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动摇人心的问题
现在，田地里种的大都是没有改良过的古作物，但流光城的气候相当适合作物生长，所以一片生机盎然。另一方面，为了搞清楚催生魔法对作物的特性有无影响，并准确计算收割多少次才到达书中记载的需要重新选种换苗的种植期限，有一个区域被专门划分了出来作为实验田。
用魔法催生的作物很快就收获了，然后，又过了一两个月，古法种植的作物也开始陆续可以收割了。如此一来，各种作物接连收获，让禹国的各种作物、蔬菜存量一时间变得十分充裕。
为了嘉奖犒赏全城人民在之前的辛勤劳动和无私付出，禹王宣布各种非粮食的作物、蔬菜在规定的期限内都可以按需自由取用。这一犒赏令一出，全城欢腾，到处都洋溢着幸福的欢笑声和对美好生活的讨论声。
而这一派景象逐渐传到周边的流民耳朵里，随着流民的移动，借着流民们的口耳相传，逐渐传到了更远的国家。“大灾害”后，因宣布广纳流民而获得“生命港湾”美誉的流光城，此时更成为所有流民甚至世界各国人们心生向往的“末世最后乐土”。
流光城内，每天都能看到有人到供给处，领取了自己喜欢的蔬菜和其他所需的作物成果。但渐渐地，在这种一片和谐的大环境里，开始传出了一些不协调的不和谐之音……
这天，艾昭衍加班到很晚才回来，而且明明过了饭点才回来却什么也没吃，回来后也不见他吃了什么，就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直到深夜也不见出来。
第二天，艾北柠见自家爸爸挂着一双如当年新潮烟熏妆眼影的黑眼圈，拿着一杯水又一头扎进了书房。她就知道，这位昨晚又“爆肝”了，还因为“修仙”顺便“辟谷”了。
艾北柠觉得她应该为拯救自家老爸的肝胃，保护他远离英年早秃出一份力。至少也去安慰一下这位人民公仆被工作操碎了的心。她去到了小葵的家门口，让小葵帮她向老师请了个假，就顺路带了一些需要的食材回家了。
她轻轻地敲响了书房的门，艾昭衍轻咳了一声让她进来。艾北柠放轻了脚步，走到了爸爸身边。
“爸爸，您昨晚是不是又没有睡觉？有什么事让您如此费心煎熬？可以告诉我吗？虽然我不一定能帮您解决，但至少能分担一下您的忧虑。”她轻声道。
艾昭衍闻言，神色稍微一松，然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想到父亲曾经说过，女儿自那天醒来以后拥有了许多知识。回想起，自那以来，女儿用这些知识为流光，为禹国作出的贡献，还为不少人解决了难题。他不禁心生希冀。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告诉了艾北柠他们昨天所遇到了难题。
这段时间里，因为禹王的犒赏令，所有居民都可以按照需要到供给处领取各种蔬菜。这本是举国同乐的好事，但也引发了一个可能足以动摇人心的问题。近日来，因为这个已经在供给处发生了不少冲突。
虽然蔬菜的种类和收获都很多，但受到现在季节和植物特性的限制，种类始终是有限的。但人与人之间的口味、体质等的差异组合却是无穷的。也就是说，蔬菜是好菜，但却并不是每个人都适用，一如之前那个写投诉信到印书局的人一样。
这样造成最直接的情况就是，有人可以领到各种各样的蔬菜食物，甚至每天每餐都满满一桌菜；但有一部分人却因为自身口味、体质原因没拿到或者只拿到少数几种食物蔬菜。
虽然这都是按需自取，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也是他们个人的问题。
但这部分人因此开始产生或者已经抱有了，诸如，“为什么我们明明作出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我们得到的却不一样？”“凭什么大家都是做得一样都一样多，他们却能得到更多，我却只能得到那么少，甚至什么都没有，这对我不公平”等的不愉快心情和想法。
而由此导致的，现在发现的是，只拿了少数一些种类食物的人和领取了更多蔬菜食物的人，发生冲突了。
更有甚者，有的人在与其他人发生完口角与冲突后，为了不吃亏，把明明自己不喜欢，甚至不能吃的蔬菜领了回去，然后直接丢掉，造成了严重的食物浪费。
对于后面这类滋事者，那些在如此末世，还因为这种理由就可耻地浪费食物的人，艾昭衍和禹王已经商量出个章程来了，决定以恶意浪费国家资源的罪名进行处罚和再教育。
但对于前者的处理方法却难住了他们。
而最关键的是，尽管两种闹事者所采取的行动不一样，但导致他们有过激行为的原因，以及他们的心态都是一样的。
这个问题不妥善解决的话，势必会动摇人心，现下万众一心，共同努力的大好局面就会受到破坏。如此，本就残破的禹国，在还没完成重生的时候，就会先从内部土崩瓦解了。
艾北柠听完事情的始末和问题的现状，蹙眉思考了一下，谨慎地道：“天下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禹王陛下下令全城居民按需自由取用，本是好意。这更是极尽仁厚的利民之策，是共……呃，是对人民致以最高信任与仁慈的先进政令。”
“但这政策的完美实施依赖于国民极高的思想觉悟与道德素质，还有国家强大的生产力和丰富的资源。
也就是说，正需要国人个个大公无私，待人如待己，确保只会在有需要的情况才取用，且并不会妒忌他人得到的比自己多；或者直接国家强大，物资极度丰富到极限，可以无惧任何浪费和取巧。
然而这两个情况明显都与禹国现在的情况不符。”艾北柠轻叹了一口气，面露可惜之色。
“另一个角度来看，虽然这些人因此与人冲突或者肆意浪费食物的确需要惩罚，但现在这种情况其实也不能完全责怪他们。
正所谓‘仓廪实则知礼仪’，如今的禹国，虽因古植复种，食物资源得到了补充，但大家毕竟都还没完全脱离末世的威胁。实在没办法以物质极丰富社会的道德标准去要求他们。”她喘了口气，一边通过观察艾昭衍的表情估计他的接受程度，一边继续组织语言。
“相反的，若是大家都过得紧紧巴巴的还好，但现在人们才刚刚脱离了饥饿，有望实现温饱。然后他们竟发现，有人明明付出的和他们一样却一夜暴富！
以他们的角度来看，现在出现的分配不均，同工不同酬，已经影响他们生活水平，甚至威胁他们温饱了，实在不能太过怪责他们反应这么大。”艾北柠正面且严肃地为这小部分人申辩道。
一旁听着的艾昭衍不住的点头，道：“的确如此，但要解决你说的这个分配问题实在是不好办啊。”说完艾昭衍就开始不住地抓挠着自己的脑袋，大有想不出法子就不停手的架势。
艾北柠刚刚就为了加强说服力一番引经据典，为的就是让老爸能正视重视自己的话。现在目的达到了，还没松口气呢，就看到老爸这样，她真的担心他会把自己薅秃了，连忙阻止了他的动作。
艾北柠上辈子曾是正儿八经的政治生，而且她对政治经济学也相当有兴趣，所以一说到生产分配的问题就有了兴趣。
再说了，相信经历了上辈子那些年的每个人，说起劳动报酬，第一反应都是同一个反应——钱！
但按照她这辈子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禹国现在是没有“钱”的，连这个流通手段的概念或事实货币都没有。
而且，因为物资贫乏，国内也没有什么以物易物的固定地点，顶多就是临时缺什么了，邻里朋友间互相借用，交换一下。其余想要什么，只能认真工作，等每月评级分，总会得到配补给物资和奖励。
其他的，也就是之前豆芽和竹笋以及各种书籍那样的，只有在禹王想要推广一种于国有利的新事物或知识时，才会开放的物资申请制度和按需取用制度。
这样的分配制度在她看来，有点像华夏历史上的公有制和工分制。
艾北柠不知道禹国是一直以来都这样，还是大衰退后为统一调配物资才演变的。她询问了自己老爸，发现他也没有什么钱财的概念，甚至连私有财产的概念都十分模糊，妥妥的一思想进步者，道德标兵。
她分析，看来作为“人类魔技灯塔”的禹国在“大衰退”之前，真的是拥有很高的社会生产力了。大家都不必为生存烦恼，对一切都无所谓。只要好好履行公民的义务就不会被惩罚，想要什么只要好好工作，就能轻易得到，久而久之人们自然就对私产概念模糊了。
艾北柠推测，禹国虽还披着封建君主制的外衣，但由于连续n代的禹王都是走的仁政路线，这个“魔导之国”内里，可能已经向理想的乌托邦式社会进化了。可惜，在完全进化成功之前，“大衰退”发生了！
时至今日，禹国人们经受了饥饿与死亡的威胁幸存下来，就算之前祖祖辈辈再佛系，现在面对关乎自己生存的问题，也会紧张起来。
这样，因为各方面原因导致的物资分配不均，在他们眼中就变成了，可能威胁到自身存亡的极度不公平了。
而为了抵消各种具体物质特性造成的客观分配问题，显然，一种在国内通用，且并无客观特质限制的衡量标准就必须出现了，而这种衡量标准，以艾北柠来看，最优选肯定就是国家承认的货币了。
然而，无论之前在其他方面，有如何亮眼的表现与贡献，艾北柠都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可以一己之力，办成只有国家机器才能完成的事。
而且，制定国家货币和货币政策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绕开一国之君，就在这里瞎商量呢？这不是扯淡吗？
重要的是，还有后续的各种问题呢，说什么也必须把禹国最强的艾青暝一起拉下水！
于是，她的装了两世知识的小脑瓜疯狂运转之后，她绷着慎重的表情说：“爸，在我之前所学的知识里的确有一些也许能解决这事的线索和方法，但在禹国实行起来还不知会如何，而且，一旦运作起来，就不是只我们俩就能解决的。
我想去叫上爷爷，我们仨一起去面见禹王陛下共商对策，可好？”
艾北柠虽基本可以确定她的方法可行，但她这辈子自出生以来，就没出过流光城区，对禹国对异世的了解还不够深，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但艾昭衍一听女儿还真有办法，哪里还会拒绝，马上就去找来了自己父亲，仨人一同出了门。
路上，俩人把前因后果给艾青暝说了一遍，他一脸嫌弃地看着笨儿子，眉头皱得有点紧。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就凭你这憨直笨的脑子，把自己熬干了都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我早告诉你小柠现在是有大才的人，有事就多找她商量商量。这种事，连你那缺根筋的媳妇都会，怎么你就那么蠢呢！你看把自己搞成个什么样子吗，不知道家人会担心吗？啥都想不到还让人担心，你怎么不把你笨死了算了。”
“还是我家小柠厉害，这小脑瓜果真有大智慧……”说着他又换了一副赞赏与自豪地表情看着一旁的艾北柠……
在艾青暝日常对儿子嫌弃与对孙女的夸赞声中，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禹王黎森的宫邸。这一行三人连最小的艾北柠，那可都是有直接面见禹王许可的，所以门口守卫只对他们做了例行的检查与登记就放行了。
仨人得到了禹王黎森面见后，稍微行了一礼后，作为在场辈分最高的而且还是前来求见的人，艾青暝省去了客套与寒暄，单刀直入地说明了来意。
禹王之前是听自己的首辅说过这事的，也共同商议制定了对恶意浪费食物的人的惩罚，但对于另一种主动引发冲突的那些人，该如何处理还一直没商量出最后定论。
此时，他一下就理解了艾青暝所说问题的严重性，听到艾北柠或许有应对之策，马上目光略带期许地看向了她。
艾北柠作为只刚满十一岁的小女孩，虽然脑子里有货，但也清楚自己不能一进来就急匆匆地摁着一国之君在那里哔哔什么金融大计。所以自从进来以后就一直站在边的位置一言不发，等待机会上前安利，呃，不，是贡献解决之法。
如今收到了来自禹王那求问的眼神，她就仿佛听到了一句熟悉的台词“请开始你的表演”，一脸谦恭但当仁不让地上前了一步，开始了论述。
少时，艾北柠已经把刚刚在书房给老爸说过的一番话重复了一遍。见禹王接受，她更把自己脑子里的分析用大家都能懂的话语讲述了一遍。直到说完禹国需要制定货币作为衡量标准和流通手段后，她才缓缓停下。
小女孩一脸淡定地看着早已坐在自己对面，听得一脸沉思后又面露惊喜的三人。
黎森看到这她直直地看着自己，又看看自己坐着的这椅子，有点不好意思。刚刚自己生怕打断她的思路，管家送来椅子的时候，他都没打断她让她坐下。
现在屋里所有人都坐下了，只有她这个一脑子金点子的有功之人还在那里站得笔直，瞬间有点尴尬，马上让她快快坐下再继续谈。
因为上辈子的职业习惯，艾北柠当众演讲时总习惯站着，显得更尊重他人之余，也以便众人更清楚地看到她的一些肢体语言加强感染力和说服力。现在话说完了，禹王也赐座了，艾北柠也就缓缓坐下了。
即使习惯保留了，但她现在的身体还是实打实的小孩子身体啊，站久了腿软。而且今天没有什么太阳，她有点病恹恹的。可别说宫邸里的椅子是真舒服，平时坐着还没什么特别，今天的艾北柠这一刻坐下后，坐着还就真有点不太想动了。
艾青暝看到脸色不太好的孙女终于舒服地坐下了，不禁松了口气。
他柔声道：“小柠，你刚刚说的货币，是否就是古书中提及到的金、银、铜钱之类的？这些金属在进入魔法纪元后，在禹国境内，倒是除了制作首饰和作为有一定特质的金属使用倒没有其他用途。然后我还看到过，贝壳珍珠之类的也可以作为交换代表物使用……”
禹王黎森：“原来我国远古时代就有货币了吗？金银？我在父王留下的笔记里看到，在其他国家里曾经也有以此作为中间交换手段的。那些国家对这两种金属有着特殊的喜爱，嫁娶都要用到几斤的黄金作为首饰戴在身上的……
而我国嘛，以前则是直接以魔石作为交换手段。毕竟，需要交换时，有时不一定知道对方需要什么，就算知道了自己也不一定有，魔石却是生活必需品，没人会拒绝……”
艾昭衍：“几斤金属随身带着吗？想想就觉得沉！但现在魔石连储备都不足，更别说用于交换。而且据我所知，随着魔石的开采，许多有金银铜这三种矿石的地方都受到了破坏，而且这些金属的提炼实在是太耗费魔力了，不划算啊……
贝壳海产品之类的，我们近海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但禹国现在还是有几个不靠近海的城市……”
三人各抒己见，一旁的艾北柠则沉默而舒适地坐在椅子上，观察着，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