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滚过的时间
对幼儿园中班的倪一舟来说，两个月的暑假是飞快的，他感觉自己还没有偷偷去河边游几次泳就又开学了，现在上大班，但也没什么区别，他还是在学校玩一天后接走倪悦。
也不是每天都能接到倪悦，偶尔她会在院子里自己玩。
在白妞又一次跟小伙伴们追着笑话倪悦没妈妈时，倪悦顶着群殴把白妞按进了大雨后的泥洼里互相动起手来，泥洼又脏又冰，其他小孩子很快就站开了，倪悦在白妞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抓痕，倪悦掐得用力，指甲带走了白妞耳后一点嫩肉。
恰好倪悦爸爸倪小刚那几天回来得早，在倪小刚拎着条三线肉回来时正好捡着阴着脸跑出院子的倪悦，小脸沉得不像是个孩子，倪小刚把倪悦带回家问清缘由后，打算先煮饭，吃完饭他要去麻将馆要个说法。
肉都没切，倒是老板娘一家先上来兴师问罪了。
倪小刚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好男人，让妻子出了远门，现在看到那个一直缩在老板娘身后的男人才知道什么叫窝囊。
麻将馆老板一看就是不想管的，都没跟倪小刚打照面，老板娘瞪着倪小刚，但倪小刚不想找女人麻烦，直直盯着老板，老板才迫不得已瞧了他一眼，畏畏缩缩的。
倪小刚勉强压下火，自己姑娘被他家孩子带头欺负，他还没找上门，竟然找上他的门了，不过也好，省得自己跑一趟，他没好气儿地冲那老板说：“什么事？”
“哎！”老板娘似乎很不满意倪小刚对自己老公发难，尖着嗓子冲倪小刚叫了声，成功让倪小刚把不善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倪小刚长了张tvb□□片里反派的削瘦脸，一眼瞪过去挺吓人的，老板娘不自然地拢了拢头发，抱臂讲道：“你屋里娃儿把我娃儿打了哈。”
倪小刚想着刚刚自己闺女抱在怀里都直哆嗦，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不禁冷哼一声。
“也不是我要为难小娃儿，”老板娘撇撇嘴，“你看给我女儿打成什么样了，我．．．．．．”
“是她先说我妈妈不要我的！也是她先推我的！”倪悦打断老板娘怒道。
“哎呀，小娃儿懂什么，又不是故意的，她能知道什么啊．．．．．．”
倪小刚一听这话就压不住火，冷声截话，“是，大人不乱教的话，小娃儿是该什么都不懂。”
“哎！我教什么了！”老板娘一把扯过白妞来。
倪小刚这才注意到白妞身上的脏衣服都没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知道来给孩子讨公道不知道给孩子换身暖和的衣裳，这都凉秋了。
老板娘掐起白妞的脸，给倪小刚看脸上脖子上的血道子叫唤：“这个样子你该赔钱！”
说完她嘟囔了一句，“俞萍本来就不在。”
倪悦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手腕上被抓出来的指甲印，老板缩在老板娘后面也嘟囔了句，“哪个晓得是不是跑了，怕是早就跑了哟．．．．．．”
倪小刚都听清楚了，反手拍上门把倪悦关在里面，抬肩挤开老板娘就往嘴贱的老板脸上招呼，两拳把人放倒在地，倪小刚骑上去挥拳，老板娘赶紧扑过去张牙舞爪地拦。
老板娘本来心里就不爽，心想着更难听的还没说出口呢，谁知道俞萍在外边儿干的什么啊，谁不知道越不正经的工作越来钱，再说俞萍早些年就在广州了，说不定倪悦都是个野种．．．．．．她心里过足了瘾，脑瓜充血下对这个浑身痞子气压着自己男人打的倪小刚也不怕了，左右不过是个开出租的，她嘴上不把门儿地念，“广州老板那么多，俞萍说不定就是跑了，你打我们干什么啊，我要是你啊我就把屋里那个小贱种带医院鉴定鉴定，谁知道倪悦到底姓．．．．．．”
倪小刚一直觉得跟女人动手的男人是懦夫，现在觉得自己就是要当这个懦夫，在这个老板娘诬陷了妻子又诬陷女儿后，他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在老板娘脸色胀青时，一旁的白妞抖着声音哭起来。
而倪小刚压着的男人还捂着脸，毫无作为，倪小刚掐着老板娘脖子往红砖墙上撞去，肉骨撞墙，老板娘滑下去，倒在白妞身边，剩了一滩血在墙上。
倪小刚掰过老板的脸，不顾道歉和求饶一拳一拳打上去，没再多说一句话。
老板娘很快清醒了，捂着头，她是很怕，但还是冲过去撞上倪小刚，倪小刚顺势往一旁借力站起来，指着她，低吼，“滚”
倪小刚进门抱起一直愣在门前的女儿，一脚又踢上了门，门是实木的，倪悦什么都没看见，愣愣地看着爸爸，倪小刚冲她笑了笑，“爸爸教育他们呢，饿不饿？”
“饿！”
“好，爸爸马上炒回锅肉。”
说完他想起什么，放下女儿又冲上走廊，往下一看，这家人正好走到一楼的坝子，倪小刚往下恶狠狠吼：“好好教育你家孩子！”
倪悦不知道爸爸是怎么教育他们的，但他们肯定没有教育白妞，自那以后白妞对自己的恶意更明显了，哪怕不提倪悦妈妈的事，也要去招惹倪悦，而老板娘呢，她从前喜欢关上门自己家里捏造谣言，现在则挑在倪悦独自一人的时候问她妈妈在哪里，妈妈怎么不回来，一开始倪悦还会出于礼貌回答，久了就觉得老板娘记性不好真烦人，她没那些弯弯绕绕，不懂老板娘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觉得这种事不但不能给妈妈说，也不能给爸爸说，不然会有更多人来向她请教为什么妈妈不在的问题。
随着跟白妞那伙人的对抗，倪悦也渐渐真的在院里形单影只起来，自己玩自己的，没人招惹最好，觉得差不多了就去图爷爷那里等哥哥放学。
等着等着，倪一舟就放寒假了。
这是倪一舟第一次发觉时间的变化，倪悦越长越大了。
从夏天到冬天，在他们慢慢穿上保暖衣时，倪悦的牙齿都快长齐了，开始频繁地吃起花生来，吃着吃着，在倪悦能自己剥开花生后试图砸开核桃时，倪一舟发现妹妹身上的奶腥味也一点点散去了。
现在正值寒冬，倪悦手都缩进袖子里，懒得不想动，地里没什么事，她天天陪着爷爷在家里烤小太阳。
没有倪悦天天央着倪一舟出去玩，倪一舟就也没什么出门的想法了。
倪一舟跟妹妹一样，和院里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儿去，毕竟这条街大多数人家都会选择河对面的小海豚幼儿园，新开不久，环境好、老师多，但他在更远的幼儿园上学，便宜不少的，他亲近的朋友不少，但都住在另一边。
反正他有妹妹，倪一舟看着此刻非要在算数本上画画的妹妹，一边眼神警告一边想，妹妹什么时候上学？去哪所幼儿园？
倪一舟是想倪悦跟自己一个学校的，但是小海豚幼儿园明显更好，他觉得妹妹肯定会很喜欢小海豚幼儿园。
倪悦到底是没在她哥的本子上乱画，倪一舟也还没思考出来，静悄悄的玄关突兀地有了响动。
倪小刚甚至没有脱鞋就连跑带跳冲了进来，他看到两个孩子待在一起，干脆一手一个抱走了。
倪一舟有个预感，他看着叔叔留在白瓷砖上的一串脚印越来越远，心想奶奶要骂人了。
倪小刚把两个孩子塞进出租车后座里，倪悦尤其不老实，在座位上乱动，缩下去问要去哪里。
倪小刚只对小闺女眨眨眼，什么都没透露。
倪一舟把倪悦抱回座位上，没问任何东西，只是笑着跟喜气洋洋的叔叔对视一眼。
倪小刚断断续续堵了一路，才到了客车站，倪一舟和倪悦都是第一次来车站，倪悦甚至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显得兴奋极了，把为什么来这里抛掷脑后，乖乖被爸爸抱着进了车站大厅。
倪小刚抱着一个牵着一个，伸长脖子到处眺望，倪一舟第一次看到自己叔叔的眼睛能撑这么大。
电视剧里的情节是骗人的，在人头攒动、你挤我我挤你的大厅里，到处都是盼望团聚的人，所以个体间的心灵感应失效了，他们一家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彼此，甚至倪悦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他们一家很快被团聚的喜气眷顾到，随着倪小刚一声失声的叫喊，倪悦感到自己被爸爸护着直直往前，刚刚还固若金汤的人群一下子向自己身后流动，她看不清人了，她被另一个人拥入怀中。
爸爸在她耳边抖着声音说：“悦悦，叫妈妈。”
倪小刚抹了把脸，跟呆呆的倪悦讲：“这是妈妈啊。”
倪小刚生怕小女儿会表现出一丁点儿不知所措的样子来，没想到倪悦的记忆是可靠的，倪悦很快抱住了风尘仆仆的俞萍，脆脆地连连叫喊“妈妈！”
倪悦一声声叫着，俞萍一声声回应着，她第一遭听到自己的骨肉呼唤自己，久久才回过神来，俞萍牵过倪一舟，笑着揉揉侄子的手跟倪小刚打趣，“舟舟手都被你握红了”，说完便蹲下去使劲儿把倪一舟也抱起来，倪小刚哈出口白气儿，一张胳膊抱住了他们。
团聚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