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峰一般高的鱼缸
我用鱼竿大幅度的剐蹭着前方,那头传过来吱嘎的声音,像是石壁给我回递的信号,让我绕行。
“是岩石,”我说,“不出意外的就是那根石柱,咱们往左边划吧。”
“哪边是左?”白太安问我。
我举了举左手。
此时雨已经逐渐减小,雾也散去一些,白太安的五官清晰可见,稍微有一点迷离,只要再离远点,还是会消失在雾中。
我回过头,裴歆摇摆的身型淡出深进,她像一个勤劳质朴的农民,正在地里插秧,动作娴熟,有条不紊地舀水然后倒进大海,将淡水汇入咸苦的海水中,流向远方。
雨快要停了,我能感觉到,那时候雾应该也能彻底散去。
手机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天空还是没有泛起鱼肚白,应该是阴天的缘故,天亮的要晚一些,我安慰自己。
等雨停了,我要擦干身体换上干松的衣服,这几天空气严重潮湿,我的皮肤上起了湿疹,又痒又疼,有时候还能挠出血。
“好像用不着舀水了,”裴歆将水桶扔在一旁,坐在橡皮艇上,“感觉胳膊已经不是我的了。”
我在裴歆的身旁坐下,屁股传来一股凉意,雾在我们中间增添了一丝神秘感,好像蒙着纱布在对话,我让她翻了个身,给她捶着肩膀。
“辛苦了,”我认真地语气让她有些不习惯,“等上岛就好了。”
“这几天的漂泊让我总结了一个经验,”她换了个让我也舒服的姿势,“就是不要对任何事抱太大希望,就像这座未知的悬崖,我努力不去想它的上面到底是什么,陆地也好,岛屿也罢,我都不期待,这样才能给我带来惊喜,最重要的是也能让我的心里落差小一点。”
“岛上的土地广袤,这么大的岛没有被某个国家占有实在不符合逻辑。”
“可是地球这么大,”她叹了口气,“我是说万一,万一真的只是荒岛呢?”
雨好像停了,没有雨幕的遮挡,四周的可视范围扩大了一圈,就像在黑夜中被蜡烛照亮的一片区域。
“凡事都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我说,“如果是岛上的村庄或者是国家……”我想了一下,好像太平洋上没有哪个知名的岛,“咱们就得救了,就算它不是,往最差的地方想,我们可以重新踩在结实的地面而不是软踏踏的橡皮艇,也不是虚实无常的行李箱。”
“不用担心下一秒淹死,被鲨鱼吃掉,渴死,”我继续说,“往好的地方想,这是一个好的方向不是吗?正是因为它是未知的,所以我们才需要去探索。”
“说得好!”白太安的声音从雾那头传过来,“可是你先想想怎么上去吧,你说的那石柱怎么这么大?还没游过去呢。”
白太安的声音有些空洞,回声在周围消散。
“你再说一句话……哎?”我的声音也变得空洞起来,竟然有了回音,“啊……”
我朝着前方大喊,呼唤声扬长而去,回旋在这如同兽脊的悬崖。
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么重的回音,这是狭窄空间才有的情况,不只是我们的,海浪拍打岩石竟然也有了阵阵的回音。
我越想越怕,不明白这到底是游到哪里了,白太安说得没错,那根石柱怎么可能这么宽,我们的小艇一直朝着大海的方向游动,按理说应该早都已经绕过石柱了。
这种地方应该不会遇到鬼打墙吧?我暗自问自己,可是转念一想,什么鬼能有这么大的道行。
“你打开指南针看看,”裴歆提醒我,“万一是白太安划错了,说不定还是直线漂浮呢。”
“绝对不可能,”白太安承诺道,“我是在海上遇到裴歆的,所以我很清楚大海的方向。”
“天呐…你好油呀,”裴歆翻了翻白眼,“以后我叫你油王吧,咱们别做海王了,乖。”
我现在没有心情加入他们,打开手机的指南针,一开始峭壁是在我们的东边,接着一直向北划着船。
后来我找到那根石柱后让白太安向峭壁的反方向,也就是西边划船,那是大海的方向,现在划了这么久也该绕过去了。
我很想把眼前的雾纷纷扯碎,它就像遮住眼睛的死神,一直促使着我们往死亡的尽头漂浮,说不定这座悬崖就是伏地而坐的黑衣死神,正探视着我们的动静。
白太安已经累得彻底不能动弹了,伸出舌头喘着粗气,摔倒在橡皮艇上不想起来,我都不知道他的散热孔竟然在舌头上。
“我看这雾有消散的意思,”我仰望上空,乌云的颜色逐渐变淡,我不确定那个地方是不是悬崖顶端,“咱们睡一觉吧,等天亮再说。”
“好主意,”裴歆说,“等天亮雾散了就什么都看清了。”
“那咱们这么长时间不是绳子牵小牛——扯犊子了吗?”白太安感觉快要睡着了,声音有气无力,“白折腾了,天亮就啥都解决了,摸着黑划船,和进鬼门关似的。”
我没有理他,把他的身子往外推了推,躺在旁边,裴歆像一只撒娇的小猫,趴在我怀里,指尖划过我的肚皮。
大脑和身体在一个小时之内承受了太多,已经严重疲惫,躺下去的一瞬间天旋地转,很快就睡着了。
……
我睁开眼睛,晨雾彻底消散,天空碧蓝如洗,犹如一片没有瑕疵的蓝宝石,我看到了峭壁的顶端,它的轮廓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线。
原来面前的一切真的是悬崖,高耸的让人窒息,同时又让我心生敬畏,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一样,黑色的石壁中间夹杂古铜色的修饰,两种颜色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我估算悬崖最少有七十米高,我很期待站在顶端眺望大海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帝王俯视江山的那种。
我坐起身,这才发现我们正对着的三面都是高高耸立陡峭垂直的悬崖,难怪怎么游都游不出去,我自己也变成那个热锅里的螃蟹,在不知所措中乱了手脚。
我转过身看向身后,两侧的悬崖就像巨型的长廊,我们的小艇就在三面环山的起点,整体像一个长方形的鱼缸,北边东边西边都是玻璃,只有南边是出口。
悬崖中间也很宽阔,可是由于两边的峭壁实在是高的夸张,导致我有些压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总感觉它们要合拢。
在迷雾中试图寻找出路果然是白费力气,原来我在水里看到的也并不是石柱,而是西侧悬崖的侧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这里有回声也说得过去的了。
我笑出了声,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尴尬,刚才一直擅作主张,一会他们醒了以后我该作什么解释呢?
裴歆的睡姿活像一只弓身而睡的猫,呼吸均匀,看来状态不错。
白太安的鼾声不比海浪拍击石壁的声音小,他是侧着睡的,一只脚伸进了海里,我想象到紧接着很多条死鱼漂浮在水面上,但是它们的肉并不能吃,因为是中了脚气致死。
海水湛蓝的像没有掺加其他颜色的染料,没有一点白色的线条状浪花。
我蹑手蹑脚走到边缘,轻轻滑动着水,打算在他俩睡醒之前离开这个三面环山的巨型鱼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