像是利用他家夫人。秦管事也看不懂廖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许殊倒是能猜得一二:“试探吧,兴许他们已经以为我是齐王的人。太子在中秋佳节之前,应该是想方设法拉拢过廖指挥使,都失败了,所以才出此下策。廖家虽然坚持做纯臣,可也不会希望一个跟他们不对付的皇子上位。”
秦管事只能说,政治真的太复杂了,这些人精脑子里的弯弯道道太多了。
他想了想问:“夫人,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交个底,将廖家争取过来?”
许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交什么底?我连咱们自己是什么底都不清楚,拿什么跟他们交,走一步看一部吧。皇帝虽生太子的气,但应该也不会要了这个儿子的命,那太子伤这么重就很有意思了,若是苦肉计,齐王怕是要愁了。”
齐王确实很愁。
本以为这次能将太子彻底打垮,谁知道太子这厮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副温吞小白脸的模样,实则是个狠人,直接拿刀捅了自己。齐王换位思考,若他当时处在那个境地,都未必能下这个狠手。
而且刺了自己一刀后,太子还用这些血,在白绢上写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父皇,儿臣有罪”,以表自己的悔意。
这样惨,当时就勾起了昭明帝为数不多的慈父之情,将他干的好事忘了一大半。
如今太子还没脱离危险,皇帝关心他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去追责,自是不可能废太子。可很多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错过这当头,等皇帝的气消了,自己的谋划可能就要落空了。
齐王可不相信太子会真心忏悔,为此自杀谢罪。这一切不过是做给皇帝看的,但皇帝偏偏吃了这套苦肉计,真是小瞧太子这狗东西了。
庞立德见齐王自从皇陵回来就一脸阴沉,很是担忧:“殿下,太子目前这样,东宫群龙无首,正是扩充咱们势力的好机会,不若现在就将太子党羽一网打尽。”
齐王烦躁地瞥了他一眼:“出什么馊主意呢!这时候落井下石,陛下就要怀疑本王了。本王算是明白,太子为何会处心积虑夺兵权了。”
没兵权真憋屈,他若手里掌握了兵权,现在就可以动手清除了太子的势力,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束脚,做什么都要思前想后。说到底,还是他手里的牌太少了,才不得不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庞立德有些不甘心:“咱们好不容易抓住太子的这个把柄,就这样算了吗?”
齐王睨了他一眼:“不然呢?先别动,容本王再想想。咱们不能轻易犯错,被人抓住把柄,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还能回京了。”
中宫陆皇后也得道了消息。
她将手里刚剪下来的山茶会递给锦心,口吻带着遗憾:“可惜了,齐王还是棋差一招啊!”
锦心接过花插进花瓶里,说道:“可不是,多好的机会。若没出太子受伤这事,废储的诏书今天只怕已经宣读了,咱们小殿下出生就有机会了。”
“是啊,太子还真是会算计。”陆皇后摸了摸肚子,笑眯眯地说,“希望这小家伙出来之前能够有好消息吧,还有三个月呢,他等得起。”
太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定然恨死齐王了。她如今已经怀孕七个月,不宜太过劳神费力,暂且作壁上观,看看他们兄弟二人到底谁能笑到最后吧。希望是齐王,太子下去了,她肚子里的就是嫡子,占了嫡,先天就压齐王一头。
两日后,太子才脱离了生命危险,悠悠醒来。
昭明帝听说后,让太监送了一堆补品去,以示对儿子的关爱,而且也没对太子做出任何处罚。
等传旨的太监走后,太子虚弱地躺在床上,彻底松了一口气,也不枉费他以身涉险,他赌赢了。只要他父皇现在不废储,那过阵子再因此事废除他的可能性极小。
东方先生看着太子脸上疯狂的笑意,有些不赞同:“殿下,剑尖离你的肝脏只有一寸,若再前进两寸,殿下的性命就危矣。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何必如此呢?”
太子冷冷一笑:“先生此言差矣,中宫虎视眈眈,齐王狼子野心,那些大臣尾大不掉,天天摆出一副忠臣纯臣的样子,根本没把孤放在眼里。孤若不背水一战,早被他们给吞了。先生不必多言,安排人去查查孝陵卫。”
“殿下是怀疑他们跟齐王通风报信?”东方先生马上懂了他的意思。
太子虽然受了伤,但脑子很清醒:“圣上直奔孤的寝室,此前未任何人来通报孤,若无人相帮,何至于出现这种状况?”
但凡有个人提前来通知他,圣上来了,他也不至于被皇帝抓个正着。孝陵卫里必然有人出卖了他。
东方先生起身:“是,属下这就去查。”
天气越来越寒冷,伤口的恢复也很慢。太子的伤时好时坏,一直不见痊愈,这一拖就拖了整整一个月。
期间,朝堂之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到了十月底,一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小人物,孝陵卫副统领黄启章因贪污军饷,横行乡里,证据确凿,被判了流放之刑。
许殊听到这个消息后,就知道是太子动手了。
估计太子这会儿已经查到廖家头上了,廖家跟太子一系的对立恐怕要由暗转明了。
太子能查到这点,齐王焉能查不到?廖家以为将烫手山芋塞给她就太平了,可这还不是暴露了,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太子能绝地反杀,扳回一局呢!
果不其然,没两日,廖夫人又来访了,聊着聊着,不经意地透露道:“最近有媒人上门跟咱们家四丫头说亲,说先定下来,等四丫头及笄以后再说。定的那户人家还不错,薛嫂子你是四丫的干娘,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哦,这说的是哪户人家?”许殊感兴趣地问道。
廖夫人笑眯眯地说:“鸿胪寺少卿郑家的三公子,去年中了秀才,比四丫头大了一岁,郑家的意思是先定亲,等后年乡试之后再成亲。薛嫂子,你觉得如何?”
许殊笑了笑:“我对郑家公子不了解,端看思思的意思吧。”
她不会以为自己是个便宜干娘就有权力去管人小姑娘的婚事,这种婚姻大事还是少插手的好。
见许殊不愿出主意,廖夫人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再问,只得说起了其他的。
等她走,许殊叫来秦管事查了查郑家。
郑家跟齐王的外家素有交情,那这门亲事就有意思了。
廖家应该还没做决定。他们本身也不愿插入夺嫡之争,否则当时就答应太子了。
许殊想了想,她其实还蛮喜欢思思那小姑娘的,大人的事何必牵扯到这些无辜的小姑娘,让他们做棋子呢!
算算时间,太子的伤也已经好了,他的苦肉计时效也已经过了。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宽容度也将大打折扣。
许殊微微一笑,对秦管事说:“前阵子让你准备的事呢,差不多了吧?放出风声吧,将这一切推到黄启章的身上。”
黄启章举家被流放,定然恨极了太子。说他心存不满报复太子也说得通,而且他人已经去了流放之地,这事即便爆出来,山高水远,太子也拿他没办法。
皇帝忘了这事,她便提醒提醒他。天凉了,也是时候该废太子了。
昭明二十三年,十一月八日,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但京城里却传出来一则小道消息:太子殿下在罚守皇陵期间,数度召妓寻欢,在先皇灵前寻欢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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