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莫挨老子
那时候的陆逸寒？
洛菀的眸色深了两分，微微侧头，看清了云昊宸眼底的神色——
平静、压抑、复杂、麻木······还有藏不住的隐痛和某种嘲弄。
嘲弄？
洛菀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纤长浓密的睫毛在一闭一合间风化了许多情绪，恢复了一贯的端庄静默，似乎并未听到任何过往秘辛，也不曾有过任何感慨和动容。
云昊宸眼角余光瞥过，唇边多了一丝欣慰，风流俊秀的眉目微微舒展，继续道：“那时候陆家主刚过世，陆逸寒子承父位，继承了新一任家主的位置。
他没有实权，陆家主生前也并未对他有所器重，所以陆家的长老中，并没有他的心腹，也没有可以为他说话的人。
我记得第一次见他，地冻天寒，他却穿着一身单衣，对轩说，自己在练习耐力。
轩沉默了良久，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淡淡道，刚好我也要练，你先帮我披一下。
陆逸寒不肯，将衣服又推了回去。
在两人你来我往的推拒中，他的袖口被大衣翻卷，上移了几寸，露出长袖下的伤口和疤痕······”
洛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还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在她的印象中，学功夫受伤，就像吃饭喝水可能会被噎到一样，再正常不过，并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毕竟想要变得强大，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否则这世上岂不人人都是高手，哪还有什么三六九等。
云昊宸只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唇角不受控制地牵起，露出一个讥诮又凉薄的笑：“那不是练功磕碰的伤口，而是被树枝浸过盐水后抽出的伤口——
密密麻麻，新旧交叠，破损溃烂，还渗着血脓。”
洛菀愣住，粉嫩的唇瓣微微开合，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云昊宸低头看向手中的烟，慢慢挺直了腰板，将尚未燃尽的雪茄扔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用脚捻灭：“那不是第一次，却勉强可以算是受伤较轻的一次，在那之后，我每每见他，他身上都带着伤，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直到有一天······”
他的瞳孔开始收缩，目光也变得晦涩复杂：“陆家一天内举办了两个人的葬礼，死的是陆逸寒大伯的妻子和女儿，我还记得那个被他多次提起的女孩，似乎叫娇梨，死得很惨，而凶手却是陆雾心——
他一直觉得有所亏欠，却始终没什么机会补偿的妹妹······”
洛菀微微有些诧异，眼睛也睁大了几分，她没想到陆雾心年纪那么小就敢杀人，但转念想到她从小就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同情心，将祸水东引，又觉得一切顺理成章，也许没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只看她想不想。
“那天之后，他和陆雾心彻底决裂，用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积累下的势力，下了一个死命令，不许陆雾心再踏进陆家一步，同时，求了轩一件事······”
洛菀蹙眉，不明所以地看了云昊宸一眼，他竟然用了一个“求”字，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才能让当时已经小有一部分势力的陆逸寒去求阿绍？
她不解，冥思苦想间，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带着数不尽的轻嘲：“你一定想不到他求的是什么，连我当时都被震惊了好久，他竟然告诉轩，他不想再当陆家家主，想让轩将他带离海蜃国，远离陆家······”
洛菀缓缓侧头，见云昊宸的脸上悲凉一片，却仍旧笑得口是心非：“你说他好笑不好笑？那么多年的苦都忍过来了，眼看着就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却决定放弃一切，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洛菀轻轻叹了口气，心情变得莫名沉重，人只有在心灰意冷的情况下，才会放弃自己努力经营的一切，只求不再跟过去有所交集，当时的陆逸寒，一定是哀莫大过心死。
“轩答应了他，但变故却来的那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准备离开的前一晚，轩让自己当时的影子将计划告诉陆逸寒，但影子却没有回来，而是永远留在了陆家，后来我们得到消息，知道陆逸寒重伤濒死。
轩第一时间去找了秋家老太爷，也就是他的爷爷，两人关着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之后，轩就再也没喊过一声爷爷。
后来我父亲闻讯赶来，似乎想要调解，但他进去以后，我听到了很明显的摔东西声音。
接着，轩一言不发地换掉了身边的所有护卫，转而让当时没有任何海蜃国根系的四秋成了贴身护卫，并再也没用过任何影子。
我猜，应该是影子出了问题，又或者，那个影子根本就是老太爷的人······
但具体是什么原因，我始终都不得而知，只知道那件事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如同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样的状态大概持续了一年，有一天，就在这个秋家古堡，刚刚喝茶的客厅内，陆逸寒破门而入，神色激动地问轩：是不是因为知道我身上有不能离开海蜃国的诅咒，所以你才让人阻止我离开海蜃国？”
洛菀神色一动，似乎一下子明白了陆逸寒刚刚在透过客厅装饰看什么，他看的，分明是那段流年岁月，虽然不美好，却记录着两个人从小到大的回忆和往昔。
她的心口微微有些发涩，下意识地追问：“那阿绍是怎么回答的？”
“他？”云昊宸挑眉，表情带着些许一言难尽：“他看上去比陆逸寒还惊讶，只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接着就开始一言不发。”
“······”洛菀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却有种想锤人的冲动。
真不愧是阿绍，难怪陆逸寒说他冷心冷情，这事放谁身上都没法释然，何况他还没有任何解释。
没等她追问后续，云昊宸很自觉地继续道：“陆逸寒当时也只说了一句话：原来现在，解释都成了一种奢侈，既然你没有信守承诺，就来地狱陪我。
我和轩看着他离开，本以为他也就是放个狠话，却没想到，两天后，秋家死了一位族老，还是轩最敬重的那个······”
“是陆逸寒杀的？”洛菀不相信，正准备提出质疑，就见云昊宸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不管是不是他杀的，但他开口承认，就代表了宣战。”
“那之后······”洛菀蹙眉，目光紧紧地盯着云昊宸。
云昊宸知道她想问什么，闭着眼点头：“那之后他彻底变了一个人，残忍、嗜杀，将自己曾经住过的屋子夷为平地，并在那片平地上种满了玫瑰，用别人的鲜血浇灌······
再后来，他竟直接对我下手，让我差点死在潜水艇上，也是因为潜水艇那次，轩才彻底动了怒······”
云昊宸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隐隐的压抑和痛苦：“你知道吗？我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对我下手，至少曾经，我们也算是当过一段时间朋友，可是······”
他倏地止住话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像过去一样吊儿郎当，甚至还举止轻佻地揽了下洛菀的肩膀，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所以啊，绾宁妹妹，终究是我云昊宸不配，我还是更适合做一个浪荡公子，游戏人间。
他们喜欢阴谋算计，我却只喜欢香喷喷的美人，今晚我就睡在你隔壁，若有危险上门，记得喊我看个热闹。”
洛菀的心情原本还有些沉重，但见他故意转移话题，也知道他不愿多说自己的事，于是配合地翻了个白眼，拍下他的手一脸嫌弃道：“知道了！莫挨老子！”