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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发财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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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学校这几年我一直在向裴老学习花鸟中国画。每月两次来他家接受指导。他喜欢水仙的清雅幽芳,每年春节前夕我都会当作礼物送他。

    我把近期的习作摊在画案上,看到了案上我寄给他的新年贺卡。

    “以前称呼先生,后来变成同志,现在又回到先生。”裴老拿起我的贺卡笑着调侃:“谢谢!”

    自从我搞了歌迷会,心里有了可以想念的人儿后,对枯燥的中国画练习就缺乏了耐心。应老明显看出我的习作是应付了事,但没说破,而是跟我聊起了我的近况。我迫不及待地告诉他,最近迷上了音乐。把我成立“乐友”、在电台做节目的事儿添油加醋自吹了一通。

    我打小见到老师就容易紧张,不知何故只有裴老让我轻松。这也是我们能成为忘年交的原因吧。

    “音乐和美术是相通的,我以前就是教音乐的。”难怪房间里有一架钢琴,裴老又让我认识了不同的他:“我母亲对我很严苛,从小培养我的艺术天分,以使我长大后远离官场与政治。我绘画和音乐的功底就是那时候打下的。”我看到红木柜子上镜框里他慈祥母亲的黑白照片,还有紧挨着旁边的一个英俊潇洒、穿着戎装外国青年的半身像。

    “但是你不涉及并不表示它不会惹你,我这张脸在wg期间就像是一张黑色标签,任何人都可以对你指手画脚。我和几个老师被下放到远郊的农场里劳动,大冬天赤脚在刺骨的淤泥地里收荸荠……手脚得了风湿性关节炎,钢琴弹不了了。平反落实政策后,我只能改教美术。”裴老向我展示树根般指关节变形的手:“近年好了许多,但到冬天就不行。本可为你弹首肖邦的曲子。”

    原来这才是钢琴上始终盖着金丝绒罩子的原因。

    “年轻人兴趣广泛是好事,现在没有过去那么多束缚,环境宽松,条件也好了。我也年轻过,当时以为音乐会是我的使命,没想到最后让我成名的竟然是美术。只是现在的人太急功近利,好像穷怕了一样,一切都是以金钱这把尺来衡量。”裴老的眼里是看惯一切的平静:

    “但如果艺术也向金钱靠拢,那还能叫艺术吗?”

    我无法回答裴老,当初我向他学画的初衷就是想着学成后有一天能画几张画赚钱……我的天!

    但这是九十年代的第一年,特定的时代注定有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至于它是创新是忘本,是进取是堕落,恐怕只能由历史来评判了。

    裴老所说的艺术向金钱靠拢还真让我遇到了,且更甚之——用画赚钱根本不用自己去画!

    这不得不牵扯出一个清纯的女孩,湖畔培训班之花:烨。

    她让我成了裴老眼里不屑的那一类人。

    我到现在也不清楚“feel”到底是靠什么运作的。如果是来自外界的感官刺激加上内心经验作用的结果,那为什么有的女孩会让你心动,有的却不来电呢?

    烨就是这样的女孩,气质非凡,美丽大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女性少有的自信的光彩,是我们同期新员工培训班里的焦点人物。我与她的交集来自于我们相同的爱好:漫画。

    那时候rb漫画尚未普及,我只能在图书馆才能看到。每次遇到精美的画作,我会复印下来回家临摹,自己有时也会创作一些。烨看了我的画十分欣赏,就送了她几幅。在培训班的日子她经常会主动坐到我的旁边,以便一起聊些共同话题。但和小青和雪莉不同,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个让你轻松自在普通朋友,没有一点多余的想法——尽管从我的审美上来说她显然要更漂亮。至于她和我接触是出于爱好或其他,作为爱情傻瓜的我是一概不知的。

    培训结束后我去了管家部,她去了西餐厅。偶尔能在插花的时候遇上她,也就像老朋友那样聊上几句。有一次她问我会不会油画,我说会啊。她马上给我介绍了一位香港朋友,说他们正在大陆收购油画,具体让我直接找香港人谈。

    梁生祖籍广东佛山,西装革履,文质彬彬,港普话说得有板有眼。是一家香港艺术品公司的大陆代表,办事处就在湖畔五楼的长包房里。从他口中得知他们公司欲收购大量商业用装饰画(油画为主)供应海外市场。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人口红利”这个词,说白了就是大陆的劳动力成本低,与国际市场的差额大,是投资者的乐土。

    梁生公司需求量很大,运作方式也不复杂,按他们提供的样稿和规格、数量,在规定的时间交稿,通常每月一结,画款两清,且可以结给我们指定的任意外币。问我有没这方面的资源,如有则让我提供样品,并上交一份相对长期的计划书,通过后即签合同开始运作。

    在这个透过茶色玻璃看得到西湖一角的湖畔五楼客房里,我第一次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我看了梁生的样稿,虽然是商业作品,只求表面化,但以我的水平驾驭起来还缺乏点自信。我找到了我弟飞仔的同班同学金平。

    金平留着一头令人羡慕的长发,是飞仔他们工艺美校年级里的美术高才生,因文化课差几分落榜浙江美院(现中国美院)。但对艺术的追求他一直没有放弃,白天画画,晚上复读文化课,以求来年再考。

    在我看来金平的画作已远超美院的学生,不由为数不清的艺术天才因文化课折戟沙场而暗暗叫屈。我在他堆满颜料、画框、纸笔凌乱的家里随便找了一幅俄罗斯风格的风景油画,来到了梁生的房间。

    不出所料,梁生对金平的画很满意,说:

    “技术水准上完全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你们有多少人?能否保证前期每个月两百幅的量。”

    我这才明白要完成梁生的任务,必须需要组成一支团队。

    金平说他认识一些美院的朋友,可以找他们谈谈。因时间较紧,梁生只给我们一个礼拜确认。

    离开湖畔的路上,金平说以样品的要求,他的速度满打满算平均一天一幅,按梁生的报价:刨去所有开支,根据尺寸计算每幅利润,一个月几乎能赚普通工作一年的工资。但考虑到其他人并非全日制投入,至少需要八个人才能保证每月的量。他说同学里面没几个人能胜任,要保证质量必须找美院的学生;让我不用画,只负责联系、统筹、后勤,从画作里抽佣金。

    “不能让其他人见到梁先生。”金平最后说。

    我觉得这个策划很好,似乎绿油油的美钞已在向我们招手。

    那天还遇到了囡宝,我忍不住告诉了他。略懂金融的他说能外币结汇的话最好是要英镑,黑市兑换人民币差价大,这里还能赚上一道。

    我心里美滋滋的,但已有点不太相信这样的好运会砸在我头上。

    显然我的财运不如其他的运气。

    我和金平折腾了一个礼拜,也没凑起几个人。虽说美院学生不少,但画油画的也就那么几个,加上学校的课程安排与作息时间上的冲突、学生们对“机械式作画”感兴趣程度等等,都成了冒出来的新问题。两百幅一个月的量就像一道城墙横亘在我们与美钞面前。

    梁生等不及,发财梦夭折。据小烨说最终梁生在深圳郊区布吉的一个地方联系上了一帮人,流水线创作油画,相当于油画工厂。对每个人美术要求不高,不少还是当地农民,却能跑出他需要的量来。加上交通也比杭州便利,生意越做越大,产品远销欧美各国。

    那个地方后来被叫做油画村,还成了知名的旅游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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