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流萤（1）
“小姐，水备好了。”
紫堇在帘后轻声唤道。
放下了手中诗卷，随她走下楼去。
“五更时宫城门开，林大娘就担了城中仙露井的水赶进宫来。”紫堇笑说道，“遵了小姐的吩咐，多担了两桶，一桶分给姐妹们，另一桶已遣人往木芙馆送去了。我让诺儿留了一碗，侍奉小姐洗了发之后，紫堇也洗去，多少讨个吉利。”
行至洗浴馆内，伸手轻触，只觉雕花玉盆中清水冰凉彻骨。
加了数片鲜柏叶，参了新煮的沸水，调至温热，抹了些许玫瑰花膏，紫堇在旁服侍沐发。
“七夕佳节，清晨以天水[1]沐发，定能讨个好彩头。”
紫堇边轻柔地梳洗着，边笑道。
沐发后，静坐廊下，以银针穿青线绣茉莉，清寒微风拂面，心神澄宁。
半个时辰后，用过早膳，复又坐于廊下，举银针刺绣。
未刺几针，只觉背后生风，是紫堇小快步走了过来。
“今日大晴，小姐可有想出去走走？”
紫堇轻声问道，俯身打量着刚绣了半朵的茉莉。
“茉莉花未时后采摘最好，到时再去满馨园采些回来，晚上祈巧正好能用。”
我微笑道，并不停下手中动作。
“小姐不怕到在那园中遇着别人？”见我答应得干脆，紫堇有些讶异。
“七月既是鬼月[2]，诸妃们应是都待在自己宫内，就算只是万一，避了凶气也是好的，且暑气又重，最多遣了仆从出来采摘。”
“就算小姐不怕那什么凶气邪气，可小姐这水寒体质，又怎耐得了这暑气？”
我伸手在紫堇额前作势轻弹了一下，无奈道，“你又几时见我体质娇弱？”
“小姐说的也是。记得以前二小姐跟着小姐溜出去玩，染了风寒或是中了热暑的总是二小姐。小姐也不是不生病，只是生病的缘由却要比这些都严重。”
“既然定了，你也别在这儿杵着，给梧桐、诺儿她们帮忙去。”
“是，过会儿暑气盛了，小姐别忘了进屋歇着。林大娘刚交代说新煮了荷叶茶，正凉着。”
“知道了，若是渴了，我自会遣人去取。你还是快去帮忙，祈巧之事可怠慢不得，你们今后都还要指着门好姻缘呢。”
“小姐又说哪去了。”
紫堇笑了笑，进了屋去。
一日清舒闲适，待暑气盛了，便移坐到屋内，偶尔帮忙紫堇、梧桐编些彩线之类。
至未时携了紫堇往内宫城北满馨园而去。
未进园内，便闻玉麝馨香扑鼻，郁烈清芬。
茉莉花遍栽于满馨园东面小山丘南麓，碧茶色的叶间，纤秀花瓣清白似雪，彩蝶纷绕。
与管园的公公打了招呼，紫堇打伞走在身侧，说笑间，不知不觉已是采满了两竹篮。
紫堇捧了一小把茉莉在手，笑道，“这茉莉花采了这么多，今晚可用不完。余下的交了林大娘做茉莉花炒蛋、茉莉炒五仁、茉莉煨冬瓜、茉莉银耳汤、枸杞茉莉鸡、茉香鸭脯、茉香蜜豆饭、茉莉花粥、茉莉蒸豆腐——”
“一口气说这么多，不怕馋坏了自己？”
“紫堇也只能想这么多了。”紫堇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茉莉味辛、甘，性平。可和中理气，解郁化湿，收了做药也好。”
“也是，昨儿正采了些荷叶，再取些上好人参，与这茉莉一起加了甘草沸水煎煮，正清暑去火、生发清阳，可送些给依儿。”说完，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只觉浓郁花香侵肺，竟颇有些醉了。
“小姐待刘美人还真好——”
“——阿萍！”
山丘底，一声惊叫突然传来。
犹豫了会儿，领了紫堇往声源的方向走去。
小片桦树林前，只见一个浅青色宫装的宫女正拖着另一个也着浅青色宫装、瘫倒在地的宫女，似正想把后者拖到树影之中。
“中暑。”
只一看，便心下了然，说着，走上前去，与紫堇一起帮那宫女将她晕倒的同伴挪到了桦树阴影下，取了袖中小药瓶，倒了两粒藿香丸在手，硬是塞进了那宫女嘴内，又移太液湖水变了冰扇在她身边不住扇风。
“两位是……”
紫堇轻拭了拭汗，迟疑道。
“谢娘娘大恩，还有这位姐姐，也谢谢了。”
那青衣宫女直跪拜下去，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你二人可是浣衣局来的？”
我略一皱眉，扶了她起来。
“是……”那青衣宫女有些惊讶，毕竟着浅青色宫装的远不止浣衣局一处，而她二人身上也并无特属于浣衣局的饰物。
青衣宫女五官端正，面容清丽，眉宇间颇凝着些英气。
“皂粉的香味。虽洗过的衣裳都不免有些，可二位身上的皂香味实在是要比一般人的浓一些。”
我说完，又望了望那晕倒在地的宫女一眼，见她气色已恢复了些，吩咐道，“那冰扇过一个时辰便会自行消去。等她醒了，好好休息，问司药司取些藿香一类的解暑药，明日便能好了。”
正想携了紫堇离开，那宫女却突然变了神色，踟蹰间，微蹙眉道，“娘娘……”
未及问她还有何事，听“咚咚”脚步声由远及近，急转身，只见大山石边已转出了一个藏青色宫装的姑姑，发红双眼圆瞪，粗眉倒竖，额前青筋暴突，嘴角抽搐，一看便是盛怒，正疾步直往这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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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七夕“圣水”信仰：人们认为，七夕这天取泉水、河水，就如同取银河水一样，具有洁净的神圣力量。有的地方直接叫它“天孙(即织女)圣水”。因此女性在这天沐发，也就有了特殊意义，代表用银河里的圣水净发，必可获得织女神的护佑。湖南湘潭地区《攸县志》：“七月七日，妇女采柏叶、桃枝，煎汤沐发。”
[2]农历七月，是我国民俗传说中的“鬼月”。据说每年农历六月三十日，掌管地狱的地藏王菩萨，便会打开鬼门，放出饿鬼，一直到七月三十日才关上鬼门。为了让阴阳二界的人鬼都平安，我国自古以来，便有在七月设醮普渡的习俗。民间在七月鬼月的第一天、第二天、第十五天和最后一天都要进行拜祭。鬼月的禁忌也很多，不穿带自己名的衣服、不拍别人肩膀、不吹口哨、小孩老人体弱者夜晚不外出等等。（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