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伊使
“看清楚了?”
沉吟半响,我轻声道,左手轻划过檀木书架上书册冰冷整齐的棱角。
“小姐,紫堇觉得梧桐、林大娘和小米都没有撒谎。此外,御桂兰香,今上只赐给过晓仪宫,别宫也都是没有的。”
紫堇轻声回道。
庐城烛昏黄的烛光充溢内室,恍惚间,像是仍在千里之外的寒府一般。
“这么说,紫堇你也觉得是晓仪宫?”
“德妃娘娘与我们并无瓜葛,应不至于……手法又是这般幼稚,不太可能是德妃娘娘。”
“那是?”
“陈妃。”
“陈妃?”
“虽然林大娘和小米所见那人身着晓仪宫宫人的服饰,身上还沾着御桂兰香,但别宫要弄,也并非不可能。再加上下毒手法,最多只是毒死试毒的宫人,若德妃娘娘有下毒的意思,不至于如此破绽百出。”
“若并不想要我死?”
“只是警告的话,作为德妃娘娘,可选的方法多了,这样下毒……”
“确实。”
“家宴上小姐虽坐于陈妃之下,但妃位却实为相平。陈妃入宫时不过是美人,一步步走到今日,宫内树敌太多,因那天的事结下的梁子,要报仇的话,也实在不会有更好的法子了。”
“在圣上面前吹吹软风,不是要好得多?”
我摇摇头,轻笑道。
“圣上招小姐入宫,与祭仪司、太常寺关系密切,宫内人多少都有耳闻,想从圣上那儿动娘娘,一时半会儿可不容易。”
烛火跳跃。橘色烛泪缓慢溢出,滴下。
“也或许……正相反。”
我说完,低下头抿了口温水。
“正相反?”
紫堇问道,拿了剪子,剃去一小截焦黑的烛芯。
“隔岸观火的人,不是更可疑么?”
“小姐觉得是——”
紫堇话说一半急忙止住,右手不稳,剪子“当”的一声砸在了桌上。
“现下还不清楚。”
“所以小姐才让我们那样处置?”
“虽不欲,亦不惧,如此而已。”
我说道,温水入喉,却多几丝苦意。
“该睡了。明日伊使入京,众妃嫔早起至元英宫请安用膳后,整一日都不能安宁。”
待紫堇服侍更衣洗漱毕,上了睡塌。
紫堇解了红绸线结子,缃色绣银纱幔倏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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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元英宫到了。”
马车震了一下,腰间系着的玉禁步相碰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延喜挽帘,紫堇扶我下了车。
东侧门外数十名宫女、太监躬身行礼,从门内走出一位殿侍姑姑领两名青衣宫女,福身施礼后引入元英宫东面尚善殿的东侧殿北室内等候。
此时,东方朝霞初绽,空气仍凝着夜里的湿寒。
北室内南面座上已坐了孟妃和林妃,二人正轻声闲聊。与二人叙礼毕,在孟妃身侧的位置坐下。
宫娥上了花茶、糕点,福身退下了。
“巧了,寒妃正是庐城来的。我和林妃正相峙不下,寒妃可帮忙看看这青瓷莲花碗可是修朝时庐城官窑出的?”
孟妃微笑道,淡缃色双唇浅勾,指了指端放架上的一只青瓷莲花碗。
“釉色平和含蓄,造型简洁利落,似是修中期的作品。再多的,我可看不出来了。见笑了。”
我笑道。
正这时,环佩声响,桃花香扑鼻,陈妃掀帘而入。
奇怪的是,一向口舌不饶人的她竟只是微抬下颚,娇媚凤眸圆睁,瞪了我们一眼,拂袖于东面座坐下了。
孟妃和林妃也觉得奇怪,交换了一下眼神,不再言语。
过了大约一刻钟,周贵嫔、赵芳仪、张修仪、钟充仪也陆续到了,各自叙礼毕,分别在南、北两面的座上坐下了。
“听说是嗓子坏了。”
赵芳仪凑近了身,低声道,横烟长眉微挑,斜眼瞥了陈妃一眼。
我点点头,也向陈妃的方向望了一眼。
独坐东面的陈妃冷着脸,正低头把玩绒扇上系着的对兔玛瑙挂坠,眼神半是出离。
人已齐了。
伊使迎宴,后宫只许各仪以上参加。而徐德妃、巧淑妃在正殿等候恭迎宣帝。
不过每日早朝散时不定,也不知还要等多久。
北室内偶尔交谈声起,如此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皇上驾到。”
窗外洪亮人声传来。
陈妃闻声走到西窗前,轻推开纸窗。冷风猛然灌入,发髻上簪着的四珠缀花金步摇下环绕相连的金银链子腾空,珠花相触,叮铃声起。
古树参天,挡住了视线,望不见正在行进中的仪仗队列。
陈妃静静站立窗前,一动不动,良久。
“宣各妃入殿。”
殿侍太监在门外正声道。
陈妃立即转身向外走去,各妃亦起身鱼贯而出。
整齐栽种殿前的月季花苞初结,深青色的叶上仍凝着豆大的露珠儿,晶莹剔透。
“厚瓣千叶,逐月一开,四时不绝,长春月月红。后日便是春祭大典了。”
孟妃低声道,鸳鸯美目,眼角盈笑。
我微笑着点点头。
“宣。”
殿内人道。
随在孟妃身后,入殿,面北行礼。
“平身。赐座。”
凌弋冷声道,俊美异常的脸上依旧觅不见一丝情绪,薄唇紧绷。
雪青色锦袍上晕织着华贵雍容的十二章纹。
殿上礼仪姑姑引众妃嫔入东侧帘后坐候。
隔帘隐约而望,殿上西侧赐座于上首的三位大人,均身着玄色对仙鹤纹晕锦官袍,腰带紫边黑鞓十三环金玉銙,配金饰鱼袋,乃是当今地位最尊贵的三位朝臣。最上首的老者,鹤发长髯,眉目颇慈善,应是中书省中书令领同平章事[1]姜吕,姜大人。姜大人之下,正襟端坐的那位大人发鬓斑白,八字眉上挑,凌厉虎目圆睁,应是门下省侍中领同平章事杨石毅,杨大人。杨大人之下的那位大人,发髯半灰,五官分明,面似露微笑,拔背端坐,颇有气凝如岳之势,应是尚书省右仆射兼礼部尚书领同平章事房理之,房大人。三位大人均领同平章事,亦即均为宰相。
宫人报“辰时三刻”,侍膳宫女从侧入殿分上早膳。
蔓草连枝纹银碗盛竹叶青粥,青花瓷碟盛金素鱼卷、梅菜花豆,入口皆温润清淡。
用完早膳,侍膳宫女动作轻巧地拾掇餐具,服侍宣帝、众臣、妃嫔于银盆掬水洗漱。
巳时二刻,南面炮仗声三响过后,鸿胪寺卿入元英宫尚善殿面圣通报,请移圣驾至紫宸殿。
众臣、众妃嫔随圣驾至紫宸殿内。
鼓乐声渐近,至巳时四刻,城门郎报伊使已至朱雀门。
未过一刻,城门郎报伊使已至宣德门。
巳时五刻,太乐署、鼓吹署队列已至殿外,奉礼郎、宝符郎、鸿胪寺卿入,报伊使白安已候于殿外。
“宣。”
凌弋冷声道,不过一个字,却极冷峻有力。
鸿胪寺丞前引,伊国使团入殿。
为首使节白安手持节旄,头戴驼色毡帽,身着苍黄色大翻领加襕长袍,腰束十一环蹀躞带,足着翘头乌皮靴。其后伊使共十五人,除一年轻人着丁香色小翻领绫纱袍、腰束十三环蹀躞带外,皆头戴灰毡帽,着鸭黄色大翻领袍服,腰束九环蹀躞带,足着尖头乌皮靴。
众伊使于殿上陈列毕,整齐脱帽,面北鞠躬行礼。
凌弋道“免礼”后,殿侍太监引伊使白安西上座、随同使节西下座,上茶果糕点。
伊使白安身材高大,深目高鼻,棕发美髯,谈吐优雅。随同诸使节亦举止端庄大方。
“陛下,瑾王妃托付家书一封,交代在下务必亲自交予顾太妃。”
“春寒之际,顾太妃贵体甚虚,正于怡然宫内安怡静养。洗尘宴后朕即携使节前往怡然宫看望太妃。”
凌弋道,薄唇微弯。
徐德妃微笑示意,明公公遂高声道“开宴”,侍膳宫女手托银盘、内教坊乐部伎各扶乐器款步而入。
玉磬声落,箜篌、琵琶、长笛合奏《青霄乐》。乐声由弱渐展,轻灵若鸿鹄翩跹。长笛歇,大箫、小箫声入,渐清渐凉,空净幽然。俄而箫声歇,长笛复又,短笛声起,清悦若林间百鸟欢鸣。
《青霄乐》曲终,太乐署舞童六十四人整齐而入,皆戴进德冠,青莲紫大袖裙襦,脚蹬乌皮履,演《庆善乐》[2]。
《庆善乐》乃是大宣国第二代皇帝宣景帝凌然于鱼祥七年所创。
六十四舞童皆眉目清秀,骨骼轻盈。舞蹈安缓祥和,正以象大宣文教洽融、天下泰平安乐。
《庆善乐》后,武义将军巧烨请舞剑,圣上点头答允,令殿上侍卫取武义将军佩剑来。
武义将军右手挑青剑起序,点点鼓声间抛拾旋转,渐入酣境。静时沉稳安重凝如岳,动时若游龙劲翔于江海。鼓点或急或散,与剑声相谐若行云流水。
舞毕,众人如大梦初醒,尽皆叫好不迭。
上赐武义将军金镶玉扣琥珀銙紫鞓大带、内教坊乐部诸乐伎、太乐署六十四舞童上等绫绢各五十匹。
洗尘宴毕,三省六部百僚从三品以下皆告退,余者随宣帝过延良门入后宫,于太液池畔祈香苑内暂时闲玩歇息。
春酣之时,寒意渐清,百花初醒。
“娘娘,那里。”
紫堇说着轻拽了下我的衣袖。
伊使团中有一年轻人正表演风画术,凭风动树叶排列成各种图样。
那年轻人眼眸碧蓝,鼻梁挺秀,正是伊使团中身着丁香色小翻领绫纱袍的那位。年轻人手起风动,仪态潇洒。树叶仿若有了灵性般,不断合散,组成各式图样,迎得阵阵喝彩。
不一会儿,月孤环轻挥手,一股清水自太液池中腾空而起,入叶阵间旋舞盘绕。
一时间风动水舞,煞是好看。
午后凌弋与伊使将前往顾太妃所在的怡然宫,徐德妃已先行打点。而后仍将回祈香苑。晚宴至戌时结束。
“之前哥哥写信来说,这次伊使团出使大宣,伊国九王子夏常殿下请命随行,看来应该就是他了。”
巧淑妃笑道,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远处二人使风灵术、水灵术斗法。
“呵。”
陈妃轻哼一声,不以为意地摆了摆绒扇。
“九王子?怎么好端端的不在宫内待着。”
赵芳仪皱眉道。
“男儿自当远游,不是么?”
孟妃微笑道。
赵芳仪轻轻摇头,道,“不好好学些正经,摆弄这些做什么。”
诸妃闻言皆望向我,面色颇有些尴尬。
赵芳仪也意识到了,尴尬地笑了笑。
我回了个微笑,点点头,并不在意,转过视线继续观望远处伊国九王子夏常与月孤环间的灵术斗法。
“前几日,听说露申宫扫除太监可被吓得不轻。”
赵芳仪的一句话,却将注意力猛地拉了回来。
本以为陈妃嗓子哑了,耳根将清净许多,不料赵芳仪却……
“芳仪娘娘——”
徐德妃留下的贴身丫鬟秋丽忙上前止道,但已太迟了。
赵芳仪已将话锋转向陈妃。
“我怎么记得陈妃娘娘不久前说过,晓仪宫中的宫服样式可羡煞人了。”
陈妃瞪向赵芳仪,眼神却流露着疑惑。同坐的巧淑妃、孟妃、林妃、周贵嫔、张修仪、钟充仪也都面露疑惑。
依此情形,瑞香阁被投毒一事应是被徐德妃一手压了下来,却不小心让赵芳仪听去了这消息。
“不过还真是会选啊,怎么说,乌头——”
“啪!”
秋丽手中端着的瓷杯猝然摔碎在地。
“让众娘娘受惊了,奴婢该死!”
秋丽急跪了下来,伸手捡拾碎片,却因止不住的颤抖,指腹划了口子,鲜血汩汩而出。
太晚了——
陈妃在明白过来的瞬间脸色刷白——
“乌头什么?”
宣帝冰冷的声音自沉香亭东柱旁传来。
刹那,所有人都僵住了。
“臣妾伏请圣上治罪。”
我跪下磕头道,声音僵硬。
“寒妃何罪?”
依旧毫无起伏的声音。
将额死死抵住地面。
刺骨的冰凉。
“臣妾入宫时,私带了乌头碱,以备药用。不想竟错交与膳房,用于药膳,以致厨娘误以为有人故意投毒。事发后,臣妾竟又处置不当,惊到了露申宫的扫除太监。”
众妃屏息。
“未伤及性命,万幸。误会事小,以后注意。”
凌弋冷声道,随即转身拂袖离去。
紫堇忙上前扶起我。
不过跪伏片刻,膝盖、额头却疼了好一会儿。
亭内不再有人言语。
赵芳仪转了视线,望向亭外。巧淑妃嫌亭内过闷,起身向伊使团和众大臣所在的地方走去——那里现下风、水围棋战正酣,伊使一方以风推土丸代为棋子,而月孤环则以水灵术凝成的浑圆水珠代为棋子。周贵嫔、张修仪、钟充仪随后也起身,往南面去了。
“紫堇,我们在太液池边觅一个没人的地方歇息吧。”
我轻声道。
刚才一惊,颇有些乏了。
别过孟妃、林妃后,携紫堇往东北面太液池而去。
仲春月,百草始盛,春光撩人。越往北去,人迹越稀,渐至祈香苑北,临栈桥边倚柳树而立。
春风拂面,惊吓后倦意更是汹涌席卷而来。
“紫堇,披帛落在沉香亭了,去取了来罢。”
我吩咐道。
紫堇应声,返身回去了。
右眼皮跳了一下。
灾厄不是已过,而是将至么?
侧倚柳树,蜷膝而坐。眺望太液池面波光闪烁,心神愈渐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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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醒了。”
紫堇轻声道,扶我起身。
视界一片昏红。
待能看清周身事物时,却吓了一跳。
一时完全想不起状况。
紫堇掩口轻声笑了起来。
“这里是听尘榭哦。”
紫堇笑道。
“听尘榭?”
“祈香苑北的听尘榭。”
是了。从北窗向外望,绚烂晚霞倒映水面,木栈桥静立水上,桥身染了千紫万红,廊檐下金橘色粼粼波光轻划。
“我是怎么——”
接过紫堇递来的嵌花银杯,饮一小口温水,深吸一口气。
垂珠帘外,还侍立着两名绯衣宫娥。
“圣上抱着娘娘过来的。”
“诶?”
“娘娘的披帛也不是丢在沉香亭了,让紫堇好找。不知不觉竟找了两个时辰,待回来时,却发现娘娘不见了。再一看,听尘榭外不知何时站了不少宫女、太监,一问,才知道是圣上抱了娘娘到这里。”
“披帛找到了么?”
“当然了。可是娘娘,重点不在这里——”
“晚宴开始了?”
“嗯。圣上刚才来过,说是不必叫醒娘娘。”
“走了。”
我站起身道。
紫堇忙服侍洗漱,嘴角却一直忍不住笑意。
“好事么?”
我低声道。
“当然了。”
紫堇忍不住笑出声,笑过后压低了声回道。
我依旧皱眉。
紫堇无可奈何般地叹了口气,“娘娘真是想太多了。”
“娘娘。”
帘外宫女谨声道。
“怎么?”
“娘娘,是否在此用膳?”
“不用了。”
我微笑着答道,眼前却一阵晕眩。
紫堇扶我坐了下来,饮了小半碗温糖水,胃内渐暖。坐着歇了一会儿,窗外天幕已变为暗青色,才又起身。
沿太液池边长廊往祈香苑主楼甘画阁返回时,太液池对面腾然烟花凌空,骤然绽放,五彩斑斓的火球四散开,划过夜空。
五彩烟花过后,各式烟花竞相腾空盛放,绚美妖娆。
甘画阁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宫娥引道上楼,至三层主室外,报知侍立室外的小太监。小太监入内,片刻,邓公公领着小太监至内里而出。
于是随邓公公入了里室。
清婉女音渐入耳,字字柔酥,却全不见丝毫媚态,只觉清醇动人、实为绝妙,堪比天籁。
“这是内教坊的平娘,工于南方清乐。”
邓公公说着,掀起珠帘。
转过画屏后视野骤然开阔。
禁步玉片相击,脆声轻起。
朝南正中的座上,斜倚身子单手支颊的凌弋闻声将视线转了过来。
一字剑眉下,丹凤美目半眯,细长眼线微挑,薄唇浅弯,似笑非笑。
他知道——
当他抱起我的那一刻,其实我就已醒了。
只是当时那样的情况下醒来实在太过尴尬,只得继续装睡。
低垂下视线,福身行礼,在东侧下觅了座位坐了。
清淡沉水香气似仍残留鼻内。
当脸颊贴在凌弋胸前时,世界,净暗中只剩了凌弋沉稳的心跳声和渗过的淡淡沉水香气。
“——当年红豆君未见,相思几许独消瘦——”
平娘清婉醇柔的歌喉清声唱着。
远处,烟花炮声隐约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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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同平章事:唐代宰相,除三省长官外,也常以他官兼任宰相,而假以有关名号。中唐以后逐渐确定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唐高宗以后,凡外司四品以下参预朝政者,均以平章为名。这样,在制度上本属颠倒了的事,反因约定俗成成了制度。不问哪一种职官,只要有“同三品”、“同平章事”之号,均为宰相之任。即使是三省长官,本系宰相,如不带“同三品”、“同平章事”之号,反不得入政事堂议政,失去宰相地位。--王超《中国历代中央官制史》
[2]《庆善乐》:《庆善乐》,亦大唐造也。太宗生于武功庆善宫,既贵,宴宫中,赋诗,被以管弦。舞童六十四人,皆进德冠,紫大袖裙襦,漆髻皮履。舞蹈安徐,以象文教洽而天下安乐也。正至飨宴及国有大庆,奏于庭。--《通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