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MTV
珠江放下唱机摆臂,唱针在唱片的音槽上划动起来。
低沉的合成器展向我们现了一个庞大的场景,足够渲染之后,吉他手漂亮的快节奏切弦开始撩动你的心绪;贝斯的低音、鼓手的鼓点逐渐融入,合成一股强烈的奔腾之势向压了过来,好像海滩上慢慢逼近的巨浪,所有一切就是等待主唱波诺(bono)穿透力的嗓音;当他的声音传来,多数人已经被完全点燃了。
而这,才是整首歌的开场——《where the streets have no name》(无名的街在哪里)通过珠江两台大功率的音箱犹如泰山压顶,那现场感的音效会让你觉得心脏都快要破裂,自己就像热锅上的黄油块,快要化了……
我明白了为什么有发烧友这个群体:声音已经不是一个物理现象,也超越了一个载体的范畴,俨然成为一种信仰,一种本质,一种直通灵魂的feel!我的心脏好像又被雪莉的手拍了一下。
听完了u2的摇滚,珠江又给我们听了些古典作品。他认识很多外文书店的人,这也为搜集唱片带来便利。光和他很有交流,而我这个“古典盲”只顾着看他的设备。经过刚才神圣般的洗礼,我决心要买一台唱机。
珠江和光的唱机都是national(松下),当我问他要买什么品牌时,他没有犹豫:“就买我好了。”
我一楞,才想起国内唱机的第一品牌“珠江”。珠江说入门级这牌子足够了,三人都笑了起来。
最后说起欧美最新流行的磁带,进口和引进都太滞后(好多年),但歌迷们总有自己的办法。比如拷贝带的交流。
珠江说:“前一阵我刚去过上海,那里已经有拷贝卡带的买卖交易,都是最新欧美的卡带,要啥有啥。价格八元起步,通常十几元,如果是‘尖货’(当红热卖的明星专辑)则要二三十以上。”说着从地上的纸箱里翻了翻,拿出几盘封套为黑白复印的拷贝带。
光眼睛一亮:都是流行和摇滚大牌。珠江主听古典,而对音质要求很高,故而拷贝带数量不多。但我很感兴趣,我长时间处于“摇滚饥饿”状态,拷贝带拿来就能听,内容又合我意,当下要求珠江方便时带我去一趟。他满口答应。
当晚还从珠江处借了一盘欧美mtv录像带。mtv(music television)也称音乐电视(录像),在当时是个新生事物。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美国有线电视网开了档新栏目mtv,内容都是精选的优秀流行歌曲为主,配以电视画面,制作精巧,新颖的形式很受市场青睐,收视率直线上升。之后,英、法、日、澳等国家的电视台纷纷效仿,并为mtv的制作定型:即用最好的歌曲配上最精美的画面,使原本只是听觉艺术的歌曲,变为视觉和听觉结合的一种全新的艺术样式。
两天后,我叫了和光、囡宝、山姆等人,在我家客厅看了这部翻录在万胜(maxell)空白带上的片子。里面有滚石乐队(the rolling stones)、大卫·鲍伊(david bowie)、climie fisher(气候渔民)、rem(快转眼球)、zz top、邦·乔维(bon jovi)、惠特妮·休斯顿(whiton)、瑞克·艾斯利(rick astley)、香蕉女郎(bananarama)等当红大牌明星云集的杂锦曲目,可谓一顿精神之饕餮盛宴。
有时候我会执迷于生活节奏快与慢的优劣比较,发现其中不乏哲理。比如在当时听歌要磁带、录音机合体;唱片更是复杂,唱机、唱片、功放、音箱缺一不可;看录像也是如此,电视机、录像机、录像带齐全方可,且要统一制式。不像而今凡是、诸如……一只手机搞定一切。
回过头来看,虽然繁复麻烦,却增添了一种仪式感,这种仪式感能让音乐更动听,画面更美丽。
生活就是如此,在得到的同时,定会失去什么;在失去的时候,又会得到些什么。
mtv在八十年代中后期传入中国,这次是我第一次欣赏,立刻被震惊到了。音乐有了恰到好处的画面支持,能给人音乐之外的感染力,激发内心的感悟,绝对是锦上添花的举措。
我深感意外的是,最令我震惊的一点居然与mtv本身无关:不是动人的歌曲、高超的技巧、华丽的画面——而是外国人歌唱时脸上表露出来的轻松自如,那种天然的自信、自由、自在的表情,这与国人万人一面的情况天壤之别。
这些年我所做的不正是愿成为这其中不同的那张面孔吗?我想。
一部mtv触动了我的心灵,看到中国与主流世界的物质差距之外的精神差距。
周五阳光不错,已有了春天的气息:单位里枯黄了一季的草地已获得了新生,玉兰花也吐了洁白的花蕾……
这天是工作日,我利索地完成了手上的活。先到前厅柜台上拿了张《a daily》(中国日报英文版),将我今天插花时留下的一束漂亮玫瑰用报纸包成花束的样子,用从西餐厅剪来的包蛋糕盒的粉色丝带一扎。还别说,花儿配上英文版的报纸和丝带,浪漫炫酷,就像贺卡里的美图一样,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随后春风得意跨上我的白色菲利普从正门出了宾馆——此时还不到下午两点。
至于打卡,宾馆对我等后勤人员管理还是很松,已让安全部的大山帮忙搞定。
有人说人生无法重启。我认为这话有问题:无论从哪方面看,我已经重启到元旦那天与雪莉去暴风舞厅前的状态。而这一次我已是有备而来。
雪莉家在城站火车站附近一幢公寓房的六楼,我按了门铃。
“来啦!”是雪莉清脆的声音。打开门,见她穿一件粉色毛衣,长发盘在脑后梳了个发髻,带着亲切的笑容,眼睛明亮如室外的季节。
“哇……”看到我手里的玫瑰,她很是惊喜:“谢谢!”欣然接过去找花瓶。
雪莉与父母同住,哥哥已经结婚搬出去了,父母还在职,所以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去年我哥搬出去后就稍稍装修了一下。”她带我参观她的家,把带我进她的房间。
雪莉的房间不大,白色的床,梳妆台,写字台,衣橱都是白色系的,清爽简洁。加上写字台上花瓶里我刚送的玫瑰花,更添了温馨。
雪莉指着床边墙上的空白处:“我想在这里挂幅画,你说那种类型的好?”
我突然眼前一亮,感觉重拾以前爱好的机会来了:“我来给你画吧。”
“好啊好啊!”雪莉又意外又惊喜。以前聊天时我说过喜欢画画什么的,她可能认为我是随口一说,如今能够检验了。
我说:“你喜欢大海吗?”
“当然!”
“那我就画大海吧,用水彩,两幅一组。”
“好呀!”雪莉还在欣喜状态。忽然半开玩笑轻轻地问我:“那……收不收钱啊?太贵我可受不起。”
她的脸距我很近,故作愁容的样子调皮可爱。我壮胆指了指我的脸颊:“我不收钱,只收kiss。”
“好,那就等着吧!”她捂着嘴咯咯笑着,一本正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